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是我党领导的各敌后抗口根据地斗争最艰苦、最困难的一年。在敌人一次次的“治安强化”和不断的“蚕食”进攻下,泰山区大片的根据地仅剩下“一枪可以打透”的几个小片。在泰山区党政军首脑机关经常活动的莱北山区,敌人未安设据点的只有茶叶、台头两个小区。形势危如累卵。
10月,往日的“青纱帐”已经收割,草木已经枯黄。敌人“扫荡”的风声越来越紧。16日,在紧张的十几天会议之后,地委、专署、军分区司令部由阁老村南移到刘家白杨。准备第二天上午由地委书记兼军分区政委汪洋作总结报告后,机关部队立即分散转移反“扫荡”。
然而16日夜,5000余名日伪军由博山、见马、文祖、雪野、淄川等据点同时出动,象一条条毒蛇,向茶叶口悄无声息地游来。危险一步步地在向人们逼近。
17日黎明,军分区干部李烈炎为赶到台头去训练民兵,一大早就爬上了刘家白杨的西山。忽然,他借着朦胧晨曦发现了山头上的膏药旗和密密麻麻的日本兵。赶回去报告已经来不及了,他摔响了随身带的两颗手榴弹。
枪声骤起,一场突围战打响了。
住在高家白杨的是军分区教导营,共分政治干部和军事干部两个队,都是从部队抽调的连、排级干部。16日上午在船厂举行了毕业典礼,下午奉命转移到高家白杨,准备听取汪洋政委报告后,即分赴新的战斗岗位。枪声一响,教导员张键率领政治队迅速集结后,立即向东冲到茶叶口。他们没有武器,只能寻找敌人的薄弱部位突围。张键判定北面是敌人的弱点,当机立断率队向北直插。部队插到章丘县的三角湾,前面山上发现敌人。他们没有片刻犹豫,向左翻过西而座小山后,继续向北疾进,全队70多人无一伤亡,胜利跳出了敌人的合击圈。
教导营军事队共有80多人,但因来时把好枪都留给了连队,他们只有训练用的老掉牙的几十支步枪。他们在营长石新率领下,先拉上了村东北的曼里岭,准备向东北方向突围。但当部队拉到王庄时,周围的枪炮声使石新营长难以判明敌情,于是他又下令部队撤回茶叶口。这时他们发现司令部和十团营的两个连正冲向茶叶口东南的吉山。石营长即下令部队跟进。
专署、地委机关由刘家白杨拉出后,按预定计划山茶叶口向北突围。由于行动稍微迟缓,队伍行至王庄以北,北山已被敌人占领,敌人的机枪迎面打来。赵笃生专员命专署警卫连掩护,专署机关人员向左爬过西山后再往北插,不久大部人员顺利突出敌人合围,与张键率领的教导营政治队胜利会合。
发现北山之敌后,地委副书记刘莱夫立即率队向东而的法山北山转移。刚爬上东山头,山顶已被博山方向来的敌人占领。腹背受敌,刘莱夫只好下令人员分散突围,刘莱夫和警卫员穿过中法山村向南,只见南山上敌人正象蝗虫样向西而来,再回头,一股敌人已从东面开进中法山村。他们只好就地倒在梯田堰根的衰草里隐蔽起来。直到晚上,他才向群众要了点糠煎饼和水,然后找到地方干部。分散突围的地委机关干部大部分未受损失,陆续集拢了起来。
地委整风学习训练班是由各县抽调的地方干部,共30多人。除分散突围以外,20多人由地委宣传部宣传科长李凯军带领突围。他们由茶叶口冲上东面的山腰,刚转过山嘴,突然和日军迎面相遇,双方相距仅有几米。身高力壮的李凯军没有丝毫犹豫,抢前一步抱住一个鬼子摔倒在地,把枪夺了过来。行动就是无声的命令,几乎与此同时,同志们都赤手空拳地冲了上去,一个人抱住一个鬼子扭打起来。最后,所有的同志都被敌人用刺刀刺死,其中有一个年轻的女同志。
发现敌情后,汪洋立即带人来到村外观察敌情。天还未大亮,望远镜看远处的山头还不清楚,但隐约可见西山上有晃动的人影,还有旗子和吃喝声。他立即赶回村内,通知地委、专署机关和教导营分别向东、东北、向北突围。他率司政机关和十团营的两个连迅速向东运动。部队经过高家白杨、王家白杨,从吉山村南过了河,准备向东南方向突围转移到莱东。但是部队刚过河,迎面与博山从东、东北方桑科、潘家崖、史家崖开来的大队日军遭遇了。一营营长赵钧大喝一声 :“一连, 跟我上”立即带领一连指战员扑了上去与敌人拼起了刺刀。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后就是汪洋政委和军分区司政机关。
敌情险恶,汪洋政委见南山上未有敌人的动静,立即下令:“二连,占领南山制高点”二连应声而起,向河南的高山冲去。眼看战士们就要冲上山顶,突然山顶上出现无数敌人,猛烈的火力将二连又压了下来。
一连钟副连长带部分人被敌人压了下来,与跟进的教导营军事队会合在一起。他和石新营长、田光林队长、周钮指导员简短商议之后,拟定了一个突围计划:先过河,佯攻吉山北山,待冲到半山腰再折向东,利用梯田地堰的掩护由小东吉山村的东岭向潘家崖和崖下村方向突围。他们刚运动到东吉山村前,敌人可能看出了他们的意图,用南北交叉火力封锁了他们前进的道路,机枪象刮风一样,分不出点来。第一次冲锋,几十个战士倒下了,第二次冲锋,又有几十个战士倒下了,老红军石新营长、队长田光林也中弹牺牲。周钰心急如焚,大喊道:“同志们,冲过岭去就是胜利!”又一次冲锋,冲得快的已经接近堰根,又倒在敌人瓢泼般的弹雨里。周钰腿部负伤,子弹也打光了。