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战争进入第三年后,美英苏反法西斯同盟国加强了在中国战场上的空中攻势,经常在日军占领区上空执行任务,袭击地面目标。
1945年1月的一天下午,陈纳德将军属下的美国第十四航空队(中国空军美国志愿航空队)的6架飞机轰炸天津后,沿津浦路经沧县上空返回原防时,美空军准尉谢罗曼驾驶的“P—38”战斗机被驻沧县的日军高射炮击伤。飞机不能继续飞行,被迫降落在津浦路东侧、渤海区境内沧县南冯家口车站与泊镇之间的十八步邢家村附近的田野上。当时,这一带是日军占领区。谢罗曼准尉为防止日军夺走飞机,便点燃飞机油箱,将飞机烧毁。
这时,十八步邢家村的青年农民刘玉祥正推车回家路经此处,望见飞机燃烧时的滚滚浓烟,便赶上前去,看到一个身穿皮飞行服的“洋人”坐在离飞机几十米的雪地上。这位“洋人”大约有二十七、八的年纪,高高的个头,黄头发、白皮肤,高鼻子、蓝眼睛,正抱着双臂,带着痛苦的表情呆呆地看着被大火吞没的飞机残骸。他一听到刘玉祥的木轮车传来的“吱吱呀呀”的声音,便警觉地抬起头来,疑虑地盯着刘玉祥。大概是他看到刘玉祥那一身装束不是敌人,便解开皮飞行服,露出里面穿着的一件白布制成的大坎肩,上面用中文写着:“来华助战洋人,军民一律保护”的字样(这是盟军空军为了避免受抗日军民误伤,事先为飞行员制作的),他一边指着这些字,一边用生硬的中国话说:“我是飞机……,打日本。”沧县及十八步邢家村一带在抗日战争时期,先后隶属八路军冀鲁边区、渤海军区第一军分区,党的工作在这里有一定基础,十八步邢家村有不少热血青年参加了八路军,刘玉祥的哥哥就是八路军中的一个排长。刘玉祥没有想到今天碰到一个打日本鬼子的“洋鬼子”,他一听到“打日本”这三个字,就明白了这是“自已人”。他知道此地离最近的泊镇日伪据点仅10余里,必须马上把这个“洋同志”救走。当时,谢罗曼的臂部、胸部、肋部和胫部都已摔伤,刘玉祥迅速地把他背到车上,飞跑着回到十八步邢家村。村中的群众看到刘玉祥救回一个“洋人”,便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刘玉祥几句话说明情况。大伙估计泊镇等据点的日伪军很快就会来搜捕加害,便首先将谢罗曼掩藏在一间车棚的暗夹墙里,周围用柴草堵严实;又由一个老乡穿着谢罗曼的飞行靴,从飞机迫降地点向与十八步邢家村相反的方向走去,故意在雪地上留下一行脚印,以便迷惑、引开搜捕的敌人。同时,立即派人寻找在当地活动的八路军渤海军区一分区的部队,取得联系。
这一切安排妥当后不久,泊镇据点的日伪军在接到上司“缴获飞机,活捉飞行员”的命令后,果然来到离飞机迫降地点最近的十八步邢家村搜捕。日伪军百般威胁利诱,可全村的群众都异口同声地说:“开飞机的没到这里来”。日伪军不相信,发疯般地用枪托、刺刀毒打逼问群众,许多人被打得头破血流,但一口咬定“开飞机的没来这里”。日伪军无计可施,又清查户口,扒夹墙、挖地窖,整个村子被搞得乌烟瘴气。所幸谢罗曼准尉掩藏的地方比较隐蔽,又得到群众机智的掩护,始终没有被发现。日军在发了一通淫威后,一无所获,只好留下一部分伪军在十八步邢家村一带村庄继续搜查。十八步邢家村的群众为了确保谢罗曼准尉的安全,集资数十万元(伪币)贿买这些伪军。伪军也乐于为自已留条后路,便应付日军,放松了对十八步邢家村的搜查。
八路军渤海军区一分区司令员傅继泽、政委陈德在得到美军飞行员迫降被救的消息后,立即派部队从十八步邢家村将谢罗曼准尉接到分区司令部驻地,对外严密封锁消息。同时,向中共渤海区党委和军区报告,等候指示。
在一军分区司令部驻地村庄内,我军将谢罗曼准尉安排在一个热炕上休息,并积极为他治伤。因开始找不到翻译,双方仅靠手势和表情“交谈”。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懂几句英语的同志,才知道谢罗曼准尉的一些简单情况:1941年,原任中国国民党政府航空委员会顾问的美国人陈纳德将军,为帮助中国的抗战,回国向罗斯福总统游说并征得同意,招募了100多名从陆军航空队、海军陆战队航空队中退役的人员和部分预备役军官,组成中国空军美国志愿航空队来华对日作战。谢罗曼准尉就是这样到中国来的。他对到中国参加反法西斯战争感到很高兴,他乐于与八路军并肩作战。对于八路军和中国老百姓对他的救护和接待表示衷心感谢。陈德政委为表示团结战斗的友谊,将战利品——一支小型左轮手枪送给谢罗曼;驻地房东的一个小姑娘还用土法染就的粗布缝制了一个充满乡土味的背包送给了他。谢罗曼准尉说:这很有纪念意义,将使我常常感念中国人民的友情。
