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屋里出来,穿过后楼,拉开门,面前伸展开一个大院,两边摆着两个长方形的用石灰墙分成十二间的联结在一块的木笼,每个木笼前面的栅栏上都伏着许多脑袋,无数支视线集中在他身上。
两个穿着军装,腰带上插着卸去皮套的驳壳枪的哨兵走过来,把他领到东边挂着“第三号”木牌装着五个人的木笼前面,打开象栅栏一样的小门上的大铁锁,他就被架进去,扔在南墙根的地下,塞在东西墙角的装满尿粪的小木桶中浮起的一阵阵臭气扑向他的鼻孔。
北墙根一个穿黑夹袄的人走到他脸前坐下了。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他象是很关心地说。
“你贵姓?”他向他点着头问。从他的话中的“搞”字上,他想这可能是一个同志。
“我叫张涛,你是哪里的?”
“八路,你——”他的回答吸引了那个青年和伪军军官的眼光。
“好!我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的同志。”他是那样低声而兴奋的说,“除了咱们谁还能经得住这样的刑法,旁边七号的那几个说是给国民党搞秘密工作的家伙真糟,听说鬼子刚一瞪眼就吓酥了!……我真高兴,前几天太闷了,跟那边睡觉的那个同志谈谈,他不知是叫鬼子打怕了,还是打糊涂了,天天闷头闷脑的,你来了可好。哎,你贵姓!?”
“我叫武思平。”他伸过左手和他的右手紧握着,他感到这个青年人的热情。
“你进城是作城市工作的吧?”他小声的问。
“城市工作?不是。”他用眼睛望了他一下,又望了望周围。
“不是吗?我是做城市工作的!以前,我很能活动!”他开始提出了一大串人名,他说这都是自己营救过的被俘同志,他又讲着自己动员青年、调查研究的一些成绩。一会他忽然又问;“你没干城市工作,怎么抓进来的呢?”
“进城治病,叫他们抓住的。……嗯!你的这些工作是不是敌人已经知道了?”
“我做城市工作,敌人知道,这些具体的成绩他们一点也不知道,我死也不说,他们又没有证据,还有什么法子。”
“噢!”他沉吟着......
“你没干过城市工作吗?我好象在城市工作委员会陶洪同志那里见过你!”
他没有回答,提出一个问题:“你做了多长时间的城市工作?”
“嘿!四、五年啦!还在山东军区受过训。”
“四、五年!”他想,比自己时间还长,怎么连最简单的、基本的秘密工作纪律和常识都不知道呢?怎么一点警惕性也没有?想到“警惕”,忽然,自己也得到了一个启示,脑子里爬上来几个字,“警惕!冷静!”他试探的问他:“山东军区城工部长是谁来?”
“从前是王部长,现在是杨部长,我回去都向他们汇报过,太熟了,都是直接上级。”
“他们什么样!我怎么没见过?”
“噢,你没见过,都非常好!非常好。”
“你给我说说他们的貌相,我想想看都认的不认的?”他用怀疑的眼睛望着他。
“呵!这个……”不知为什么,他说不出来了,接着就是一片咳嗽。
“你什么时候被捕的?”
“五、六天啦!”
“没有受过刑吗?”他望着他的没有任何伤痕的身体。
“没有……我很坚决,我骂他们,我说:‘你们用刑也白用,我也不怕。’……后来,鬼子说看我年轻,先不用刑法,让我好好想想!操他娘!想什么!”
“噢!”象一把锐利的剑穿破了心底的疑云,这小子想来欺骗自己,他气得想骂,想打,但是,他又想,何必呢?便故意的说:“你很坚决,鬼子怎么倒这么客气,别的人进了宪兵队都是先打一顿,你进来好几天,又骂他,他们还看着你年轻,很体贴你呵!”
他不愿再跟他说话,他感到强烈的饥饿和疲倦,他面朝北的躺下了,用弯起的左臂枕着靠近门的脑袋。他想,让那个家伙自己去捣鬼吧!他闭上眼睛,而凹凸不平的硬地更增加了他身体的疼痛。
张涛移到他脚底下坐着,用手支住头,两只小眼睛从手揩的隙缝中望着他。
武思平不能安静入睡,“死”的问题在他的脑子里转着,是真死?还是威胁呢?如果真死,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布置特务套取口供呢?可是,这个家伙已经进来五、六天,也可能不只是为自己……后来,他索性不想这个问题了,又从萧振江想到武子章,自己被捕一定是武子章捣的鬼,闹了半天他跟武山还很好,那三个同志一定是八月十五在他那里喝酒,一不小心,暴露出来的,……他妈的!这个小子真毒,他怕担事,当时不搞,住在别处,再让他们抓!……
太阳西坠了,伏在屋脊后面,象一张露着一只窥视的眼睛的脸!
