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三年
我们结交了很多臭味相投的,各连队的“狐朋狗友”。
如,修理连的郑家荣(郑三炮),我们的同乡,入伍前是思茅电厂工人。
李世民,个旧人氏,69年的兵。入伍前是昆明市变电站工人。
卫生队的李卫国,弥勒人氏,70年从学校入伍的学生兵,其父是老红军。
工兵四连的林汉成,人称小舅子的上海人,从昆明200号入伍。其姐夫就是“四人帮”中的王洪文,故人称外号“小舅子”。
本连一班班长刘树云,家住昆明市200号,74年复员后我接替他的班长职务。
机三连的林光海,弥勒人氏,后因驾驶车辆拉水造成伤亡事故,长官们为推卸责任,成为了替罪羊,上了军事法庭获刑两年。还有大理兵火腿(名字记不得了),之所以称为火腿,是由于一次用汽油点火烧锅炉引火烧身,烧坏脚而得名。很多那时结交的狐朋狗友今天都记不起来了,毕竟近五十年了。
在大龙洞工地的日子里,运输连外勤排基本是我的天下。连队首长原来派副连长李成秀负责带队,后因家属从河南老家随军刚到部队,也就顺理成章的责而不负了,长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有一个临时指定的排长,由于外勤排是由原连队的两个排里临时抽调的战士组成的,所以临时排长大人既要管理原来的部下又要兼顾外勤排,再加上在玉溪驻地正与女朋友打得火热,也就自顾不暇了。再所以,我这个所谓的“排司务长”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其独挡一面的能力在国外当油料员时期就充分的得到证明和认可的了。因此,大龙洞运输连外勤排的“座山雕”就非我莫属了。说的不好听,很多时候上面派下的用车任务都是由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所谓外勤排“司务长”来指派。
可想而知,那时的我们当兵当到这个份上是多么的滋润、开心、自在。当然作为工作我们都从未马虎过,而且都干的有声有色的。
除了全排三十多人的日常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一日三餐不说有鱼虾,最少没断过荤腥。账目经费也管理的一清二楚。部队经费粮秣是按人头下拨的,正常训练部队粮秣、菜金每人每天三毛六分钱,施工部队每人每天五毛六。我们属于施工部队,所以经费粮秣相对充足。
为了改善我制下兵们的伙食质量。我甚至干出发动兵们打鱼、捞虾、抓蛤蟆改善生活的勾当。
记得,我们大龙洞外勤排驻地停车场后面是一片山洼里的水稻田,水稻田紧连着一个不大的小水库(其实就是一片季节性的为蓄水插秧用的水泡子),插秧时节,农民们为插秧基本放干了水泡子里的水。
那一天我蹲在水塘边看兵们保养车辆。无意间发现快见底的水库里有鱼游动,而且还不老少。
我这个从小对捞鱼摸虾情有独钟的行家里手一时来了精神。找了个破竹筐卷起裤脚就下了水。呵呵呵,几筐下去收获不小。
我招呼保养车辆的兵们都找家伙下水捞鱼,并叫安德学把厨房挑水的铁桶拿来装鱼。还大声吆喝着:“哪个王八蛋不下水,不出力捉鱼就不给他甩!”其实这只是高兴之余的废话。在这种情况下兵们天生就有极大的兴趣,连安德学那个做着饭的伙夫都扔下锅里做着的饭,兴奋的跳下水抓起了鱼。待到想起锅里的饭时,为时已晚,只有重新洗米下锅了。
那天我们全体大兵捞了十多斤的各种小杂鱼。我亲自下厨,做了一锅美滋滋的干烧红焖鱼,并破例给兵们添了两瓶二锅头。呵呵呵,香哉,美哉,善哉!
还有一天的徬晚,安德学从田边的小溪边洗衣服回来时告诉我,发现小溪边有蛤蟆跳!
