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接管上海的准备工作（文/王尧山）

一九四九年是中国人民解放战争取得决定性胜利的一年。

早在一九四八年十二月三十日，毛泽东同志在为新华社所写的一九四九年新年献词《将革命进行到底》一文中就指出:“几千年以来的封建压迫，一百年以来的帝国主义压迫，将在我们的奋斗中彻底地推翻掉。一九四九年是极其重要的一年，我们应当加紧努力。”这年四月二十日，南京国民党政府拒绝接受国内和平协定。二十一日，毛泽东主席和朱德总司令发布了向全国进军的命令。同一天，刘伯承、邓小平等同志领导的第二野战军和陈毅、粟裕、谭震林等同志领导的第三野战军，在西起湖口东至江阴，长达五百余公里的战线上强渡长江，直捣江南。四月二十三日解放南京，五月三日解放杭州，二十二日解放南昌，二十七日解放上海，为全面大进军、解放全中国揭开了胜利的序幕。

上海是我国最大的城市，是旧中国的经济文化中心。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对解放上海和接管上海十分重视。当时国民党反动派集结二十余万军队在上海周围，妄图负隅顽抗，并准备在被迫逃跑时，对上海城市进行毁灭性的破坏。针对这种情况，为了尽可能保全上海和顺利地接管上海，陈毅司令员和中共中央华东局领导同志根据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的指示，在周密地部署军事进攻的同时，从老解放区抽调大批干部和大量物资，从思想上、组织上、物资上，为接管上海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从而使上海城市在解放后完整地回到人民手中，迅速完成了接管任务，走上了改造和建设的道路。回忆当年同志们团结战斗、紧张工作的情况，至今仍历历在目，令人兴奋。

一九四九年初，中共中央华东局着手进行接管上海的准备工作。当时我负责华东局城工部的工作，济南解放后，被派去负责工会及工厂的调查研究工作，发动职工配合解放军接管济南，忽然接到华东局指示，要周林(中途他调)、赵毓华等同志和我负责，组织率领一支“南下干部纵队”，参加接管上海这个重大任务。这个纵队主要由华东局干部和山东、苏北解放区各区党委、地委、县委配备的党政军整套班子组成，还有一部分上海地下党的撤退干部。我们在济南集中了一部分人员之后，乘火车直奔徐州，因徐州以南铁路中断，只得遵照军事指挥指定的路线，紧跟南下大军前进。沿途根据军情发展，时走时停，经蚌埠，过洪泽湖，沿运河到扬州，一路上不断有成队的干部前来报到，最后纵队的总人数达到八千左右。

四月二十一日大军渡江，二十三日解放南京，二十四日我们跟着华东局机关和华东野战军指挥部渡江到了丹阳。我们在丹阳停留了将近一个月时间，在华东局和陈毅、曾山等同志直接领导下，为解放上海、接管上海，进行了紧张而细致的准备工作。

当年解放上海和接管上海是党中央、毛主席直接指挥的。许多重要情况和具体政策措施都要向党中央汇报请示，以作好充分准备。在准备工作中，最重要的是思想准备。当时领导上要求大家认真学习七届二中全会精神，迎接接管上海的艰巨任务。在学习中最主要的是解决党的工作重心从农村转移到城市的问题，使南下干部都能在思想上明确，从农村环境、武装斗争环境转到进入大城市、恢复工业生产，以及在城市中同一切破坏革命的敌人作斗争，是一个大的转变。我们南下干部的大多数是长期在农村和武装斗争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不但缺乏城市工作的经验，有些人连城市生活都不尽适应。有一些干部虽来自城市，或有过一段城市工作的经历，但他们的经验主要局限于在敌人统治下进行地下斗争。少数干部虽然参加过一些中小城市的接管工作，如山东的济南、潍坊等，但时间不到半年，经验不足。通过学习，大家的认识提高了，特别是对毛泽东同志在七届二中全会上指示的“党和军队的工作重心必须放在城市，必须用极大的努力去学会管理城市和建设城市”，以及全国胜利后国内主要矛盾的变化有了新的认识;进一步明确了工作重心从农村转入城市，意味着我们的革命逐步由新民主主义阶段向社会主义阶段转移，如果不能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用七届二中全会的精神武装头脑，必定不能适应新的形势，无法完成党交付的接管上海的任务。经过一个月左右的学习，广大干部的思想水平大大提高了一步。

