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下篇)/宋建新

颂歌 发表于2022-11-24 21:47:33

日落西山,漫天晚霞,我们踏上归途。

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还在穿越时空般地想入非非、若有所思。吉普车行驶到了一个交叉口,路标显示出了“南寨”字样,是往西的方向。三老爷告诉我:“当年,你父亲与大老爷就在这一带搞革命。”

1941年秋冬,日寇进一步增强“强化治安”运动,对抗日根据地进行“清剿合围”和“篦梳式扫荡”,形势急剧恶化。泰西根据地被全部占领,县委书记邹靖国叛变,并出卖了许多同志,革命队伍中的投机分子乘机投降日寇、充当特务,群众恐慌不安。此时,代理县委书记孙照寰根据泰西地委指示:“实行精简隐蔽、分散游击、保持实力”的方针。孙照寰联系到父亲、宋香山、刘鲁夫还有田景韩(田纪云之父)弟兄二人几个科长等七八个人以雨山前一个山洞为秘密联络点开展工作。他们昼伏夜出,分别到各区组织干部撤离,安排少数干部坚持工作。父亲到八区与区长李杰武、公安局长韩革非、书记韩守典取得了联系,组织十余人撤离。但在东庄镇与李大海联系时,他磨磨唧唧地要求第二天再走,实际上他已经叛变投敌,计划当夜将父亲交给日寇邀功请赏。幸亏区长李杰武得到情报,连夜及时地把宋筱蓬叫走,一口气跑了五六公里,到石桥村住下,才得以脱险,在九区找到县政府张焕民等及时撤离。那一段时间他们都住在山洞里,轮流出来寻找食物、放哨、打探消息。

我曾经听父亲说过,那些日子,根据地多次被日寇围剿,他们有时无路可走,就躲藏在老乡的地里刨地瓜充饥。我问过父亲:“吃老乡地瓜不违反纪律啊?”父亲回答道:“无可奈何,当时的情况下顾不了这么多了、先求生存吧。”

三老爷动情地叙述着,我听着听着倒吸一口凉气——如若不是李杰武老前辈及时相助,父亲就成了日寇的刀下鬼了。那些日子父亲全家整天担惊受怕,奶奶少不了被冲进屋里的汉奸威胁:“交出八路儿子宋铭箴!”如何如何......

根据地形势不断变化,敌、伪、我三方有时形成拉锯态势,斗争十分复杂。父亲有时奉命带领武工队锄奸反霸,有一次还从日寇炮楼俘虏了六个鬼子。

80年代一个周末下午,我如常回到家里,见到父亲正在与一位叔叔亲切且轻松地聊天,这在家里是常事啦。我看到一位中等个子、戴着眼镜、穿一双解放鞋、和蔼可亲的客人,便点头示意一下。父亲问我:“认识吗?这是纪登奎叔叔嘛!”我仔细端详,可不是吗,他是文革期间的政治局委员兼副总理、毛主席的得力干将啊!现在担任国务院农村发展研究中心主任。我坐在旁边听他们交谈,纪登奎叔叔说退下来后这些年都在农村搞调查研究、同时也围着地球转考察学习外国的农业情况,尤其是以色列土地利用率高、农业技术水平也高等等。他们谈得最多的是当年在冀鲁豫的战斗故事:

“南寨突围”后,父亲根据组织的安排调动,去泰西军区担任武装部科长。隶属于中共冀鲁豫区党委第一地委、其时纪登奎是党委委员兼民运部部长,是父亲的上级领导。此次纪登奎出差到贵阳,抽空来看看父亲,一同还回顾了当年父亲在泰安读书时,这位山西年轻人来到学校向同学们宣讲抗日救国、不当亡国奴的革命道理以及后来在根据地度过的艰难险恶岁月,他们动情地谈及冀鲁豫根据地从开辟到抗日战争结束,在共产党毛主席领导下经历了小冀鲁豫、中冀鲁豫到大冀鲁豫由小到大、由弱到强的几个历史性的发展阶段,(大冀鲁豫涵盖了泰西、湖西、水东、水西、直南及晋察冀区域)也伤感地历数起那些没有看到今天新中国建立而牺牲的战友们。

