电波扰显谍情 公安查电台威海有特务的蛛丝马迹,很快就引起了威海市委和驻军的警惕。曾任山东省副检察长、山东省顾委委员,1947年任威海市委委员、威海市公安局长的丛亚藩回忆说,威海市委和胶东军区的电台,那时都发现威海地区有敌台呼号,也注意到敌人的耳目很灵。曾任湖北省出版局局长、时任《新威日报》电台指导员(也有记为副总编辑)的海阳人程远凯,两次在电台上发现敌台的呼叫活动,威海警备司令部的电台也遭到敌台电波干扰。种种迹象表明,威海地区有敌人的电台,有国民党特务活动。
于是,威海公安局组织力量开始侦查搜寻。先是查找威海原有的电讯业务技术人员,发现都早已离开,其中有个人叫戚×武,跑到大连搞电台,被大连方面抓获,缴获一部电台,其余的均无下落,这条线索就断了。公安局又把报社的电台搬到三轮车上,蒙上车篷,报务员坐在里面,满大街白天黑夜转悠地去“侦听”敌台信号,也没有收获。其间,胶东区公安部门几次督促,要求尽快破案。威海方面也集中力量,加大破案力度。但是,正如后来参加破案的公安干部在总结材料中描述的,那时的公安人员“对电台的侦察没有经验,很多侦查干部不懂侦查电台首先要知道电台的各种特点,其实连电台都未见过,更不知道电台的内幕”,因此破案工作困难重重,进展迟缓。
五月底,威海组电台的电池快用完了,特务就发报向青岛要。青岛站指令留守的副组长苗雨村给威海送电池。苗雨村带着苗×德等四个水手驾船,由苗华伦带路,来威海送电池。这个信息,被我方内线获知。6月4日,胶东区社会部派科长田光到威海通报情况,布置抓捕,威海公安局派船在海上堵截,在市区查找线索,可都没有收获。
原来,送电池的特务船走到乳山海面时,遇到狂风巨浪,领路的苗华伦晕船呕吐不止,死活不肯走了,坚决要回青岛。他们无奈,只好掉头回返,把苗华伦送到崂山下船,然后再按原计划去威海。6月17日,船行到石岛外海,被镆铘岛巡逻查船的民兵发现,双方展开激烈枪战。特务们仗着枪好火力强,打死我民兵三人,抓去四人,但也暴露了行踪,不敢再来威海,仓惶逃回青岛。
没有电池补给,电台无法发报,加之经费困难,内部又出现矛盾,威海组便决定撤离。宋嘉椿把电台藏到蒋健家里,带着身边人员,于7月17日从海上撤离,途中抓了一艘北朝鲜汽船,开着返回青岛。
这期间,在烟台活动的李建,因形迹可疑被烟台公安局发现。烟台公安局派女特情人员刘××接近他秘密盘查,摸清了他的身份,便将其逮捕。审讯中李建供出他是保密局青岛站威海组派到烟台的特务,威海组有电台,定期向青岛发报。但他拒不交待电台设在哪里,只说是在市区西面八里地,带我去,我能找到。狡猾的李建,是想借去威海的机会,找空子逃跑。
烟台公安局将情况通报给威海,威海公安局按照市区西面八里地的范围,把布谷夼、田村、西涝台、槐云、远遥、外窑等区域划入侦查范围,逐个包围搜查,搞了三天,却一无所获。查到布谷夼时,公安干部夏子珍常去这个村,到过蒋健家,几次发觉疑点,认为蒋健有问题。可区委干部却给蒋健打包票,保证他没问题,让他滑了过去。
到了9月8日,烟台公安局把李建押送至威海。到威海后,李建才交代电台藏在西涝台苗华伦家的地窖里。10日晚,威海公安局科员于志远,警卫大队副大队长林治敏,带着指导员孙毓芝、副排长夏元堂率领的一个排,去西涝台抓电台。走到三角花园时,手电筒不亮了,就去老锅桥(位于今光明路东口)的商店买电池。谁也没料到,李建乘着黑灯瞎火,瞅冷子逃跑了。队伍立即兵分两路,一路去抓李建,一路继续去西涝台抓电台。
