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父辈的足迹（二）大浪淘沙——北平

　1930年，父亲在泰安三中上学期间，与肥城的同学桑衡阳、桑正阳、陈玉明、陈玉峰，何营斋、王质夫、徐麟村、张之湘等人结拜为把兄弟。徐麟村最小，父亲次之，桑衡阳最大为大哥。

   1931年底，被济南正谊中学开除，并被济南警察局通缉的父亲，辗转只身来到北平，继续求学。好在父亲来北平前，父亲的把兄弟桑衡阳，桑正阳，何营斋，陈玉峰，陈玉明从泰安三中毕业后，先于父亲都来到北平上学，并都参加了左翼作家联盟北平分盟，成为进步青年。追求进步的父亲，在桑衡阳及陈玉明的介绍下，也加入了北平左联，成为正式盟员。北平左联与上海左联最大的不同，上海左联依靠的是知名作家，拿起文学的笔杆子，教育知识分子，以文学形式发动群众，武装群众，在知识界影响很大。北平左联则不同，有名作家很少，写不出来什么有思想，有水平的文学作品来，所以没有走上海左联的路子，主要是在大学，中学里发动学生撒传单、写标语……飞行集会。北平左联是在北平文化总同盟领导下的，具有鲜明政治色彩的，北平市委的外围群众组织，人数最多，战斗力最强，最多时盟员有上千人。父亲参加左联后思想进步很快，表现积极，很快担任左联工农兵通讯委员会主席，在任主席期间，组织盟员到郊外，田间地头与老乡联络感情，发展盟员。这一时期，左联就是动员学生集会，撒传单，宣传进步思想，宣传苏联苏维埃社会主义好。父亲在组织撒传单时被警察抓住，关进了拘留所，因为没有共产党员的真凭实据，陈玉明通过关系，不久就把父亲保释出来。因为父亲表现很好，经受住斗争的考验。经文总总负责人陈沂介绍，1932年秋加入中国共产党，刚开始任左联宣传部长，领导和组织创办《文学杂志》和《文艺月报》，并开办自己的书店，向学生提供进步书籍。这期间父亲为了掩护身份，以燕京大学生的身份从事党的地下活动，因为父亲表现突出，当年就被任命为左联党团书记兼组织部长。父亲在文总的领导下，联合北平的”社联”“教联”等团体的革命群众，组织演讲会，报告会宣传马列主义。邀请北大、北师大、民大，农大等大学进步教授讲课，其中就有马寅初等名教授。在组织教授演讲中经常发生与托派的冲突，有几次冲突很厉害，但不管怎么样，演讲都能正常进行。父亲这期间，还组织左联营救丁玲。1932年9月18日为抗议日军占领东北一周年，左联发动各大学的学生在北平大学集会，宣传抵制日货。在会议没有正式开始时，大批警察包围了北大，并与学生发生了激烈冲突，学生很多人受伤，警察抓走大批学生。事后，左联组织游行示威要求释放被捕的学生，并派出代表与当局交涉。从东北进北平的东北军少帅张学良反共不是很坚决，又对学生抵制日货不太反感，答应接见了左联代表。张学良为回应要求释放学生的请求，向社会公开发表了讲话，不到一个月被抓学生全部释放。父亲的把兄弟何营斋，陈玉峰也参加了这次集会，并被抓走，这次被释放后，思想产生怕字，没有跟父亲打招呼，连夜逃出北平回了肥城。

      1933年春季父亲在北平左翼文化总同盟的领导下，带领左联各大学的学生组成纠察队，护送“李大钊”的灵柩去往长椿寺，父亲等人走在最前面并高呼口号，参加李大钊出殡的队伍由几千人迅速增加上万人。这就是后来党内高层争论不休，是对是错的“抬棺游行”。

      1932年，父亲把兄弟王质夫因家里贫穷，不再提供王质夫的上学费用，王质夫去秦皇岛找他一个当搬运把头的堂兄寻求帮助，被拒绝，但他本人还想上学，无奈之下来北平找父亲帮忙，请父亲提供他上学的学费。父亲很爽快地给王质夫交了学费，并负担王质夫的饭费。父亲还是很豪爽的，把兄弟只要有要求，一般情况下父亲都会拔银子。 

