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首都南京警察起义纪实

警史钩沉 发表于 2016-01-25 00:01:55
1.png  1949年,震天的炮声驱散了国民党老巢古城金陵的黑暗,南京的上空终于飘起了鲜艳的五星红旗!沉浸在解放喜悦中的人们惊奇地发现,国民党在溃逃之前准备要炸毁的工厂、铁路、桥梁、学校等,一处也没遭到破坏。
  多少年来,人们或许还不知道,在迎接南京解放、保卫这座六朝古都免遭国民党破坏的斗争中,一个打入国民党首都警察内部的地下党组织,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火种燃起在敌人心脏
  1948年10月的一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玄武湖樱洲的小凉亭里突然来了几个神态不凡的人。他们围坐在凉亭四周的木头围栏上,说说笑笑,显得非常悠闲。
  待附近其他游人离去之后,一个20多岁、高个子、西装革履的青年人面色严肃地操着一口浙江话压低声音说道:“同志们,现在我来宣布市委决定:根据中共上海局指示,为了在敌人心脏里建立战略堡垒,更有效地发动第二条战线作战,支持人民解放战争,市委决定成立南京市警察运动委员会,在国民党警察系统内部展开工作。由我兼任市委警运委员。”他顿了顿,又朝旁边两人看看道:“由陈良和马文林同志任警运会的正、副书记。”
  这个讲话的人,就是中共南京地下市委委员、工委书记陈慎言,他的公开身份是南京鼓楼闪光水电行的股东兼账房。他所说的陈良和马文林都是具有丰富斗争经验的老地下工作者。
  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位南京地下党组织的重要人物,也是这场迎接南京解放特殊战斗的最高指挥员、中共南京市地下市委书记陈修良。她早在宁波女师念书时就随着“五卅”运动的洪流投身革命,后来与向警予一起赴苏联学习,是一位年轻的老布尔什维克。当时她正从上海华东局书记刘晓处领命而来。
  待陈良和马文林分别表过态后,贵妇打扮的陈修良将话茬接了过来:“眼下形势发展很快,配合我军解放南京的任务迫在眉睫。在这样的形势下,我们急需掌握一支自己的武装力量。但国民党的正规军流动性大,不易掌握,我们只能搞地方武装。地下市党委副书记刘峰同志曾在伪警察里发展过几个党员,有一定基础,所以我们决定从那儿打开缺口。对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员,尤其是中下层警官、警士,做分化瓦解工作,争取他们起义,以便在解放军解放南京时起里应外合的作用;在敌人弃城逃跑之际,组织他们维持社会秩序。因此,他们是一支可以利用的重要力量!”
  太阳已经从紫金山后冉冉升起,玄武湖面波光粼粼,金光耀眼。南京市地下警察运动委员会就在这一片火红的朝霞中诞生了。几双热乎乎的手无言地、紧紧地握在一起。
  下一步工作怎么干?陈慎言摊开了一张普通的南京市交通图,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盯在市中心新街口广场东北侧的一条马路上:碑亭巷。
策反的警察局长
  距国民大会堂不远的碑亭巷里,有一幢米黄色的两层楼房,这便是机构庞大、位置重要而又享有特权的首都警察厅东区警察局。当时主持日常事务的副局长叫周春萱(南京解放初期,曾任南京市人民警察总队总队长),他是高级简任三级(相当于军职少将待遇),同时也是军统的“防奸”、“情报”组长。他高高的个子,一身黑色麦尔登将官呢制服,肩上扛着一颗镀金三角星,脚蹬乌亮的马靴,腰挎佩剑,显得威武而不骄矜。
  要说他担任这个职务,倒是有点偶然。这个受科学救国思想影响颇深的湖南农家子弟,原来的理想是当一名医生,可是,正当他结束了在汉口大同医学院的学习,准备施展一番才华的时候,卢沟桥烽烟骤起。热血男儿,哪个不爱国?周春萱毅然投笔从戎,报考了杭州市笕桥航空军官学校,不久转入中央警官学校。1940年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广东第四战区缉私区二科当科长。这个地方是军统头子戴笠的“私人银行”,他也就理所当然成了戴老板的一个小“管家”,以后一路高升。1948年11月,被蒋介石钦定为东区警察局副局长、代行局长职权。
  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感到有些心神不定。昨天晚上刚到家,板凳还没坐热,他就被警察厅长黄珍吾一个电话叫去了。黄珍吾故作亲热地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弟,你那个东区局到底怎么样啊?不会出问题吧?万一……总裁的脾气你也清楚的。”
  周春萱连忙两腿一并道:“请厅座放心,我局全体官佐员警,思想稳定可靠,誓与首都共存亡!”一副小学生背书的样子。
  “但愿如此!”黄珍吾无可奈何地苦笑笑,没有再说下去。
  其实,东区局的情况究竟怎样,周春萱也确实说不上,他不敢保证自己身边没有共产党;而且老蒋的脾气他也是知道的,伴君如伴虎,说不定什么时候,这颗脑袋还没有被共产党拿去倒被老蒋割下了。这种境地,使他如坐针毡。
  周春萱曾想到过解甲归田。他曾对妻子说过:“我何尝没有一点良心,我也恨死了有些人残害善良的行径。这种倒行逆施是搞不长的,迟早要被共产党打败的。可是不管怎样,我是总裁亲自点的将啊,还有军统身份!何况———外面传说得很厉害,共产党最恨的就是特务,捉住特务分子要扒皮、点天灯。哪条路都走不通啊!”