当年的西涝台村东头,隔着小河沟有几户人家,叫东拐子庄,从西向东第三栋房子,就是苗华伦的家。他家的房子是海草房,门前有棵大树,后面有个挺大的花园。老公安战士王恩仪后来说,那个宅院“挺阔的”。家里有苗华伦的父母和妹妹,村里还有宋嘉椿发展的苗××的媳妇。抓捕队伍将他们扣押询问,苗父交待了特务们何时来的何时走的,其余的就不知道了。快天亮时,苗妹也交待了,从大门前埋地瓜苗的沙子里找出了20块电台用过的旧AB电池。搜查时发现,掀开东套间外房的炕席是一层木板,木板下面是空的,里面铺着铺草、被褥,扔着烟头、蜡烛,特务就是隐藏在这里的。苗妹还交待了在布谷夼和后里口也有电台架设地点,但派人搜查后没有找到。
再说去抓李建的那一路,当晚没能追上,这小子乘夜色一口气跑了六七十里地,跑回老家申格庄。到了村头,他不敢回家,央求村头一位妇女去自己家叫哥哥来。那妇女早听说李建在外面当特务,要翻解放区的天,心想不能让他跑了。于是满口答应地稳住他,还给他倒了碗热水。出了门就直奔村部去报告,村干部当即召集民兵去抓。李建见妇女这么长时间没回,又听到村里的狗叫声,知道不好,拔腿就跑。等民兵赶到,那碗水还热,人却没了,四周找了一圈也没见踪影。
惊弓之鸟般的李建出村后,向南又跑了六十来里地,到了高村东面的脉田后村,钻进村外野地里的苞米秸丛躲藏。到了12日中午,李建看看天正晌午,四外无人,就想继续往青岛跑。这时,村里张云川、张云江等四个民兵在地里种秋,吃完午饭后就地躺下歇晌,附近河沿还有三个少年在放牛。解放区的老百姓警惕性很高,李建一出来,就被放牛娃看到了,对这野地里独行的陌生人顿生疑窦。放牛少年于衍水跑去叫醒张云川,说河沿草窠里有个人,留着分头,探头探脑的。张云川把带在身边的手榴弹藏进衣袖,起身叫上张云江追过去。李建发觉有人过来,就装模作样地继续前行。
张云川赶上前问他:哪个疃的,去哪干啥呀?
李建慌不择言地答道:脉田后的,去泊子村送猪了。
张云川一听就知道他撒谎,俺疃哪有你这么个人?泊子既没有杀猪的也没有给猪配种的,你送的什么猪?当即决定稳住他,到村里再抓起来。就说,正好啊,我也去脉田后,咱一块走吧。
李建心知坏事,转身就跑。张云川掏出手榴弹,拉着弦,高举着,厉声喝道:站住!你再跑,我就扔手榴弹。吓得李建乖乖停下,边上的张云江上前抽下李的腰带,把他捆起来,送到村部,转押到崑嵛县公安局。经过审讯,他交待了特务身份和逃跑过程。被捕时,他浑身上下啥也没有,就在腰里搜出了个生地瓜,这是在地里挖来充饥的。
留暗哨设埋伏 特务进罗网就在抓电台追李建的同时,跑回青岛的威海组,为了配合国民党军队进攻烟威地区,又开始活动。 9月9日,组长宋嘉椿、副组长苗雨村,率领黄麟、戚明,台长吴明熙带着报务员王述堂和一部新的备份电台,由苗×德等四人驾着上次他们抓的那艘北朝鲜汽船,再次潜威。12日半夜时分,他们顺着上次潜入的路径,又在小石岛西麻子港海滩下船。下船后汽船返回,宋嘉椿六人直奔西涝台苗华伦家,悄悄攀着墙外一棵大杏树翻进后花园,用手划拉正房后窗,翻墙时还踩碎墙根的一个破缸。
