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的不平凡的人生》第四集“从军记之境外篇”(三)

水手 发表于2019-12-21 00:46:34

磨黑集训

磨黑,千年盐井古镇。新兵集训营房设在昆洛公路边的盐矿大盐仓库内,昆洛公路从门前通过。

1969年12月21日,新兵们到驻地时,磨黑地方政府、党委已为部队准备好了营房、操场等一应生活设施。

我们这一批工兵七团的新兵也是300人,来自四个地方;云南省的思茅、西双版纳、弥勒;湖北省的鄂城。

我们思茅新兵到达的当天,西双版纳、弥勒、湖北省鄂城的新兵也都先后到了磨黑镇的新兵集结地。也就在这一天,中国人民解放军工兵第七团磨黑新兵营正式成立。我们将在这里进行为期三个月的怎样做一个合格军人的训练。

我所在的单位是新兵营一连一排一班。经过调整,班长还是李明华,我还是副班长,全班人员基本没有变动,新添了一名西双版纳基诺族战士,名叫“帕都”,来自西双版纳的基诺山,基本不会说汉话,也没有文化。蔡排长一再交代我们一定要好好团结对待少数民族战士。帕都在新兵训练阶段从此成为了我思茅兵中的一员,他的铺位紧挨着我的铺位,在三个月的集训中我们建立了良好的战友情谊。

记得1970年1月5日,发生在云南通海县的7.8级大地震。那天夜里1时零34秒,地震发生时,新兵营全体官兵从睡梦中被强烈的地震波震醒,大多数新兵的第一反应是“战争”。当大家反应过来是地震时,接下来,在不到5秒钟,战士们就箭一般的窜出了宿舍。

余震还在继续,兵们神情未定,我发现帕都不见出来。此时,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帕都还在睡大觉,因为我知道他一贯睡觉时是用被子蒙头盖脑睡,一定是训练的疲劳使他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把他从美梦惊醒。

我大叫一声;“坏啦,帕都还没有出来。”接着一个箭步冲进宿舍。此时耳边听到有人在喊;“危险!别去,快回来。”我此时一心想着怎么把帕都尽快弄出来,哪里顾得危险不危险。

当我冲到帕都铺位旁边,发现他还在一动不动地蒙头呼呼大睡。我也没想那么多,弯下腰连人带被子一齐包起来就往宿舍外跑,跑出来把帕都往地下一放,帕都在大家的笑声中才从梦中醒来。当他弄明白怎么回事后,憨厚地羞涩地看着大家笑了,轻轻的用不熟练的汉话说了声;“谢谢班长!”。

集训结束后帕都被分配到了团高射机枪连。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有幸唯一见过一次面,帕都热情地久久拥抱着我,流着泪对我说;“老李哥,想死我啦。”就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

再后来,复员后的2006年,我到西双版纳旅游,特意去了基诺山,想找一找老战友帕都。但找遍基诺山,也没有找到当年的帕都同志。

据说,当年从基诺山出去当兵的基诺族战士,大多数人离开基诺山时连名字都没有,有很多是到了武装部报名时才临时给自己取了名字,比如有的看见小车就给自己起名叫“小包车”,有的叫“大馒头”。所以帕都是不是他自己在基诺山的名字也未可知。这批70年代的少数民族兵,复员以后大多数都在西双版纳州里安排了工作,所以在基诺山就很难找到他们了。

新兵训练在进驻磨黑集训地的第二天就开始了。

新兵营召开了全营新兵训练动员大会,工兵第七团金副团长讲了话,团作训参谋宣布了新兵营训练计划,新兵训练科目以军人军姿、仪表训练为主,也就是队列训练,稍息、立正、敬礼、向前看齐,向左、向右、向后转,齐步、正步、跑步走。训练计划主要是进行军人教育。军人教育包括军人素质,军纪、军规,军史、团史教育,以及怎么做一个合格军人的教育。

科目训练是每天的必修课。军人教育以由营、连、排各级领导进行讲课教育为主。各连、排、班讨论认识为辅。

呵呵呵,科目训练那些稍息、立正、敬礼、向前看齐、向左、向右、向后转,齐步、正步、跑步走,对于我来说小菜一碟。

一开始大家认为走路、跑步谁不会啊,还用专门训练吗?当兵嘛,当兵嘛应该学点真功夫,如打枪、格斗什么的多好。待到正二八经训练起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我们这些来自不同地方的新兵们,入伍前大多没有经过什么正规训练。当第一次在训练场上,排长喊出稍息、立正口令时,新兵们五花八门,形态各异。有的不知道稍息应该出左脚还是右脚;有的不知道出脚应该把脚伸到哪里,伸多远。有的伸左脚,有的伸右脚。有的向前把脚伸出一大步,自己都站立不稳了,闹得队列里东倒西歪。  