两个宪兵抬着一只装满一只只盛着糠饭的四方小铁盒的大竹筐走进来,挨着号,按着人数把小铁盒从栅栏缝里塞到屋里。于是,人们象一群饿疯了的乞丐扑过来。有的饭盒已经被宪兵故意的翻在地上,他们也把那些沾满泥土的饭拾起在盒里,引起鬼子的大笑。
三号里塞进了六盒。武思平站起来随着一个青年和伪军官也拿到了一盒。饥饿的空虚的肚子的确需要填上一些东西,而张涛和那边躺着的那两个人都没有去拿。
“糠更多了。咦,怎么还有这些鱼刺,又腥又扎嘴,怎么吃法!”那个伪军官皱起了眉毛说。
“吃吧,没有菜,弄点鱼刺放在里面,不是有点成味吗?”那个穿衬衣西装裤的青年苦笑着说。
“没有筷子,手这么脏,……”那个伪军官看了一下手,但是,却很快的用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把饭拨在嘴里。
武思平倚着墙费力的把两条腿蜷起,把饭盒放在膝盖上,把头凑近盒边,用左手的五个指头,把饭抓到嘴里。鱼刺、沙粒刺痛了牙床,咬碎了的泥块塞在牙缝里,饭又干又霉又臭,没有一点粘性,象一些夏天里的干砂,他不敢用疼痛的嘴咀嚼,囫囵的用劲擦过嗓子,咽到肚子里。
那个青年望着北面墙根朝里睡着的人喊道:“醒醒,黄麻子,吃饭啦!”
“黄麻子”的名字象磁石吸引了武思平的神经,瞬间打开了长久锁在脑子里的记忆。上级的嘱托。“一个鲁中作城市工作的负责同志被捕,化名黄麻子,应尽力打听和营救。……”他把眼睛投向慢慢回转来的身体,他看见了一个黄瘦的象画着图案一样的麻脸。
黄麻子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问着他旁边那个呻吟的人:“你吃点饭吧?”
没有回答。他用手摸了摸那个人的红得可怕的前额,脸上抹了一层忧愁。他站起来,把身上的大褂脱下来,盖在那个人的身上,一跛坡的拿起两盒饭,望了望剩下的那一盒,眼睛又和对面射过来的视线接触了。他打量着这新来的犯人的面孔,身体,四肢,每一块留着伤痕的地方。
“哎!他不吃,你自己还能要两碗吗?”那个伪军官说着走过来,把饭都吃光了的空盒子放在栅栏前面,两只眼睁得很大,嘴张着,象要一口连饭带盒都吞下去似的。
“我想这两盒都给他吃,一会,宪兵收铁盒的时候,好好,的向他要点热水泡泡,为了一个病人,咱们少吃一点不要紧。”他说着回到那个人身边,坐下用手仔细的挑出里面的鱼刺。
“对一个不认识的病人,还有这么大瘾头照管,好象上辈子欠他的,……”那个伪军官瞥了他一眼,自言自语的说。
武思平把空铁盒扔在旁边,两只眼凝视着他,心里想,莫非就是那个黄麻子吗?不能,敌人不会把自己和他放在一起的,也可能又是个特务,假黄麻子!……他想着,望了一下自己旁边的那个家伙,恰巧,他正用一双小眼珠子盯着他。操他娘!他还监视的挺好呢!
“哎!我们都吃饭了,你怎么不吃呢?”武思平问。
“我......我要绝食呢!你饿,你吃我的那份好了!我心里吃不下去......”
“饭太坏了,你不能吃是吧!难道他们还给你做一顿好吃的吗?”