威海公安局的抓捕队伍10日晚在苗华伦家搜查完后,立即封锁消息,把那个排留下隐蔽在苗家,周围放上便衣暗哨,实行严密监控。同时,通知了驻在附近的我军部队。不巧的是,12日那天,副排长夏元堂奉命带两个班去山后执行抓捕外逃人员的任务,在苗家设伏的只剩下一个班。夜半时分,放哨的战士听到踩缸和划窗的动静,立即把带队的指导员孙毓芝叫醒,孙判断一定是特务回来了。后来孙毓芝回忆说,他当即部署:班长林瑞良带着林治考(草庙子人)、王太言(也有记为王泰言,羊亭人)从后花园墙外包抄,副班长孟宪年(也有记为孟献年,荣成福禄庄人)把守大门口,正房里留两个人,前屋也留两个人,自己带着通讯员王恩仪爬上正房房顶。各路人员迅即到位,他在房顶上居高临下地朝着后花园喝问:干什么的?
图右立者为随孙指导员一起上到房顶的通讯员王恩仪,向左依次为其战友于炳敏、吕茂奎、宋继芹,摄于1952年9月。
深更半夜漆黑一片,后花园里寂静无声。再次喝问后还是没有回音,他就照着黑暗处投下一个手榴弹。随着爆炸声,暗处的特务开始用冲锋枪向房顶扫射。对着枪响处,孙指导员又扔了个手榴弹。特务们眼见中了埋伏,一边射击一边翻墙,用冲锋枪火力掩护着撤逃,翻墙时有个特务还撞到了在后面包抄的我战士身上。由于天黑,兵力单薄火力弱,加上缺乏战斗经验,我方没有恋战紧追。班长林瑞良向指导员报告说,有六个敌人,都跑了,打了两枪没打中。
检查现场,找到敌人丢弃的电台一部,AB电池20块,电报稿纸、国防部二厅证件和其它日用品若干,还有450发美式冲锋枪的子弹,并发现地上有带血的棉花球,说明特务被打伤了。天亮后,组织部队搜查了附近地区,未有所获。
中了埋伏的威海组特务们,心惊胆战,仓惶不已,四散逃窜。组长宋嘉椿受了伤,带着电台台长吴明熙和报务员王述堂往东北方向海边跑,在毕家疃后海偷了一条小船,连夜向青岛逃。逃到乳山海面,又遇到海上巡逻查船的民兵,一番枪战后,打死我方三名民兵,他和吴明熙冲出封锁,逃回青岛,王述堂被活捉。副组长苗雨村独自逃到小石岛西麻子港,找了条船跑到青岛。
黄麟,还有腿上受伤的戚明,分头逃到布谷夼。他俩时而藏在蒋健家里,时而躲到山林中。黄麟逼着妻子蒋继卿(蒋健之妹)两次托财粮委员丛×亭买药,给戚明治伤。曾有人回忆,一个黄姓特务之妻,在那年年底前后国民党顽八军进攻威海,国共双方在市区“拉锯”的时候,她抱着孩子在环翠楼南面老“杀猪场”(今市立医院西门对过)边上“看热闹”,瞅着大家不注意,把孩子一扔,一头扎到顽八军那面,后来下落不明。不知道这人是不是黄麟之妻,也不知道那个孩子如今还在不在了。
东躲西藏的日子实在难受,他俩情绪低落,心里愁云密布。黄麟用藏在蒋健家里的电台给青岛站发报,电报无一字情报内容,就两句话:看破世局惊破胆,猜透人情凉透心。字里行间透露着做特务被追捕的沮丧和悲哀。
一天晚上,他俩最后一次来蒋健家,商量逃离威海。蒋健说:风声没过,海口封锁得严,出不去啊。黄麟说: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钻共军的空子,找封锁薄弱的地场走。他认为海上巡逻都是前半夜和凌晨,后半夜三点肯定松懈,山后沙窝那一带海沿封锁不严,瞅这个点这个地方走最保险。