  共产党到底怎样?自己今后的命运究竟如何?夜色之中,周春萱将满腔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那人便是内政部警察总署荐任编审袁有秋。
  赡园路122号,国民党内政部。袁有秋抬腕看看表,离下班时间还有5分钟,仍像平常一样,有条不紊地将办公桌上的公文收拾好,锁进保险柜,而后整整衣冠,慢慢走下楼,推出自行车,朝新街口方向骑去。
  他今天和周春萱约好,要去福昌饭店对面的新都电影院看电影。袁有秋心里有数,在这种时候,周春萱约他去看电影是假,谈谈心里话倒或许是真。他太了解周春萱了,虽不能说就像了解自己一样,可几年来对周的思想、性格、作风、爱好还是了如指掌的。
  他认识周春萱是1944年在重庆。那时他们内政部住在青木山附近的陈家桥,周在中央迁建区担任警察队长,负责警卫中央机关。一天晚上,他在挑灯夜读时,巡查路过此地的周春萱推门进来,两人一交谈,方知都是警校校友。周春萱是第5期的,便以老大哥自居,处处照应、关心他。然而,将两人的心紧紧拴在一起的还是不久以后发生的一件事。
  那是几个月后的一天,袁有秋与几个思想激进、志同道合的警校校友,组织了一个“溪边读书会”,专门评论国事,讨论抗日,可是此事不知怎么竟被警察总署副署长、特务头子邓洛坤知道了,密嘱周春萱暗中侦查。周春萱一听是袁有秋,便立刻设法将此消息通知了他,让他以后注意,同时以年轻人在一起研究学问为由回复上面,把这事搪塞了过去。从此,两人便愈发亲密起来。1948年年底,袁有秋经过地下党组织的帮助教育,认清了形势,毅然脱离了国民党,积极为共产党工作,经过组织上多番考验,终于被接纳为中共地下党员。他不忍心,也不愿意眼看周春萱往泥坑里陷,于是,便把自己准备策反周春萱的想法及对周平时的思想状况的了解,向组织上作了汇报。警运会书记陈良慎重考虑后,同意他去试探一下,但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一切面谈后再决定。
  袁有秋在新都电影院门前刚把自行车放好,周春萱便招着手朝他走来。袁有秋四下看看,说:“看电影还早,我们到对面福昌咖啡厅坐坐如何?”
  “好吧。”周春萱略一思忖,同意了。
  两人并肩缓缓而行,沿着灯红酒绿的中正路边走边谈。
  周春萱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问道:“形势已经这个样子,你准不准备走?”
  袁有秋摇摇头说:“我上有年迈老母,下有年幼的妹妹,走不了哇!”
  “那你今后准备怎么办呢?”周春萱关切地问。
  “我准备做点生意。”袁有秋望望周春萱,意味深长地说:“我看大哥也不要走了,我们一起干吧。”
  周春萱敏感地盯住他:“和谁一起搞?”
  “一个朋友。”袁有秋轻声说。虽然附近没有行人,他仍保持应有的警惕。
  “朋友?”周春萱一怔:“靠得住吗?”