思想准备的另一内容，是学习中央的各项城市政策，使南下干部能适应政策上的变化，融会贯通，在工作中加以贯彻。这也是一大问题。为此，华东局分发了有关文件，陈毅等领导同志还在大小会议上多次讲话，为我们讲解政策的重要性。

中央的城市政策，首先是要解决一个依靠谁的问题。二中全会文件和华东局“接管江南城市指示”的基本原则，阐明我们必须全心全意地依靠工人阶级，团结其他劳动者，争取知识分子，争取尽可能多的、能够同我们合作的民族资产阶级站到我们一边，接管好上海。对于这个问题，当时南下干部并不是全都能正确理解的，有人认为应当依靠城市贫民，有人对资产阶级还有各种不同看法。党中央的政策明确规定了敌、我、友的界线，最大限度地孤立敌人，争取朋友，防止了“左”右两方面的错误倾向。

大家还学习了一系列具体的接管政策，目的都是为了解决一个问题:在上海解放后，如何把城市接收好，管理好，使城市生活迅速正常化，工厂开工，商店开门，学校上课。大家一边学习，一边就可能发生的问题进行讨论。当时干部普遍反映心情紧张，担心不能很好地完成任务，只怕接得下，管不好。有人说，原先在农村里，是靠老百姓种地吃饭穿衣，进了上海.则要为工人吃饭、发工资、给工厂发原材料作好一切打算。陈毅同志和华东局其他领导同志有时也分头参加同志们的讨论，记得有一次陈老总还风趣地间大家:如果你们到了上海，大粪三天没人倒，全城到处发臭，怎么办?全世界人民看着，全国人民看着，共产党怎么办?帝国主义更是冷眼相看的。

思想准备的另一特别重要的内容是纪律问题。我们的军队和干部讲不讲政策，守不守纪律，关系到进入上海后，党的威信能否建立，能否得到千百万群众的拥护。中央非常重视这个问题，在《约法/又章》中既体现了政策，又多次强调纪律。陈毅同志五月十日就入城纪律做了一个大报告，他严厉批评了有的同志在丹阳不守纪律，指出绝不能把不良作风带进上海。陈总还传达了毛泽东同志的指示:进上海是中国革命过一个难关，在上海搞一件坏事，全世界都知道。他说，人城纪律是人城政策的前奏，是我党我军带给上海人民的“见面礼”，同时还要注意军风纪，简单朴素，再加一条是讲卫生。最后陈总要求全体南下干部就入城纪律在丹阳进行演习。会后，大家又进行了学习讨论，进一步加强了纪律性。进入上海后，我们的军队和干部纪律严明，秋毫无犯，不进民房睡马路，与国民党“五子登科”的“劫收大员”形成鲜明对照。这一切都跟我们在丹阳进行的纪律教育分不开。严格遵守纪律是胜利完成接管上海任务的一项保证，也是体现我党党风的问题。直到今天，广大人民群众还怀念着解放初期共产党员人民服务的高贵品质和优良作风解放军大公无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高贵品质和优良作风。