我一听,掐指一算。八月天在思茅正是蛤蟆肉肥味美的季节。儿时,这样金秋的夜晚正是捕捉蛤蟆的时节。
我抄起手电筒,“走,看看去!”招呼着老安,向着小溪边奔去。
到了小溪边,用手电筒往溪边草丛中那么一照。我的天呐,一只只硕大的似田鸡不像田鸡,似石蹦不是石蹦,似癞蛤蟆又不是癞蛤蟆的东西浮现在眼前。它们个头硕大,像癞蛤蟆。它们头儿尖尖,像田鸡。它们皮肤粗燥,像石蹦。没见过,莫名其妙,我给它们起名叫“四不像”。
我一看,不管三七二十一抓回去再说。再一看,没有带装的家伙。只好对老安说:“拜托,你回去找个东西来装“四不像”吧。”老安兴奋的一声:“得令!”转身往宿舍飞奔而去。
一会功夫,老安带回了一条面袋子。还有几个狐朋狗友,他们是到我们那里去玩的郑三炮、李世民、小舅子还有几个被老安咋呼来的排里的大兵。大家也都带了手电筒。在手电筒光亮的照耀下,兵们各显神通,腾挪跳跃抓开了“四不像”。
妈呀,一声怪叫来自上海小赤佬“小舅子”“快来看啊"“阿波罗”“这是不是青蛙啊!怎么这么大?”我走过去一看也吓一跳,只见那只“四不像”足有一斤重。那时我也不敢下手了,可那么大一只“大支威”也不能白白放过了它啊!我灵机一动,看了小舅子一眼,从他头上摘下军帽做了手套,平心静气、战战兢兢地把那只特大号“四不像”捉到了面袋子里。
这一晚兵们捉到了大半面袋子的“四不像”,拿回到厨房里准备剥皮抽筋做下酒菜。这时吵吵声引来了众多的兵们。人们议论着,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能不能吃?
一个生活在滇池边的昆明农村兵看了说:“这东西有人叫它ˋ老臭头ˋ抓它时会尿出一股尿,骚臭骚臭的。也有人叫它ˋ大抱手ˋ。抓它时,它会用它的脚手抱住抓它人的手。肉很好吃哦。”
听了昆明兵的介绍,兵们一个个把抓过“四不像”的手伸到鼻子底下唏唏的闻起来。小舅子闻了一下说:“哇!真是一股尿味耶,好臭好臭!”
三炮笑着说:“舅子,你嫌臭,做好了不要吃好的吗?”
小舅子回道:“憨包才不吃。”兵们一阵嘹亮的大笑。
那天夜里我们做了一锅“四不像肉面皮汤”,那个鲜啊,那个美。真是天上龙肉,地下驴肉,溪边“四不像”肉。
我们也为吃的干过一件出格的勾当。
一天,听一个当地老乡说,近来他们大龙洞生产队在山里种的苞谷常被野猪糟蹋。
我一听,机会来了。打野猪去,既得吃,又好玩,还为贫下中农做了好事,闹不好还能得到长官的表扬。
几个狐朋狗友一合计,一致赞成我的动议。向老乡打听清楚了苞谷地的方位及野猪出没时段后的一个周六的黄昏,我们一行狐朋狗友带着两支自动步枪出发了。他们中有我、老安、三炮、李世民、小舅子五人。
在天黑之前,我们进入了野猪常关顾的苞谷地。在野猪出没的地方的两边,分两组埋伏下来。
我和安德学一组,李世民、三炮、小舅子一组,每组一支枪。
我们潜伏下来静静地等待野猪的出现。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总不见野猪出现。
这时只听见一阵阵噼叭声。老安忍不住问了一声:“是哪个,整哪样,噼哩啪啦呢,这种会等得来野猪呢该?小心野猪从后边来挨你们呢鸡巴咬掉哦!”
那边郑三炮笑起来说:“怕不得啦,野猪等不来,小舅子怕是要着蚊子咬死掉啦!”
“是啦,怕野猪今天肚子不饿不会来啦。”李世民也说。
“不行啦,不行啦!这个蚊子咋个按着我一个人叮?”小舅子气急败坏的说。
三炮笑说:“你们上海人皮嫩肉香了嘛,蚊子还不是喜欢老蚊喝嫩血。”正说着,树林对面响起了嘘刷嘘刷的响动声。老安赶紧嘘了一声说:“别吱声啦,有情况。”大家把注意力都投向了响动的方向。
这时我心想,不对吧!我们在说话野猪怎么就敢大摇大摆的来了?
