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新法摄影“流散的红星”

Admin 发表于 2016-03-06 10:39:03
   我们面前摞着百多幅照片,照片上都是些春秋已高的老者,六七十年前,他们是战士,他们经历过一次次冲锋、杀戮、跋涉和迁徙。后来,他们或是在与敌人遭遇时被打散;或是受伤;或是因病掉队,与战友们失去了联系,他们形单影只,萍踪浪迹,在村头寨尾,在野岭荒山间东藏西躲,他们逃过了军阀和民团的搜捕,侥幸地回到了家乡或托迹在某一处偏远的异乡,他们隐名埋姓,安顿和生存下来。他们在心底里牢记着那样几条:“永不叛党,密藏证件,等全国解放,成立了联合政府,党和国家把你们接回来养起来。”他们把遣散证明书、党组织的介绍信和残废证,秘密地藏在米缸里,墙板的夹壁层里,牲畜槽下被填埋起来的酒瓮里。然后,他们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娶妻生子,春播秋种,看去与那些牵牛的、耪地的、打肩担的、收苞谷的农民并无二致,然而事实上,他们只要在危厄中走入了那个时代,他们就已经参予进了那犯狂飙般的历史进程,河沙中淘洗并被冶炼出来的金子再也不会混到河沙里,他们也永远不是先前那个普通的农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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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争对人类的影响是巨大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有15亿人卷入,800万人死于战争,第二次世界大战有20亿人卷入,欧洲5000万人死亡,亚洲3000万人死亡,中国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自1929年至1934年,仅江西就有35万人参加了红军。其中的兴国县,22万人口有11万人参军,8万人赴前线作战,2万3千余人战死和牺牲在和征途中,河南新县,1924至1948年间,有5万余人战死,3千余红军战士星散乡间。
  苦难、灾难、浩劫、战争,这一切都会随时间的推移而渐远渐渺。一个人的沧桑史对一个人就是他的全部历史,而对一个大的时代,所有“掉队者”的艰难世路和多舛的历程早已淹没在兵燹、战乱、涝害、干旱、虫患、饥馑和国难的一次次飞灾横祸之中。但是,以“人类”的名号应当让那些宝贵的东西薪火相传,历史学家、小说家,艺术家不但要把社会变故中的一个个重大事件登录在案,还有责任在后来的涓埃之微和丝丝缕缕中,寻索和打捞具有人类学价值的个体遭际和“心”的历程。
  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在山乡、在村庄,我们怀着钦敬的心情,叩动着一位位红军流散者的门扉。
  有一位大革时期曾任苏维埃政府的区委副书记。当年,他打着绑腿,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灰布军装,站在祠堂前的桌子上,手臂忽上忽下,对他说“扩红”,说“平债平田”。年轻、精干、满腔热情,姑娘们向他投去倾慕的眼神。
  有一位是列宁小学的校长,他把着手教穷孩子们写“田、土、屋、衣”。每天,学校窗隔扇面都传出孩子们的吼唱:
  什么是黑的?
  土中的乌金,富人的贪心。
  什么是红的?
  清晨的日,工农的血。
  什么是黄的?
  穷人的脸和身,富人的谷和金。
  有一位是西路军某部的连长,在甘肃与青海的交界处被马步芳的部队堵截,负伤被俘,逃脱后,辗转于甘肃,宁夏,打长工20余年,其间几次想回家乡,可听说自己走后反动派杀了他全家,1954年才回老家。
  我们走了30公里山路,在野峪岭的半山腰见到这位老人。开始时他还平静地回忆着最后一次战斗中向山下的突围,讲着讲着,混浊的老泪忽然就沿鼻沟、嘴角冲下来。当晚,他给我们说了另外一件事情:1935年10月,他随部队下六盘山,经过毛井村,再沿马坊川、罗山川到耿湾。晚饭后早早就歇息了。可第二天凌晨,部队中的300余人全都于睡眠中死亡!那一天,全体将士都处于震惊和悲愤之中,可死因和凶手却一直无从查找。50年后才由甘肃一位叫王学印一位叫王森林的水文地质工程师揭开疑案:当地的沟水泉中含有“氰化钠”,摄取过量会因中枢神经阻断而“无任何痛苦和知觉地死去”。老人哀痛地说着300多具尸体铺陈于沟底的惨状,那其中有他的三个老乡。
  野峪岭不通电,晚上,我们帮着老人搓黄草。老人在闪跳的油灯前佝偻着腰,岁月的犁铧和被马家军的刀划出的印痕把他的脸弄得烂糟糟的,头发差不多掉光了,颅骨向外突起。黧黑的面孔布着深棕的老斑。像是有点怕光,我们与他说话时他眯细了眼并把膀子侧转,这一来,灯芯上开跳着的昏黄的光就从侧面后方涌入了他从眉骨到脑门的那道深紫色疤痕里。
  应当为这老人雕一尊像,略去细部,只用凿子抠出凹凸不平的额头和那双永不停歇的手。
  第二天,我们起身时老人已哄着羊群从生满碱草湾地回来了,早饭后他坐在门边吧嗒着烟,观着黛色的远山。他神情澹泊、悠然、娴静。走在下山的道上我们就想着,在这老人的背景上,没有高悬的日出和挺拔的杉树,人生壮怀激烈的时辰都是暂时短的,老人和他那已做了部长、省长或将军的战友们一样,无论身处怎样一种情况,他们只能在平和、满足和不息的劳作中才寻到了内心安宁和福祉的源泉,我们自己的心也忽然就平稳了。(作者:《中国妇女》杂志社李江树)