文革期间,父亲挨批斗、被戴上 “走资派” “坚持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顽固分子”等等莫须有的罪名,并被抄家、关进了“牛棚”。父亲想不通,这么几十年为国家、为共产党出生入死地干革命,怎么落到如此下场啊?!万般无奈之下,提笔给时任政治局委员的老领导写了一封信,倾诉苦楚,要求恢复自己的政治名誉云云。我为父亲寄出了这封信,其内容现在依稀记得。

之后,我悄悄地给纪登奎写了一封信,内容是目前社会上精神文化生活十分单调、枯燥等等,电影院反反复复就是几个“样板戏”,老百姓感到枯燥无味、怨声载道,希望解禁过去的一些老影片,请纪叔叔向主席或总理反映一下。现在俺自嘲:在那个特殊的时代、那种政治生态下,亏你想得出来!现在如果能找到我这封信恐怕就成文物了!不到一年,纪登奎向贵州省革委会指示,点名从牛棚中解放了十几名厅局级干部、全部是当年冀鲁豫根据地出生入死的老同志,父亲也名列其中。

今天,中国历史进入了前无古人改革开放新时代,经济和社会发展取得了翻天覆地的辉煌成就。随之而来,城镇化的快速发展已成为必然。我们村离泰安市区不到二十里地、又处于交通要道。

前几年村子及周边已经被开发建设成为小区,其中一个叫“龙泉小区”。我村目前也已被规划为开发区域,拆迁工程已近结束,村子过去的胡同、宅院、古井、老树、城墙,听说还有两个旧炮台等等均被拆除殆尽、面目全非、一片狼藉。着实让人看见悲凉无比、难以言表。我无法理解今后“回老家”是什么概念?哪里再去寻味乡里乡亲的那个“窝窝”里的乡愁!

我不禁回忆起近二十年前回老家的情景,进村后,桂琦哥尚未回家,我在胡同里独自徘徊,村人见到我这个“陌生人”便询问,我自我介绍是桂琦的弟弟。于是这家那家、院东院西的人们都来笑脸相迎、主动招呼:“我是你的二奶奶呢” “我是你的大爷爷” “快屋里坐吧,这就是家!” “我为你去叫琦回来”......

在我家院子里,二叔二婶婶、桂琦兄嫂等亲人,为我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还邀请了许多族人欢聚。

那次对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所有男人先上桌,所有女人在一边服务,不论辈分高低,待男人吃完后女人才上桌(她们还乐呵呵的)。在孔孟之乡这些刻着封建礼仪、男尊女卑的习俗我平身是第一次经历,它必将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时代的进步而悄然退出人们的视野。

铭宝叔对家乡眷念有加,认为前些年应该利用其诸多优势开发成复合型旅游景点,但三老爷认为她不论从历史渊源、现时规模以及实际内涵来说都不具备条件,所以面对现实,我们回老家既然没有了那个“窝”、那个村子、那个特定的空间,我们宋氏后人的聚集点何在呢?

去年10月我回泰安,是乘自北京来的动车。桂雪族弟特地到车站接我。谈到桂雪,其实我们哥俩从未见过面,过去几十年相互也没有任何信息联络。在此头一年,我在网上捣鼓我洪沟宋氏资料时,意外地发现在美国也有人在研究我丁家洪沟宋氏!这太让人惊讶了!我看到太平洋彼岸那人写道:“二大爷宋铭竹如何如何,怎么我的二叔成了你的二大爷?”这网络就是厉害!我与对方一来二去,没有见过面、没有使用语言,各自参照手里的《族谱》“对号入座”,再运用其他“暗号”,终于哥俩远隔重洋握手相识了。是一家人,真真实实的一家人啊!