  半晌,他又不无关心地说:“有秋,你还年轻,做生意怕没有那么简单吧。”顿了顿又说,“你知道,特务机关现在到处‘放线钓鱼’,你要谨慎些!”说罢挥挥手,一个人消失在夜幕里。袁有秋望着周春萱远去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
  对于周春萱的态度,陈良听完袁有秋的汇报后,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从我们掌握的周春萱的情况和他对今后开展警运工作的作用来看,策反周这个目标并没有选错。从他本人目前的情况分析,现在他是要急于找出路的。但由于敌人垂死挣扎,疯狂逮捕想靠拢我党的人,再加上他对我党政策还不太了解,所以,戒心重一点也是自然的。看来,我们首先要打消他的顾虑,这件事要尽量抓紧,但在具体行动过程中却不能操之过急,那样只能适得其反。”
  陈良抽了一口烟又说:“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一步,你就再去与他谈一次,索性向他挑明,必要的时候,我亲自去见他。”
迈向光明的关键一步
  1949年2月的一天晚上,城南马道街6号一座青砖黑瓦的小院落里,气氛有点不同寻常。这个小小的院落,便是地下警运会活动的一个重要场所。
  那天周春萱给袁有秋打电话同意与警运会负责同志见面后,陈良、马文林他们几经斟酌,权衡利弊,设想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和应急措施之后,经市委领导研究同意,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决定由陈良与周春萱接触,对他晓以大义,交代政策,促其起义。约定的见面时间,就在这天晚7点。
  晚7点整,周春萱身穿便服,跟在袁有秋后面走了进来。
  “你们来了,快请进!”
  周春萱点点头。他只觉得心头一阵猛跳,血往上涌。他不由地张开嘴,深深地吸了一口院中清冷的空气,竭力使自己过分不安的心沉稳下来。
  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身穿黑呢中山装的陈良从沙发上站起来,向他伸出右手。
  “噢,我来介绍一下。”张澍对周春萱道,“这位就是我党警运会领导陈良同志,听了你的情况,他很想跟你谈谈。”接着微微一笑,退出了屋子。
  寒暄几句之后,陈良开门见山地说:“周先生,对你各方面的情况,我们一直注意着,特别是你近期来思想的彷徨、苦闷和矛盾,我们是非常清楚的。不知周先生对时局有何看法?”
  “现实摆在面前,谁胜谁败,这已是历史的必然了。”周春萱对对方现在提出这样的问题感到费解。
  “那么,凭周先生现在的身份,即使……又为何……”
  周春萱眼前飞快地闪过一个个镜头:
  重庆中央警官学校招生的大标语:“热血男儿保家卫国,全国奋起抗击日寇”;白公馆、渣滓洞、羊皮巷、老虎桥,那皮鞭、电刑;雨花台的枪声,共产党人的鲜血;还有,国民大会,黄埔路上蒋介石那故作姿态的脸孔……
  是啊,风风雨雨十几年过去了,扪心自问:我所做的究竟是什么呢?是对孙总理的背叛,是对历史的犯罪,而得到的只能是人民的唾弃,历史的审判。而今摆脱这一切的机遇就在眼前,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想到这儿周春萱激动地挺直身体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弃暗投明是大义正道,我决定跟共产党走。”
  陈良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周先生能以国家前途、人民利益为重,在这个时候作出明智的抉择,是顺应历史潮流的,对于你的要求,我们非常欢迎。”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周先生还有什么问题?”
  周春萱担心地问道:“我是个有军统身份的人,不知贵党如何看待?”
  陈良严肃地说:“周先生,你应该相信共产党的政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油印的文件递给周春萱:“喏,这是我党中央最近发出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宣言》,你拿去看看吧。”
  陈良又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坦率地说:“周先生,我们希望你不要跟国民党走,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控制南京局面,迎接解放。”
  周春萱有点茫然:“我一个人……”
  “不,”陈良使劲地摇摇头:“不是你一个,而是整个东区警察局。”他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我……行吗?”周春萱有点吃惊。
  陈良肯定地点了点头。
  周春萱把头埋在双手间,他的大脑开始紧张地思考。半晌,他猛地抬起头来说:“好,我干了!”
  陈良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嘱咐他说:“千万要注意,你那里特务很多。要充分利用你现在的身份,搜集情报,拖住敌人,保护好这座历史名城。这是一个为人民立功的好机会,一定要成功。”
  “我一定尽力做到!”周春萱猛地一击掌。
  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屋外,白雪在无声无息地下着,这充满温馨而又躁动不安的江南冬夜啊!