“这………太开玩笑了。
武思平闭上眼,谁也不看,而脑子里的注意力却集中在黄麻子身上。也可能就是他,他的身上不是积着很多的伤痕和血吗?他不是穿着夏天的衣服吗?他不是那样热情的照顾一个重病呻吟的人吗?是不是敌人故意把自己和他放在一块,布置了那个家伙来监视自己和他的谈话、行动?一定是那个家伙捣鬼!可是,黄麻子是不是真的呢?……突然,他想到了上级提起尽力设法营救黄麻子的时候说:“要注意除了脸上的麻子以外,左臂上还有过去被汉奸逮捕时用火烙而留下的一片疤,这很好的标记。”但是,在这个环境里,怎么能看到这个标记呢?……
两个宪兵回来拿铁盒的时候,他睁开了眼,黄麻子正靠着栅栏端着两个铁盒喊住了他们。“哎!你们给拿点热水好吧?这里有一个人有病,这样的饭不能吃,得用水泡泡。”
“什么的?”
他指了指饭,指了指病人,指了指嘴,摆了摆手,耐心的解释了一遍。
“有病的,厉害的吧?”
“厉害,头晕了……”
两个宪兵很留心的仔细的向里面看了一下,很快的去了。
“哎,今天不错呵,平常求一碗凉水都得挨打挨骂,今天一说,很快的就去了。”那个伪军官说。
一会,鬼子的皮鞋响了,黄麻子把两只铁盒子,从栅栏缝里伸出去等待着。
那两个宪兵回来了,但是,他们手里没有拿着水壶,却都戴上白布手套,脸上都戴着一个连嘴带鼻子都盖住的口罩。他们拧开锁,拉开门,向着那个病人走去。
“哎!你们不是去拿开水的吗?”黄麻子走过来问他,心里想,要是能治一治,……不过,残暴的敌人是不会这样慈善的吧!
他们不说话,抬起了那已经失去知觉的病人往外走。
“你们打算怎么办?”
“他的病的不行,传染的有,他的烧了烧了的。”
“啊!……”许多人不约而同地惊叫着。黄麻子手里的两个铁盒掉在地上。
一片愤怒,象沸水一样的滚腾着,武思平站起来,左手握紧的拳头上凸起了青色的血流,猛力地向后面抬着病人的鬼子.的头打去,而鬼子一躲,他的笨弱的身体闪倒了。
“烧死不行呵!”黄麻子急躁的跑上一步,抓住病人垂下的膀子说:“他不是传染病!不要紧!”
“八格!你的不要紧,我们的要紧的,滚开!”
接着,飞起一只有力的腿,黄麻子踉跄的摔在地上,等他爬起来追上去的时候,门已经锁上了。
他抓住门上的木棍,大声喊叫着:“他不是传染病呵!你们抬回来…...你们这群野兽……”
一股从心底冲上来的痛苦,哽住了他的喉咙。他的嘴闭紧了,泛起了愤恨的苍白的颜色的麻脸抬起来,深邃的眼睛望着逐渐变得阴暗的天空,眼角里滚出两滴晶莹的泪珠。
虽然他们在木笼内的共同生活,只是一下午和一上午,虽然他们没说过一句话,虽然他还没有看到他的麻脸以外的标记,但是,昨天下午共同对残酷的敌人的憎恨,遗留在身上的相似的深重的伤痕,象两只无形的神秘的手,把他们密切的拉紧了,热爱的感情在心底生长着,热爱的感情在眼光里交流着。
静,坟墓里一样的静,只有哨兵巡视的皮鞋声。
“哎!”忽然,武思平大声喊起来:“那个麻子,你的袖子里钻进去一个什么虫子。”
“啊!”倚在北墙坐着的黄麻子急忙甩着两个袖子。
“左边的,你卷起来看看,可别咬着。”
他卷起了袖子,没有什么虫子,只有一片疤痕,他又放了下来。
插着驳壳枪,拿着藤杆的哨兵走到门前,看了看又走了。
武思平的心里充满了难以形容的兴奋,他想,自己应该告诉他许多话,并且应该很快的告诉,因为他想到自己今天有可能死。但是,怎样和他说呢?他望了一下那个自称是张涛的人,从昨天到今天,他看得明白,他是永远在注意自己。这要警惕,但是他并不重视他,因为他了解这个家伙不是高明的特务。
一会,他开始和张涛谈话了,他谈各个城市的景致,他谈幼年时自己淘气的情形,故意的放大的声音引来了哨兵的斥责:“你们的大声的说话的不行!……”
“哎!你小声说不行吗?连俺们都连累了。”伪军官说。
“好,好!我小声说……”