桂雪是去美国读博士后,结束学习后刚回老家不久,柱雪为我安排好宾馆,之后就让我没有一分钟闲着。我们去了二叔铭祥(桂雪之父)家,我早就见过二叔的照片,我总觉得,庆昌三老爷、父亲、二叔、桂琦等他们的模样是“同型号”的,桂雪说这是遗传基因的原故。有学问的人说话就是不同。接着去了二叔自己开办的工厂,他都70岁的人了,还在忙活。为了进一步打开销路,他决心今年把“煤监证”申请到手,可谓“宝刀不老”啊!他们主要生产“油压泵站”,二叔详细向我介绍其作用,我完全明白了。之所以“详细介绍”,是因为我提的问题丝丝入扣、句句在行。最后我得出一个较为形象的结论:此产品就恰如一个打气筒,只不过它不是给自行车轮胎打气,而是给用于矿井里的液压设备(如液压支柱)注油加压的。我在工业企业呆过好些年,又有企业管理的专科文凭,对这些自然要本能地探个究竟,必须知其所以然。一则充实自己、二则见机也可显摆一下。那年在深圳,日本的“新日铁”分公司“深日铁”招聘厂长,我过关斩将一举被录取并去日本新日铁株式会社研修一年。那小日本为何如此迅速发展,这段日子我算多多少少有了切身的体会。

二婶在家见到我,犹如老熟人般,也没让我闲着。她过去在俺村当会计,什么计算工分啦、你家院子东头长西头短啦,什么你二叔二婶和琦他娘当年土改时你家房子、家具被分了许多了如何如何。下次再回老家我非得花一整天时间听她讲故事不可.

这桂水大兄弟(桂雪之哥)我一见面就感亲切,我的手提箱拉杆断了他立刻修好了。他笑眯眯的一张脸说:“建新哥,我们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总感到血浓于水,毕竟是一家人呀!”可是后来谈起一件事却让我“有意见”啦,他曾经去贵州六盘水搞售后服务呆了十多天,居然不知道贵阳有个哥哥、也不知道有个侄儿东岳(清伦)在六盘水,自然也就没有联系啦。工作结束后自己径直地回到泰安,这事真让人遗憾。如果那时桂水的手上有这本《洪沟宋氏通讯录》,我们就可以相聚在贵阳或六盘水,那该有多开心啊!有道是亲戚不走不亲,何况我们是一家人!这信息化时代可别把我们抛在后头呀!席间,桂水被我“罚酒三杯”自不必说,桂水深情提出:“我们应该成立一个洪沟宋氏基金会。是啊,大家都有了共识,就应该马上行动啦。

与桂雪认识后还有后话——桂雪的堂妹桂澍(铭航三叔之女)移民多伦多已经十年,与在彼地十几年的懋儿同住一个城市而互相不知,多么遗憾的事啊!于是之后才有姑侄相见在多伦多的佳话。

翌日,慧梅开车来接我去洪沟大哥家里,见到大嫂子在家护院、因为与开发商尚未达成协议,担心被强拆了,桂琴姐在路边与村民开心地打扑克,(恐怕是看风吧)更看到村子一片拆迁景象,真是让人五味杂陈,不愿多想。当晚,四老爷请我去他家吃饭,他比我年小四岁,可是爷爷辈已经被宗族章法规范,理所当然的啦,年轻的四奶奶、其子宋鹏叔一家人好不亲切。我逐渐知道了我们两家之间除了都是同宗同祖之外,还有着特殊的姻缘关系:四老爷的母亲高守芳自幼随母亲从夏张来到丁家洪沟爷爷家帮工度日,母女勤劳善良、宽厚耿直,久而久之便亲如同一家人。待高守芳到了出嫁年龄,爷爷遂与族人们做主,让她与宋英秀老爷爷成婚。此联姻的结果,她就成了爷爷的大婶,顺理成章也成了我的老奶奶啦,这也是中国文化有趣的一面,联姻既可以改变人的社会地位又可以改变辈分。战争年代父亲参加革命在外奔波,哪能顾得了家,老奶奶对我的奶奶和琦他娘(我的前母)一家关爱有加、有如血浓于水,父亲离休后回老家,还特地去居住在泰安城的老奶奶家里拜望她老人家!。“有其母必有其子”,四老爷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加入了共产党、取得大专文凭,并在公安局担任重要职务、多次立功受奖,后来挑上了督察大队长要职。