正纳闷 ,对面呯的响了一枪。接着,听见树林里发出呜呜呜的猪叫声。再接着听见小舅子“打着啦,打着啦”的叫声。
我心里正想着不对,嘴里说道:“过去看看,小心别被猪咬着。”并加了一句,“把枪保险关上,别走火打着人。”
大家亮开手电筒,朝着猪叫声走过去。一看,地下躺着一条三十来斤的小半大猪。
三炮首先就笑了,“这哪点是野猪,就是一只家猪嘛!”大家低着头看着地下那被子弹打爆肚皮、肠子外露的家伙。
“是家猪,是家猪!”大家异口同声的说。因为很明显,那猪胖胖的,嘴短短的,一看便知道是家猪。
“怎么办?”大家把目光转向我异口同声的问道。我苦笑着说:“怎么办?凉拌!找猪主人去,损坏东西要赔。把猪先拖回去明天再说。”
往回走的路上,大家都垂头丧气的。三炮叽里咕噜的抱怨着:“看清再打嘛,看也不看清就开枪。这回背时啦。”
李世民抢白道:“看清根鸡巴,黑漆嘛洞呢,你看得清该?哪个晓得会是这种杂种家猪出来偷贫下中农的苞谷吃,晓得么,我才不来呢。”
“是啦,晓得我也不来,害得我喂了一晚上蚊子。”小舅子委屈的说,并翻着眼看看我。
老安知道大家都有点埋怨我出的点子。就开口说:“算啦算啦,打也打啦,玩也玩啦,整也整错啦,明天还要克找生产队问猪呢事,大家就不要抱怨啦,想想明天咋个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怕哪样?今天回去把猪整好,留着自己咪西。明天带两条烟去找龙洞村的队长说说看再说。”我说。
狐朋狗友们听我一说,好像都有了主心骨,又恢复了常态,有说有笑。
李世民指着小舅子一脸被蚊子叮的红包笑道:“小舅子今天最亏,脸都整成癞浆胞啦。”
“是了嘛,是了嘛,我损失最大,等会去把猪开膛破肚挖出心肝炒吃,我要多干点。”
说话间到了驻地。大家七手八脚的烧水烫猪,刮毛,开膛破肚,取心肝,升火炒肉,好一餐美味佳肴引来了睡梦中闻香而动的饿死鬼们。
饱餐后,已是东方拂晓时分了。几个狐朋狗友就着我和老安的龙榻咪了一会就各自按分工忙着去置办参见龙洞队长的见面礼去了。
将近九点半各路人马再次聚齐。李世民、郑三炮从军人小卖部买来了两瓶二锅头,一条金沙江烟,一包饼干。小舅子拿来了自己家里从上海寄来的大白兔奶糖。身后还跟着卫生队的李卫东。
我问李卫东:“你咋个也来啦?”
不待李卫东搭话。小舅子就抢着说:“我碰到他就给他说了我们昨天晚上的事和今天要去做什么。他说他认识龙洞生产队的老队长。”
我看着李卫东,意思是问真的吗?
李卫东对我说:“真的,我认识,他来卫生队找我给他包过伤脚。”
我高兴的大声说:“太好啦,事成大半。走!开路开路地!”一行人朝着龙洞村出发了。
走在路上小舅子弱弱的问我:“要不要给长官说一下?”我不加思索地说:“没那个必要,好汉做事好汉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报告长官有害无益。报告了,他们还不好处理。闹不好,长官还要给我们处分吃。得不偿失啊!”“哦哦……”小舅子哼了两声。
我们一行来到老队长家。老队长坐在院坝里烤着太阳养他的伤脚。一脸皱巴巴的褶子爬满了额头,对襟衣服,扭裆裤上油芝麻花的爬满了苍蝇。看着有六十多岁了吧。
老队长看见我们一行大兵走进他的院坝。想站起来迎接我们。李卫东忙上前一步扶住他说道:“脚好些了吗,老队长?”