在丹阳进行的另一项主要工作是做好接管的组织上的准备。我当时的任务就是配备解放区调集的干部，与地下党会师，共同担负接管上海的重任。在分配原则上，主要根据干部原来工作的系统和工作特长来配备干部，按照不同级别，搭成整套班子，分配给华东局指定的各级军管会的负责人。同时，刘晓同志也给上海地下党组织发出指示，要求地下党按照接管部门系统，发动党员及积极分子带动广大群众协助接管。在各技术部门特别是铁路、航运、电台、电力公司、公用事业、财政、税务、海关，要准备一批熟悉情况与有技术的干部参加接管工作，以便南下干部一到，即可汇合，配合接管。地下党的同志很早就开始着手调查工作，从政权机构到许多重要企业、事业，从历史沿革、基本概况到主要人物，都准备了详尽的材料，送到了解放区。在青州时，华东局就把这些材料刊印成册，使组织的配备与材料的准备相结合，做到心中有数。此后，各接管队伍分别具体研究，分工接管，熟悉情况，提出疑问，解决难题。这是做好接管工作的有力措施，使中央的政策能结合各单位的特点和具体情况予以落实。当时组织问题最突出的是缺乏干部，特别是熟悉城市工作的干部，因此要求广大干部抓紧学习。

上海是个有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我们要在解放上海之后，立刻使城市人民的生活正常化，使工厂开工，学校复课，电车上街，就必须保证供应足够的大米、棉花和煤炭，所谓“二白一黑”，因此物资方面的准备也极其紧要。华东局对此早已作了准备，在渡江前就从华东各省调集了大量的物资，计划通过各种途径运往上海。同时，上海地下党为了迎接解放，指示各级组织发动群众进行“应变”准备，让工矿企业和居民各自储存，二白一黑，以及各种物资。为了防止国民党反动派搞大破坏，地下党号召广大人民群众进行了护厂护校反破坏的斗争。群众的切身利益和我们解放上海、接管上海的大目标是一致的，因此地下党发动的“应变”运动大大减轻了我们的压力。

在丹阳的这一个月中，我们的工作十分紧张，日夜开会讨论，研究工作，配备干部，听取汇报。’但大家的心情却非常兴奋，都想抓紧利用这段时间，多卜领会一些政策精神，多了解一些情况，以便更好地完成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接管上海的艰巨任务。

形势发展得很快，五月十日，人民解放军对上海发起攻击，十四日进入市区。五月二十五日，我随陈毅、曾山、刘晓等同志离开丹阳，乘火车到南翔，然后换乘汽车开向上海，进人市区已经天黑。当时看到市区灯火通明，·有形容不出的感奋，我又随解放大军重新回到了分别干年的上海。我们来到成都路南京路口的一所警察分局里，与解放军前线指挥和上海地下党组织的负责同志会师。陈毅等同志听了刘长胜同志代表地下党作的汇报，听了解放上海部队首长介绍的作战情况。记得当时苏州河以北地区尚未解放，南京路上的国际饭店里还有残敌顽抗。陈毅同志根据中央的指示，命令前线部队不要使用重武器，不得破坏工厂建筑，要尽量开展政策攻势，瓦解敌军，一定要把大上海完好无损地接管下来。与此同时，南下的接管干部正浩浩荡荡地分批进人上海，奔赴各自的岗位。一轮红日已经升起在大上海的地平线上，宣告着这个中国最大的城市的新生。

由于党中央制定了一系列英明正确的方针政策，由于上海工人阶级和广大人民群众的大力支持，解放军和接管干部全面、正确地贯彻了党中央的方针政策，作了充分细致的准备工作，从而顺利地接管了上海，非但没引起混乱，并在短时期内使这座大城市的一切活力又加速运转起来，使长期以来为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国民党反动派所统治的旧上海，转变为共产党领导下的新上海，为建设新中国作出了应有的贡献。回忆在接管过程中，以陈毅市长为首的接管干部、共产党员，体现了我党我军的优良传统，艰苦朴素，纪律严明，一切为人民群众的利益着想，博得上海人民的无比信任和爱戴。让我们牢记胜利和荣誉得来不易，务必继续保持优良的党风，在今后的四化建设中，作出新的更大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