五天之行我们广泛地与族人交流、不虚此行。多次受到他们热情款待,收获之一是成立“洪沟宋氏族谱编委会”:

主任委员:宋均昌。

副主任委员:宋宪昌  宋根昌。

委员:宋铭祥 宋铭栋 宋铭宝 宋铭源 宋铭久 宋建新 宋桂雪。

秘书长:宋铭宝。

特邀委员:李志发 李建华。

谈及李志发表叔,“没他在场不热闹”,我最初是这种感觉。但是,随着深入了解才知道他对村里情况的熟悉、与宋氏族人的多重关系及热情非同一般,又是一本 “活字典”。

大家一致认为,由于诸多原因,现在一些族人为后人起名未依照“字辈”履行,这是很大的遗憾。字辈是我族人的特定符号和荣誉,我们都应该继承和珍惜。从现在起,年龄小的争取改回来,刚出生的一定要按照字辈起名!犬子宋懋现在加拿大,29岁啦属狗的,前些年回国我带他去了老家,来到大伯伯家看望大伯伯大婶,在小院里一棵两米多高的紫金树上有一个小鸟窝,于是踮起脚去看,却吓飞了小鸟鸟,留下了两个可爱的鸟蛋,大伯伯说小鸟在家做窝,象征着吉祥!懋儿近年娶媳妇,我已经为孙子按照字辈起名为“宋焕发”。这次还得到掌门人均昌三老爷的明确肯定!他连声说“焕发好,马上写进族谱!”

目前,我族的字辈辈序为:献连仿英昌 铭桂清焕钧 忠厚继世长

翌日我乘铭源叔的车去肥城看看他的种植基地。

铭源叔,打去年10月我回老家认识后,我们就有很多交道,我们爷俩作为项目考察一同去过承德、无锡等地,在无锡愉快的与铭慧姑姑一家共叙家乡事,若要写写,又得几大篇。不知应是血浓于水还是一见如故的原因,我们爷俩已经成了好朋友。

路上,铭源叔说,已经同宪昌四老爷约定:择日去枣庄拜会“中华宋氏文化研究会山东分会”的宋黄稳会长。一则将我洪沟宋氏“归建”,二则帮助查找始祖宋志学莱芜那边的资料。

宋会长从上个世纪70年代就开始研究山东宋氏文化,我在去年10月代表贵州宋氏宗亲参加河南商丘举办的“世界第二届宋氏宗亲恳亲会”与他认识后也交流不少,听他说中国宋氏多集中在山东,而山东又有“无宋不成村”之特点。他的资料极为丰富。知道我们最近为始迁祖立碑后,他说“太好了!”并询问有没有建祠堂?找机会一定去泰安看望宗亲们!

族人们表示:我们共同努力争取三年编完图文并茂的《洪沟宋氏族谱》,我认为再加把劲,两年可以完成。但这是一件看着简单、做着难的事啊!需要大量收集资料,全国各地、世界各国走访、深入开展调查研究,实可谓一项巨大的系统工程。还有的重要史料如我宋氏的几块记载家谱的祖碑还埋在地里,等待时机挖掘出土。

铭栋叔说:“这块碑出土后,可望移到始祖宋志学的碑处去,建一亭子,我自己愿意出一些费用。”

总之,我们期待《洪沟宋氏族谱》及相关资料(包括其中的通讯录)的完稿、付梓出版,她将成为一根“金项链”把全国各地及海外的洪沟宋氏族亲们犹如一颗颗珍珠串联起来,成为我族不朽的文化和精神财富,永传后世!

毋庸置疑,她也必将成为璀璨夺目的中华宗亲文化大花园中一朵艳丽的花朵!

二00一年六月  宋建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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