为确保谢罗曼准尉的安全,并使他的伤病得到更好的治疗,渤海区党委、军区命令一分区派得力部队,安全护送谢罗曼到渤海区中心根据地、渤海区党政军领导机关驻地——广北史家口一带。分区护送部队给谢罗曼准尉换了便装,乘夜出发。途中要通过日伪统治区和国民党投降派张子良部控制的无棣县境。在穿过无棣时,正巧与张子良的部队打了个遭遇战,部队边走边打,终于在天亮前通过了敌人80里的封锁区,来到渤海区抗日根据地的边沿——沾化县抗日民主政府驻地丰民村稍事休息。
这天,天气晴朗,风和日暖,沾化县抗日民主政府正在丰民村召开隆重而热烈的新兵入伍欢送大会。谢罗曼准尉也愉快地接受邀请参加了大会。他身穿一件不太合体(因谢身材太高)的旧粗布蓝棉袍,头戴一顶黑缎面的将军盔棉帽,这种打扮,虽是“入乡随俗”,但穿在一位盟国战友身上,实在有点不太协调。谢罗曼准尉却能充分理解我们的诚意,穿着这身衣服,摇摇摆摆地走进会场,在自得其乐之余,感到十分荣幸和充满着安全感。
上午10时,大会开始,礼炮声中,五十多套各乡村带来的大锣鼓齐奏《天地通》乐曲,真是惊天动地,一片欢腾。随后县委、县政府负责人和新兵代表、新兵家属代表及部队代表讲话。谢罗曼准尉也在由渤海区党委专程派来迎接他的临时翻译、渤海区行署司法处秘书王绍堂的协助下,即席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讲话。他说:我亲见中国敌后战场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对中国战场以及世界战场所起的重大作用。中华民族是任何力量也征服不了的伟大民族。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军民不仅是强大的,而且是世界反法西斯盟军的可靠战友。我是一个普通军人,对下一步的战局难以预料,但我个人认为,轰炸天津,意味着中国战场形势的可喜变化。整个反法西斯的正义战争的胜利不会太远了!我归队后,除参加作战外,一定要把我的这次遭遇的见闻如实地报告给盟军和盟国人民,使他们更加了解——中国人民、中国的八路军是坚定抗战的人民和军队。最后,他代表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对中国军民的救命之恩表示万分感谢,并永志不忘。
在谢罗曼准尉讲话过程中,台下不时响起长时间的掌声和阵阵起伏的口号声。这掌声和口号声把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不同肤色的反法西斯战友的心更加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谢罗曼准尉安全抵达广北史家口后,渤海军区司令员杨国夫、渤海区党委书记兼军区政委景晓村、渤海区行署主任李人凤等领导同志特意准备了一桌中国化的“西餐”款待了他,并送给他一套八路军的棉军衣。谢罗曼准尉十分高兴地穿戴起来,坐在一把圆圈椅上,在他居住的房前,与一直陪同他的翻译王绍堂合影留念。渤海区党政军负责同志向他介绍了我根据地军民坚持抗战的情况,并带他参观了我军司令部驻地。谢罗曼准尉不解地问:“你们部队的兵营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操场啊!”景晓村政委面对广阔的黄河入海口平原,用大手在空中划了个半圆,说:“这片根据地就是我们的大兵营,广大的人民群众就是我们军队,整个敌后战场就是我们的练兵场。我们就是要依靠这样的兵营和军队,坚持敌后抗日游击战,来打败武装到牙齿的日本侵略者!”谢罗曼准尉对八路军的抗战业绩表示十分钦佩。
不久,渤海区奉命护送谢罗曼准尉到八路军山东军区(后经延安转赴重庆)。走前,渤海区根据地的抗日军民敲锣打鼓鸣放鞭炮,欢送这位抗日盟国的战友。谢罗曼准尉流着热泪激动地说:“在八路军和中国老百姓中间,我受到了有生以来最高的礼遇。我将永远铭记中国抗日军民的恩德和友谊。”
来源:滨州市委党史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