一会,他站起来,望着黄麻子说:“你怎么也不说话,咱们都在一个屋里可别冷淡。”他一边说,一边把背朝着张涛脸朝着黄麻子走来,到他面前躬着身子往下坐的时候,低声的说:“咱们要谈谈,要掩护,小心,南面。”他坐下,又把屁股移到墙根,并排的面朝南坐着,声音忽大忽小的的闲扯。
“你还是小点声吧!省得挨熊。”黄麻子了解他故意大声说话的原因。
他开始小声了,小得别人都听不见。他又故意用左手抚摸着逐渐消肿的嘴唇,掩盖了嘴唇的活动,脸上摆出一副闲谈的神色。
“我叫武仲戴,是仲奇的弟弟,做城市工作被捕,我来之前,陶洪同志给我说你可能被捕了,要尽力打听,设法营救,可是现在不行了……”
“晚上再谈吧!现在……”黄麻子望了一下武思平,虽然他并不怎么怀疑,可是,他对他也只是外形的、现象的了解,他想,自己应该再冷静的分析一下这个人物。
“不行,我今天随时有被枪毙的可能,如果我死了,你能活着,请转告党,我是象任何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一样光荣死去的。”
他激动,严肃的低声说着,但是黄麻子没有回答,仍是有些顾虑的望着他。
“也许你还不相信我,陶洪同志告诉我两件别人不知道的事,你的从前的名字叫金刚,另外,除了麻子,还有在四三年叫汉奸逮捕时用过火刑,左臂上留有一块疤痕作标记,这两件事可以作为你相信我的一种根据吧!因为敌人完全了解我的履历,并且说我做城市工作,我不承认,一点没暴露,敌人要枪毙我....”
“我相信你!”那两件事的确可以作为黄麻子相信他的根据。炽烈的兴奋,温暖着他的心,眼睛里洒出快慰的光彩。他希望他们能多谈一些,但是他看到张涛一对奸诡的小眼睛,他低声的说;“小心对面。”
于是,武思平转了话锋:“哎!你把我的胳膊推上去好了!”
他靠着墙,黄麻子端起他的右臂,用力的推了几下,环接上了,而一阵又热又痛的感觉使他咬紧了牙齿。
一会,黄麻子又用右手挖鼻子的动作小声说:“不是不相信你,我的情况和你不同,敌人现在还不了解我,我说是鲁中泰山区专署的采买,到济南来买东西,到现在还没有暴露自己的工作,所以不敢轻易谈,何况这个环境……”
“哎!那个留头的青年和伪军官是不是有问题?”
“留头的青年,大概是一个比较纯洁的青年,以前我给他谈了点根据地情形。那个伪军宫......”
“不要谈这个了,还有几个重要问题——我的工作关系,未完成的工作,需要告诉你!可是你一定要象过去一样坚决。如果……哎!可是,敌人对你态度怎样?”
“我说我是采买东西的人以后又用刑,我没承认,好象他们有点信了……”
“那就好,要是你能被放出去,就转告党,要不能,你可得死也不要暴露。”
“当然,......!小心对面,那个家伙又在注意我们!”
“哎!算了你给我说这个干什么!”
武思平的提高的声音,使黄麻子心一跳,而马上又在“你老婆不爱你,谁让你脸上长麻子……”的笑声中平静了。大家也都笑了,连对面那个死盯着他们的家伙也笑得眯起了眼睛。
“是不是等一会说,那个……”
“不行,恐怕现在不说就没办法了!”
“他们也可能是用死威胁你的……”
“恐怕是真的!不能再耽误了……”
当他刚要提到那几个需要告诉他的重要问题的时候,张涛却走过来说着:“你们谈得怎么这样有劲!”他坐在黄麻子的旁边。
武思平非常急躁、气愤,但是他只能忍耐地把谈话转移到 闲扯上去……
第二天,换号的时候,三号里只有黄麻子和自称是张涛的那个人被换到西边北头的十二号里,武思平用惜别的眼睛望着那夹在人丛中一歪一歪的背影,心里想着许多没有得到机会告诉他的重要事情。
这里又补充了三个人,一个是穿着华丽的深蓝色的丝制夹袍、登着一双西洋皮的“鹅头”皮鞋的绅士味的老头,和两个穿着质料比较好的黄呢子军装、没带领章、而象是伪军官模样的人。
他只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去。他正在想着,难道死真是一种威胁,或者延期了吗?