有那么一个来自弥勒的农村兵,竟然稍息时把自己的脚往后稍,这位老兄在训练很长一段时间后才被纠正过来。

立正口令下达后也是洋相百出。有胸脯往前挺的,有屁股往后翘的,有头往上抬的,有头往下垂的。反正千奇百怪的姿势都有,叫人看了不喷饭都不行。

更为有意思的是在下达向左、向右、向后转口令后,新兵们出现的闹剧就更为精彩了。

左右不分是新兵们训练中的老大难问题,东倒西歪站立不稳是新兵们的家常便饭。至于齐步走、跑步走、立正敬礼,那就与电影中的民团们好有一比了。

在经过三个月的训练后,我们这些来自老百姓的兵们才基本有了点雄赳赳气昂昂的兵样,才使新兵们知道了老百姓与军人的基本差别。

呵呵呵,有一件有趣的事不能不说。在集训期间,部队进行了一次模拟防空演习。防空警报响起后,部队全副武装以最快速度拉到驻地的后山上隐蔽。后山离驻地可能有三公里吧,一路小上坡。当部队跑到隐蔽地点,战士们累得不行,当大家缓过劲来,有说有笑时,发现有个姓江的思茅兵,夹在一颗树丫里一动不动。我过去推了他一把说:“老江过来歇一下嘛,挂在树丫巴里好玩该?”一推不动,二推也不动,再弯下腰一看,不对,老江脸色煞白,大汗淋漓,嘴里哈喇子往下垂着。我吓一跳大叫:“快看啊老江怎么啦?”大家跑过来七手八脚的把他从树丫里整下来放在地上。对着老江急得叫的叫,喊的喊。有的给他掐人中,有的给他煽风,有的给他嘴里灌水。折腾了半天才把他折腾醒。后来老江落下了一个“江聋子”的绰号。

军人素质教育首先是军纪、军规的教育。基本就是按毛主席在红军时期给我们人民军队制定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进行教育。

军史、团史教育是金副参谋长给新兵们讲的课。直到今天,对于我们工兵第七团的团史我还记忆犹新。

中国人民解放军野战工兵第七团成立于1950年的抗美援朝战争时期,隶属中央军委直接指挥部队。

野战工兵第七团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参与修筑了上甘岭战役坑道,为上甘岭战役的胜利奠定了有力的基础保障。

野战工兵第七团参加了朝鲜板门店谈判中朝方的道路修筑。在道路修筑中,中国工兵与美国工兵展开了角逐竞赛,美国工兵用机械,中国工兵大多用人工。最后角逐竞赛结果,中国工兵第七团战胜了美国工兵,率先修筑通了到板门店谈判中朝方的终点处。其速度、质量均受双方谈判代表一致好评。

朝鲜战争结束后,野战工兵第七团回国驻防中国东北旅顺口,进行军港坑道修建。

1964年越南北部湾事件爆发后,中国野战工兵第七团受越南民主共和国胡志明主席邀请,奉中央军委命令开赴越南民主共和国进行抗美援越战争,驻守越南民主共和国黄连山省的六号公路。在美帝国主义轰炸机的狂轰滥炸下,始终保证了六号公路的畅通无阻。六号公路被越南民主共和国授予“炸不断的钢铁交通线”。

野战工兵第七团在抗美援越战争中涌现出大批英雄模范人物及战斗集体。刘长春烈士就是其中之一 。

多年后我曾写下一篇祭奠烈士的文章,以慰祭对烈士的怀念之情。

《含泪忆战友:我的老班长》

  胸怀朝阳上战场 

  斗私批修当闯将 

  为了人类得解放 

  洒尽鲜血心欢畅 

  鞠躬尽瘁为人民 

  勇往直前不怕难 

  为了人类得解放 

  洒尽鲜血心欢畅    

    ……   

 这是一首鲜为人知的,为一位永远留在越南抗美战场上的,中国人民、湖北人民的好儿子,我的老班长所谱写的歌曲。它没有只字提到烈士的姓名,更没有公开给予烈士应有的荣誉。烈士静静地躺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整整36年了,不知有没有人想起过他,也不知有没有人前往祭奠过他,给他的墓添过一捧土。