来源:中国共产党历史网2011年05月25日


3588760030226724603.jpg阎新法自述摄影作品之生活留言
    我属龙。
    但我不会腾云驾雾,只能脚踏实地选择了生活的僻静处悄悄走自己的路,面对日新月异的世界,心里倒也坦然。
    现在说,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我被招工了。尚未完成知识储备的我也像模象样进出单位的大门棗工作了。如今正处尴尬岁数的这一代人,经历了太多太多,这也不能都说成是一种苦难,它也是一种财富。谁能说在失去的同时,我们没得到呢?人们在这剧烈变化着的岁月里不断变化着自己,从心态到形态……
    可于我却有一样从未改变:摄影。它是我的职业,也是我的生活。它是我,还是我是他,说不清楚。卅六年来,它承载了我的情感,延伸了我的思维,它伴随着我一路走来。
    我的样子,贫穷并富足着。
    知识上、财力上的贫穷困绕着我;作为河南博物院的职业摄影师,我又是很富足。抬手即可触摸到先人们的遗物,价值连城的旷世之宝,件件都散发着先人们血的腥味、汗的咸味。
    历史是劳动者创造的。
    有一天,我突然想:历史的长河留下人们的创造,却淹没了创造者。谁能说的明白那些创造了历史的人们长的什么样?穿的什么样?吃什么?住什么?既然我们在研究历史,就有责任关注现在。
    中原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深厚的文化积淀,是中原人生就承袭了太多的沉重。几千年间政权更迭,天灾人祸大多与中原密不可分,使得这块土地历史辉煌,现在贫困。黄土地厚重、沉稳、不事张扬,面对这些父老乡亲,你能不为之震撼吗?
    现代文明为承前启后提供了条件,于是便有了除文物照片以外的关注人们生存状态的摄影作品。
    当你轻轻敲击键盘,你就会走入中原的阡陌人家,走入这些平和、默然的人群。我也在那里面,因为我永远是他们的样子,是千万农民中的一员。
    过去,对一切都不在意,不在意中失却了很多东西,年轻。
    现在,对一切都很在意,但再在意也不中了,人到中年,事事都显得力不从心。清晨早起,猛然收脚,昨日刚刮过的胡子又该伺候了;没有了以前上楼梯一步三跃的“英雄气概”,一切“豪言壮语”常常落空在计划和理想之中。
    进城十几年,很多地方还依循着老家的习惯,始终未能走进现代人的生活序列,成了都市人的“异类”。在这时时都感到漂迫不定的地方,事事都要自己打点,少了很多交际,多了很多孤寂,只能小心翼翼地打发自己的日子。总也有好友来访。他们无一例外的会对两个女儿“教导一番”,无非是希望他们长大以后操持父业,学一门手艺,混一世饭吃。无奈她们已是新人类,对这出力不讨好的勾当不屑一顾。读大学的大女儿,读小学的小女儿气壮的表白:干你们这一行,特穷!贼累!我并不遗憾,孩子们的路还长,她们应该有自己生活的选择。混迹于三个女人之中,我太久的浸泡在这温温的气息中,享受着人世间太多的关爱,这让我多少有些不安。身无一技之长的我,只能按生活对我的选择,义无返顾的做下去,不论好坏,问心不愧。
    几句闲话,写给自己,也写给朋友。(来源:河南博物院网站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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