“你先生贵姓呵?”那个老头靠近武思平坐下来,有些奇怪的望着他的脸、腿。
“姓武。”他客气的点着头。
接着,那个老头子诉说着自己的冤屈,从他的口中武思平了解他是个有钱的商人,名字叫李香亭,因为几个特务敲诈不遂而加上“通八路”的罪名被捕的。
“哎,你是哪里的?”
“我就是八路,叫他们抓住,你看打得这个样,还看不出来吗?”
那边的两个军官注意的望着他,眼睛睁得圆圆的,象要在他脸上找出一些特殊的东西似的。老头子有些惊愕,害怕的眨着眼,身子躲避的向旁边挪开些,不再说话了。
他了解这个老头是有些错误认识的,他想自己应该对他进行解释和教育,他非常温和的说:“李先生,你大概没有和八路接触过吧!也许你有些害怕,鬼子常骂我们是共匪,共产共妻,杀人放火。但是,我们应该看一看到底谁杀人放火?谁是匪?谁抢去我们的财产,奸淫妇女?难道这不正是侵略我们的日本鬼子干的吗?如果我们也这样干,那鬼子倒不会骂我们了,因为那就成了一伙。可是,正因为我们反对敌人的侵略,英勇抗战,爱护人民,建立了根据地,得到人民的拥护,敌人害怕我们,只好造谣来欺骗敌占区的同胞,好使你们不要接近我们。因为你们没有看到事实,所以容易受骗。可是你们想一想,鬼子是要奴化、灭亡我们的惨酷的敌人,他的宣传能是事实吗?他只有歪曲事实,蒙蔽真理。”
老头没有任何的话,没有任何表情,除了隆起的鼻子外,脸平得象一块刀板。
他又解释党的工商业政策,奖励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等问题。他举出不少生动的例子。死的考虑和身体的疼痛已经离开了他,眼睛张大了,左手有力的挥动着。
东边墙根坐着的那个比较年轻的,看样子有二十四、五岁戴着近视眼镜的军官把身子靠过来,坐在武思平的身旁,问道:“你身上怎么有这么些伤?受刑很厉害呵!”
“我是八路军,他们问我一些事,我没说,他们就打,烧,用刀子扎。”他望了一下自己的腿,右臂,又机警的补充了一句说:“本来我就不知道那些事,他们硬说我千什么干什么的,我火了骂他们,他们就打起来。”
接着,他又述说着自己受刑的经过。
亲身经历的惨痛故事,把那两个军官和那个青年也吸引过来了,他们围拢着他,望着他的创伤,听着他的谈话。老头子看到他们都过来以后,也把头向前凑了凑。
“你们贵姓?是哪里的?”
“我叫钱树民。”那个近视眼说。接着又说那个又高又细的人叫柳玉成,那个刚才和他一齐来的身上胖、脸上红,镶着金牙的人叫何光兴,都是三方面军的。
“那,你们怎么会进来的呢?”
“他妈的!别提啦!反正咱们已经都暴露了,告诉你也没有关系,俺们都是国民党作秘密工作的……”钱树民说。
“哎!我可不是!”柳玉成马上截着说:“我是叫别人乱咬上的。”他说着胆小的向栅栏外面看了看。
“你们没受过刑吗?”那个青年问。
“还受刑呢!先一拍桌子瞪眼,再把钱票子一晃,就把人家都咬出来了。”
钱树民鄙视的眼睛向何光兴脸上一溜,鼻子哼了一声。何光兴火了,两只眼瞪起来。
“你这是说谁?”
“就是说你,不对吗!”
“他要不招了,我也不会咬你的,你有种不会不承认吗?”
“不用吵了,你们和他比比看就行啦!”那个青年忍不住的指着武思平对他们两个说。
“你是哪里的,用你插嘴?”
何光兴一腔愤怒又发泄在那个青年身上,但是,立刻被跑过来的两个宪兵的咆哮镇压住了。
“八格,你们的混蛋的!奴才的!不打你们,你们的胡闹……”
接着,两条穿过栅栏的藤杆狠狠地抽着他们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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