“哦,是小李医生啊,欢迎欢迎!怎么有时间来我家玩?”李卫东笑着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老队长,我们是找你赔罪来了。”老队长也笑着说:“陪哪样罪,我还想的明天再去你那里包一次药,还要谢谢你们解放军同志呢。”
我赶紧说:“应该的应该的,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职责。我们今天来是想跟你家说一件事。前几天我们听说,你家队上山里边的苞谷老叫野猪克拱。我们就想的为你家队上做点好事,帮你家把山上苞谷地的野猪干掉。昨晚派了几个同志拿着枪去守着想干死野猪,哪个晓得,野猪没有干着,干着个克偷吃苞谷三十来斤的家猪。怕是你家队上哪家贫下中农家呢猪么,就先来挨你家队长说一下了嘛。请你家帮忙了解一下,我们好去赔礼道歉,照价赔偿。”说着我向兵们使了个眼色。意思叫他们把东西献上。
几个机灵鬼忙笑嘻嘻的一边说着请队长多帮忙,一边把东西送上。
我对老队长说:“一点小意思,请老队长收下。”老队长看着一大堆的礼物,笑得合不拢嘴。笑着说:“小问题小问题,部队帮我们除害,打死个把小猪算不得哪样。哪家的猪敢放出克偷吃苞谷,我拿着还要开他呢斗争会哦。算啦你们不消管啦,我会处理啦。”
呵呵呵,看来问题不大了。我赶快说:“不是不是,事情一样算一样。责任我们部队还是要负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毛主席规定给我们人民军队的,我们一定要执行。”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二十块钱递给老队长,说:“请你家帮我们把这点钱交给死猪的贫下中农,猪么着我埋掉啦。”
钱在老队长和我手中推过来推过去的。这时李卫东说:“老队长你家不要推啦,一定要帮帮我们这个忙的。要不然,我们回去不好交代。你再去包脚我就不好意思了嘛!”
老队长这才把钱收下。并一再说:“哪家的死猪,我一定会查,钱给他,斗争会是要开哦。”我们感觉事已圆满成功,告辞了老队长就打道回府了。
一路上几个狐朋狗友欢天喜地的互相吹捧着,打闹着。说实在的,那几个过河拆桥的家伙,还都真没有当面夸奖一下我的功劳。
就这样一桩出格的事圆满的解决了,并交好了龙洞生产队的领头人,为我以后的以物易物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是这样的,我们部队供给每人每月45斤大米,五斤猪肉,三斤食油。油米都是用代价军用卷到指定粮食局购取。
我们所领取的米油军用卷基本每月都有结余,用不了的也就充公了,我觉得怪可惜的。早就想找个以物易物的门道,换取一些让兵们能得到的实惠好处。老队长关系的建立,为我提供了这一条件。
经过与老队长协商。我用购回的,我们剩余的米油,按价换取生产队或贫下中农手中的蔬菜、蛋禽。呵呵呵,只不过事情只能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这种默契一直延续到工程完毕,我们依依不舍的离开大龙洞,离开老队长为止。
后来有人问我,“做那些用军用物资以物易物的事你不怕吗?”我说:“怕个屁,我一个大头兵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了,我是为我的大兵兄弟们 ,自己不贪不占,长官发现,怪罪下来,大不了解甲归田罢了。”
那一段在大龙洞的日子真是如鱼得水的舒心啊!
不但我舒心,老安也大大的得到实惠。因为我利用一切机会,给他创造了跟排里的兄弟们学开车的机会。近一年的时间,他基本掌握了驾驶汽车的技术。我们还通过利用手中的实惠,“贿赂”运输股长官,换得了一本老安的驾驶证。
说来也不算“贿赂”。团里驻扎在大龙洞施工的司政后的瞎参谋烂干事们,谁不知道运输连伙食好,谁不愿意吃好的,喝好的。自然而然熟人好办事就顺理成章了。
遗憾的是这年底工程完毕了,我们归建了,好日子也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