绝密情报从这里不断送出
  周春萱弃暗投明后,从他那儿弄情报成了陈良的主攻目标。为了慎重起见,市委研究决定,由在国民党内政部人口局任上尉科员的地下党员、周春萱的干亲家庞凌魁负责与周单线联系,这样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密切接触十分自然合理。
  不久后的一天,周春萱办公室响起了两声有节奏的敲门声。周春萱放下手中的报纸,起身去开门,他知道这是庞凌魁来取情报了。庞凌魁闪身进来,顾不得寒暄,直截了当地问:“大哥,东西准备好了吗?”
  周春萱点点头,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沓事先准备好的绝密卷宗,里面有《江防图》《城防工事布置概况》《要人住宅一览表》《政府(军人)财产情况》《内政部人员政治背景及中统、军统人员情况》……“好,太好了!”庞凌魁轻轻地拍着桌子叫起来,他抬起头对周春萱说:“大哥,这些东西对我们解放南京太有用了,我马上转交上级。”说着,他掏出随身带着的笔记本和自来水笔急速地抄了起来。
  笔记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也不知抄了多长时间,突然,门外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在门口停住了。
  “咚咚!”敲门声响起。
  庞凌魁马上收起纸笔,坐到周春萱对面的沙发上,装作闲聊的样子。
  “进来!”周春萱打开门。
  进来的是值班警官,两腿一并说道:“报告局座,刚才接警察厅黄厅长电话,他马上派情报室主任送一份重要材料来,请您等他一下,他马上就到。”
  “知道了,你先去吧!”周春萱面无表情地摆摆手。
  “是。”值班警官敬了个礼,转身离去。
  “这个情报室主任是黄珍吾的心腹,也是个死硬的反共分子、军统特务,你看怎么办?”周春萱问道。庞凌魁沉吟片刻,毅然一摆手:“不管他,这些情报都是组织上急需的,早一刻送到就多一份胜利的把握。而且,就快抄完了,抓紧干吧!”他又急速地抄写起来。
  庞凌魁刚刚抄完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合上笔记本,忽然从门外传来一阵汽车进院的停车声。不好!周春萱、庞凌魁立刻把东西收拾好。“大哥,我马上离开。”庞凌魁站起身朝门口走。
  “不行,你现在出去正好与他撞个正着,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周春萱想了想说:“你就在这儿坐着,咱们接着聊天。”
  这时,情报室主任推门进来,边脱大衣边说:“周局长,黄厅长让我送一份《共产党重要嫌疑人员名单》给你看看,你这里是重点啊!看后,我马上带走。”说着,打开公文包,就要往外拿。
  “呃,这位是……”情报室主任一转身,忽然转身看见周春萱身旁的庞凌魁,他不由得停住了动作,脸上出现了疑惑的神情。
  “噢,不是外人。”周春萱笑着介绍道:“他是我的干亲家,今晚来找我聊聊家常。”
  “哦,幸会,幸会。”情报室主任打着哈哈走过来与庞凌魁握握手,笑着道:“不知先生在何处供职啊?”
  “敝人在内政部人口局,”庞凌魁微笑着答道,又转身对周春萱说:“大哥,你们有公事,我就告辞了。”
  “嗯,自己人嘛,没有关系的,我看一下马上就好。”周春萱一见这么一份重要材料,又是急件,所以想让庞凌魁一并带走。
  情报室主任见周春萱这么说,也只得顺水推舟,故作大度地对庞凌魁道:“再坐一会儿嘛,咱们随便聊聊,让周局长抓紧看完不就成了。”
  “那好吧。”庞凌魁点点头,又坐回去。其实,他心都要跳出来了。这正是地下党组织“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东西啊,他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呢?尽管他内心很紧张,可表面上还是谈笑风生,与情报室主任海阔天空地闲聊起来。
  周春萱一页一页慢慢翻看,他看得很仔细,尽量把材料中的人名、住址记在心里,看完以后,他把卷宗交给情报室主任说:“我没什么意见,请老兄转告黄厅长,命令一到,坚决执行。”
  “好,那我先走了。”情报室主任站起身来,收好材料,打了个招呼便驱车离去。
  周春萱关上房门,急忙对庞凌魁道:“我说,你记。”他细细回想着刚才看过的名单,嘴里念念有词。又过了10多分钟后,他们居然整理出一份完整的名单副本,交给庞凌魁带走……(来源:警察网文/ □剑 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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