为了赢得那场不至唇亡齿寒的抗美援越战争,他就是千百位洒血卧僵在那片异国土地上的我军将士之一——一等功臣刘长春烈士。 

 刘长春,湖北红安县人,1960年入伍,1966年随部队跨出国门,奔赴抗美援越前线,1968年3月,时任工兵第七团,一营,三连五班班长。刘长春同志,为排除美国强盗投下的一枚严重威胁我后勤机关、野战医院和越南老百姓生命财产安全的“磁性定时炸弹”,英勇地牺牲在越南民主共和国的黄连山市。 

 1968年,美国强盗在南越受到越南人民军的沉重打击后,恼羞成怒地把战火烧到了越南民主共和国的北部,丧心病狂的狂轰烂炸是美国强盗的拿手好戏。

“反空袭”更成为北越人民及军队的首要任务。我军援越部队以强大的火力,担负起了守卫越北各交通要道、桥梁设施的重任。刘长春烈士所在部队就守卫在越南黄连山市的6号公路上。6号公路是中国通往越南首都河内的交通命脉,中国的援越物资每天上万吨地沿6号公路源源不断的流向越南各个抗美战场。6号公路更成了美军的眼中钉肉中刺,6号公路每天承受着上万吨的美军飞机炸弹轰炸是首选目标。

“地再抖,血再流,6号公路永不断”。这是守卫6号公路中国将士的口号,也是他们的诺言和实践。

当时美国电台曾称:“不知道6号公路是用什么筑成的,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在守卫它,那是一条无法摧毁的运输线。”而越南民主共和国的胡志明主席则授予了由中国援越部队守卫的6号公路:“炸不断的钢铁运输线” 的光荣称号 。这就是我们的烈士“刘长春”所肩负的使命。

那一年我刚入伍,按部队新老兵复退条例规定,新兵到部队前三天,退伍老兵就必须离开部队,新老兵从不见面。

而我们的烈士刘长春同志,当时已接到部队的退伍通知,应该已离队,踏上久别的故乡路,去和他的妻儿、父母团聚,去享受人间的美好。但他没有走,他留下来了。不是他不想走,不是他不想亲人,不想妻儿,不想年迈的父母,不想那阳光明媚的美好的生活。而是一颗美国强盗投下的“磁性定时炸弹”把他留了下来,是一个中国军人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把他留了下来。 

 当时我军对美国研制的磁性定时炸弹的性能还没有完全掌握,在排除上还困难重重。这一次排弹至关重要,因为一、炸弹位置离我后勤机关,野战医院只有百米,离越方一所小学也仅百米,旁边还有民房、电厂,一旦爆炸将带来重大损失,必须尽力排除之!二、为了进一步地获取“磁性定时炸弹”的有关资料,所以必须人工排取。鉴于这两点,部队党委做出了人工排弹的决定。 

  任务交到了我入伍所在团,中国人民解放军援越野战工兵第七团一营三连,即刘长春烈士所在连。

对于一名优秀战士,枪声就是命令,任务就是生命和荣耀。中国军人所接受的教育,所承担的使命感和荣誉感使我们的烈士在接到退伍通知,而又同时获悉排弹任务的同时,毅然绝然地选择了“请战”这一生与死的选择。 

 刘长春同志以优秀士兵,排弹能手的资格,在再三向部队递交请战书的强烈请求下被部队首长批准留了下来,并由他领导组织了三人排弹小组,实施排弹任务。 

 “磁性定时炸弹”顾名思义:一是定时(只有美国佬知道它什么时候爆炸)。二是磁性,意味着遇铁即炸,不能有一丝丝铁器的接触,因此危险性极大,排除时只能用铜锹铝镐作业。三是它还有一般炸弹的特性,冷、热、酸、碱、震动,都会引起爆炸,要想排除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排弹开始,周围一公里内的人员都疏散了。刘长春带着他的小组进入了弹区,铜锹铝镐轻起慢落,弹坑在一点点扩大,500磅的大黑家伙在一点点的露出它狰狞的面孔。烈日中,作业区内40度的高温,烘烤着勇士们,也在催化着怪物。生与死在时间的嘀嗒声中较量,汗水早已湿透了勇士们身上仅穿的裤衩。突然!炸弹发出一阵刺耳的啸叫,撤!组长刘长春向战士发出撤离命令。 