他看了看身边所剩无几的战士们,知道强行突围已没有希望,被迫下令分散突围,他将装有全队干部登记表的背包交给了四班长,一瘸一拐地向一条小山沟走去,最后实在走不动了,他爬到个一小水坑边,让伤腿的鲜血染红坑水,才侥幸骗过了搜山的敌人。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汪洋从望远镜里看到,东、东北、北、西北各个山头上都有敌人,都在向这枪声激烈的吉山战场集中,而我军正面对的日军少说也有1000多,且占据着有利地形,只有强行攻占南山制高点,我军才能摆脱不利地形,寻找机会突围,否则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他果断命令二连,不惜一切代价,夺下南山制高点。十团一营的老底子是徂徕山起义不久发展起来的老部队,战斗力很强。二连在两挺机枪火力掩护下立即发起冲锋。敌人的火力很猛,但是战士们杀红了眼,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继续冲,终于接近了山顶。敌人的机枪失去了作用,鬼子们傲傲叫着发起了反冲锋。这真是一场恶战,战士们和敌人拼杀在一起,杀声震天,一会儿敌人冲下来,一会儿我们顶上去。最后我军终于冲上了山顶,占领了南山制高点。
汪洋命令部队坚守制高点,立即命令通讯员调一连和司政机关到南山,集中力量突围。可是一连早已同敌人胶着在一起,已经无法撤出,赵钧营长也壮烈牺牲了,战斗异常惨烈,连派两个通讯员都没有回来。汪洋又命令警卫员小张,无论如何也要把一连和机关带过来。小张含泪而去。然而他再也没能回到汪洋政委身边,倒在了吉山河滩上。
河滩上的喊杀声越来越弱。汪洋痛惜地放下望远镜。下令二连掩护突围。然而已经晚了----西边高山上,由雪野方向开来的近干名日军,在旅团长挥舞的指挥刀的指挥下,向南山压了过来。二 连仍在顽强地抵抗,但是众寡太悬殊了,结局已经十分明显。
一阵机枪扫来,汪洋右腿中弹,仆坐在地堰边。
他摔碎了望远镜,从文件包内取出所有的文件,平静地看着它们化为灰烬,他想起衣袋里还有半盒哈德门香烟。他想抽一支,但是他知道来不及了。
已经能听到鬼子们的嚎叫声。他平静地举起了心爱的勃朗宁手枪。
他是否觉得自己27岁的生命太年轻?他是否留恋这生活,想到还能为党和人民再做些事情?他是否为没能将部队和机关带出敌人的包围圈而惋惜内疚? 他是否想到新婚不久的妻子?......
枪声响了。这时是上午十点钟。
山下,河滩里,悲壮惨烈的战斗仍在继续。子弹打光了,用刺刀,刺刀弯了用枪托砸,用石头,用手脚,用牙齿,用眼睛和舌头......
特等射手刘占江,这个从泰安城东关慈善院跑出来参军的孤儿,一会儿点射,一会儿连发,至少有100名鬼子在他枪口下丧命。子弹打光了,他舍不得摔坏这挺狮子牌轻机枪,这不仅是因为这是他朝夕相处的伙伴,还因为池最清楚武器就是部队的战斗力,部队太需要机枪了!他把机枪抱在怀里,纵身跳进了一口水井里。
旅部卫生员小王,参军3年了才16岁。因为没有武器。当三个鬼子围住他以后,他冲上去抱住一个鬼子,咬下了他的耳朵。敌人点着高粱桔,把他一次次扔进火堆里。直到他再也爬不起来。
机枪射手小吕,子弹打光后,他将心爱的捷克式轻饥枪掩藏在地堰葫芦秧底下,又赤手空拳冲向敌人,拉响了敌人身上的手榴弹。
大麻子老宁,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泰安城的剃头匠。鬼子占了泰安城,他到处串连他的那些伙计们:“别干这下三滥了,长点出息投八路打鬼子去。呼啦啦一下拉来了30多人,清一色的麻子脸,编了个麻子排。几年过去了,麻子排只剩了麻子班。现在,他目睹伙计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中。涨红着麻子睑,疯了似地冲进敌群。一连捅了4 个鬼子,其他鬼子吓得傲傲叫。他最后倒在伙计们身旁,身上被刺了17个血洞。
鲜血,染红了吉山河滩,染红了吉山河水。
枪声完全平息下来,已是中午时分,只偶尔听到鬼子们的嚎叫声。敌人开始吃饭、休息。夕阳西下,鬼子们把从村里卸来的门板、窗户燃起了一堆堆簧火。直到第二天早晨,一队队的敌人才象毒蛇一样又缩回了他们的巢穴。
敌人撤走后,几个村子的党员、群众立即从山沟里、从地堰边的土窖里走出来,满山遍野地寻找牺牲和受伤的同志。人们眼含热泪,把找到的几十名伤员立即送往莱东根据地后方医院,用仅有的两具棺材盛硷了汪洋政委和赵钧营长,又把家中仅有的炕席揭来葬埋烈士的遗体。吉山河南的山坡上排列起200多座新坟。人人心头象压着一块铅,几个村子接连几天见不到烟火。
这是泰山区空前残酷壮烈的战斗,我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敌人拖走尸体后留下的血污证明,他们的代价更为惨重。
烈士的血没有白流,更多的热血青年加入了八路军的战斗行列。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世事多变,岁月易逝,但是,只要青山依旧,这个故事就还要讲下去。
宋洪江根据《忆吉山战斗》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