9月26日凌晨三点,黄麟和戚明潜到了沙窝海边。看到有条小渔船刚离岸不远,就招呼着让船摇回来。这是外窑的夏×田和沙窝的李×锁两位渔民趁早出海,听到招呼声就问:你们是干什么的?黄麟提着匣子枪,装成我方干部的神态说:我们是派出所查船的。两位渔民信以为真,就把船摇了回来。两个特务上了船,假模似样地检查一番,然后开始细细打听村里情况。这一打听,让两位渔民起了疑心,问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眼见伪装不了了,黄麟和戚明露出真相凶狠地说,我们是国民党,送我们去青岛。渔民借口是摇橹的小船,跑不了那么远。俩特务掂着枪威逼说,你们老老实实地送,不然要你们的命。渔民无奈,只好摇船出海。走了不远,到了褚岛外面,遇到了一个载货的风船(帆船),两个特务又用同样手段上了风船,威逼胁迫风船送他们。
那两个渔民看着风船走远,赶紧调转船头回村报告,村里报告了山后公安派出所,副所长王德马上用孙家疃小学的电话向市局报告。同时,驻在山后派出所的警卫大队三连副排长宋振江带着七个人摇着舢板向东追赶。市公安局长丛亚藩接到报告,派副排长夏元堂带着一个班,乘汽艇(据说是资本家毕诚一的日本造机帆船,人称“咘嗒排子”)从市区前海堵截追赶。追到鸡鸣岛北面的海面上,发现了那风船。夏元堂向船上喊话,要他们缴枪投降。两个特务拒不投降,开枪顽抗,逼着风船扬帆急逃。夏元堂命令开枪还击,打断了船上的蓬绳,帆蓬落下,船在海面上打转转,走不了了。战士们是长枪打得远,特务是短枪打不到我们,密集火力把戚明击毙在甲板上。黄麟不死心,从水里游过来扒着我方船帮举枪欲击,被战士一枪杆子捣进水里,落海而毙。
把船和特务尸首拖回来后,发动群众来认尸。从左臂上的龙纹刺青,有群众认出是布谷夼的戚明。还有个布谷夼的妇女,看到戚明脚上的鞋,就说,啊呀,这不是俺疃的戚明吗?这鞋还是我做的呢。公安局根据这一线索深入侦查,发现蒋健名义上是我方村长,暗地里打击别的村干部和积极分子,有重大嫌疑。在他家里搜出了威海组隐藏的那部电台,包括收信机、发报机以及电报底稿、呼号、密码。铁证面前,蒋健供出了案情和他发展的敌特情报关系。由此顺藤摸瓜,挖出了威海组在威海网罗发展的所有情报人员和情报关系。
威海组从组织成立、潜入威海、躲进西涝台,到搜罗人员、搞情报、发电报,再到陷入埋伏、狼狈逃窜,前后不到一年。虽然组长、副组长侥幸逃脱,但骨干分子黄麟、戚明被击毙,电台、电报、密码被缴获,蒋健等情报员被抓获,地下情报网络被摧毁,真的是让特务们“凉透心”。
至此,国民党保密局威海组彻底覆灭。
本文采写中参考了曾任威海市公安局长的丛亚藩、汪孝先和曾参加破案工作的公安老战士的回忆材料;党史办老主任田荣同志上世纪八十年代曾采访过敌我双方的当事人、知情人,为作者提供了很多相关情况;张剑峰先生提供了老公安战士王恩仪等人的照片,特此一并致谢。其余照片为作者提供。此文刊发于《威海记忆》16期,原名《国民党保密局威海组覆灭记》 作者:海岸的风zhou de feng zhou-df@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