 撤离后,阵地上出现了出人意料的平静,炸弹没有发作。上还是不上?一个考验人的难题摆在了排弹组的面前。炸弹就要排除,资料就要到手,同时死神也在狞笑。 

 刘长春,我们的英雄!共和国的烈士!他站了出来,他上去啦,迎着胜利,迎着死神,他上去啦!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滑过,死神狞笑着在一步一步的接近。英雄的双手紧紧的握往炸弹的尾羽(拔出尾羽就取得了有关炸弹的关键数据和资料)旋转,旋转,手在动,弹在动,一圈,两圈,三圈,出来啦!死神被战胜啦! 

 后方传来了首长的表扬,战友的祝贺。继续,继续把这魔鬼彻底清除,挖、挖、挖,弹坑在扩大,深度在加深,气温在升高,勇士奋进不止,胜利就在眼前,突然!一声巨响!天崩地裂!炸弹在高温的作用下起爆。 

 刘长春!我的班长,我的战友,带着人民的使命,带着对越南人民的深情厚谊,带着对亲人的怀念,带着24岁年轻的生命,随着那冲天的蘑菇红云去了,永远的去了。 

 没有人知道英魂现在何方,他是不是回到了故里,是不是见到了亲人。哦!刘长春!我的好班长,我的好战友,我看你来啦!朋友看你来啦!他们中有你的湖北老乡,有你的战友,今天,最少他们知道了你,知道曾经有一位他们的兄长为抗美援越长眠在异国他乡的越南民主共和国的那片土地上。

    1968年初,野战工兵第七团奉命从越南撤回国内。紧接着又奉中央军委命令扑老挝支援老挝人民的抗美救国战争。

   辉煌的军史激励着每一位新战士,学军史,学英雄,争当英雄的热潮在新兵中一浪高过一浪。

两月后,也就是1970年的2月21日。新兵营召开全营大会宣布;所属部队属赴老挝援老抗美部队。番号是;901支队706大队。并开始进行出国教育。大会后,新兵们领到了两套出国部队的灰色新军装。据说;出国援老部队的军装款式、颜色是周恩来总理亲定的哦

对于我们思茅兵们来说,谁都早就知道自己所参加的部队是出国部队,这事毋庸置疑。而且都早有极好的心理准备。呵呵,对于来自其他地区如弥勒、湖北的新兵们就不亚于在心里投下了一颗重磅的震撼弹。

有的感到欣喜,有的感到震惊,有的感到不可思议,还有的感到天塌地陷般的沮丧。

有意思的是,有一名弥勒兵竟然被吓的做了逃兵,逃回了老家。后来听说;被部队通知当地武装部抓获后开出军籍,并被军事法庭以逃兵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

出国教育主要是进行出国的军纪军规与保密工作的教育,还有老挝的风土人情,部队入老的注意事项的教育。

1970年3月3日,新兵营在磨黑镇的广场上集中。进行分兵。也就是把新兵分配到老部队的各个连队,各个单位。

在分兵大会上金副团长向全营将士郑重的宣布了对两位新战士的“营嘉奖”。呵呵呵,其中一名就是本人。另一名是一位湖北籍的新兵。这是我有生以来获得的第一个荣誉,也是我从军的第一次嘉奖哦。

我和另两名叫安德学,陈孝忠的思茅兵被分配到了团后勤处汽车运输连。

我们团运输连一共分配了13名70年的新兵。思茅兵三名:李明、安德学、陈孝忠。弥勒兵两名:马庆芳(回族)付世龙。湖北兵5名:何东升、陈绪建、徐建国、绕水生、金先海、李并成、张广生、刘厚安。

我的同学左重阳和另一名叫周顺强的思茅兵被分配到了团直属特务连。其余的思茅兵大多分配到了各营的各个连队。

分兵后,我们各地入伍的新兵就离开了自己的同乡与五湖四海的战友们走到了一齐,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同战斗,共生活的战友情谊。至今回想起来往事历历在目,魂牵梦绕的战友啊,今天你还安好吗?

分兵后的3月4日,东方才露鱼肚白,部队就在暮色中向着异国他乡的老挝国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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