       1932年的秋季，徐麟村、王少芬、辛俊卿，李寿年都来到北平上学，与父亲他们一起住在山东会馆（山东会馆是专为山东学生开办的，住宿免费。李寿年是父亲的亲堂弟，费用由父亲承担理所当然。

      在这期间，王质夫、徐麟村、王少芬、李寿年，辛俊卿都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肥城这些早期的共产党员，非常关心肥城的事情，在父亲倡议和行动下，父亲专门回到济南住在旅社内，油印印刷品，寄回肥城各个学校，学堂，村，乡公所，宣传马列主义等进步思想。父亲又让堂弟李寿年回肥城了解情况和搞宣传动员活动，并向家里要钱（这时的爷爷已经知道父亲不读书，光闹事，不再给钱让父亲回肥城）。李寿年回到肥城后就到一些学校宣传，听说是从北平回来的大学生，很受一些学校和学堂的欢迎。这期间李寿年结识了张新村，张维之等人，张新村受李寿年的影响思想进步很快，张维之也受到影响去上海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在这期间，父亲因为工作原因，急需交通工具，往返各大学发动学生，组织学生运动，委托陈玉明买辆自行车。自行车买来几天后，父亲骑车被警察抓获，说是偷来的，父亲据理立争是买来的，因与报案者说法出入较大，警察看父亲不像小偷，穿衣说话很有教养，就说你把车子还给报案人吧。父亲心里话，只要不当小偷抓起来，车子算什么？有多少事情需要父亲去办……。关了一晚上，第二天把父亲放了。父亲这个气呀，回来就找陈玉明问车子怎么回事？徐麟村、王少芬、辛俊卿、桑正阳一块审。最后，陈玉明说实话:偷的。你偷多少辆？四、五辆。父亲气的骂他一顿。以后，陈玉明搬大红门去住，父亲再也没有见过他。父亲以后说:陈玉明家里很穷，在三中学习很好，到北平后思想起了变化，又赌又嫖，走向反面很正常。以后，陈玉明当了汉奸，死在北平。

       父亲这期间，受党内左倾路线的影响，组织各大学学生集会，游行，冲击国民政府机关。

       1933年，北平文总陈沂邀请鲁迅来北平讲演，左联负责安排和警戒。第一次演讲在北师大教室，因各大学来人太多，把北师大教室的门窗全挤坏，没有办法，临时改在室外。鲁迅的到来，受到各大学的热烈欢迎，演讲的主要内容是“帮帮文学”、“帮现文学”、“第三种人”。当局听不懂，大学生基本都能听懂。演讲后，左联组织读书会，讲解演讲精神实质，收效很大。鲁迅在北平演讲十几场，能去的大学都去了，场场爆满。鲁迅的演讲引起当局的注意，为了鲁迅先生的安全，左联在文总的指示下，把鲁迅安全送回上海。

      1933年国民党宪兵三团在蒋孝先的带领下，来到北平，一时风声鹤唳，白色恐怖甚嚣尘上。河北省委书记被捕、叛变，整个河北地下组织全部捣毁，大批共产党人被捕入狱。父亲与上级完全失掉联系，上线找不到了，但父亲还有几十个党外下线，左联党内除父亲外全部被捕。父亲已经感觉到危险在一天天临近，随时都有被捕的可能。父亲事后说:没有离开山东会馆有两个原因，一是幻想上级指示，否则的话就会与党失掉联系存在脱党的危险；二是身上没有一文钱，这么多人要吃饭（山东会馆吃饭可以记帐）。

       王质夫头天晚上没有回会馆，父亲就觉得王质夫可能出事了，就准备与王少芬出去躲一下，还是晚了，父亲在会馆的门口，王少芬在屋里被捕，事后查明就是王质夫出卖了父亲他们。

       1933年秋，父亲被捕，关进宪兵三团审讯室。在被捕期间，父亲只有一个信念，不出卖组织，不出卖同志。事后父亲说:不是你爷爷通过关系，一布袋现大洋买通有关人员，早被打死了。

       父亲回忆这段历史时说:左倾盲动主义害死人，游行示威，撒传单，游行一次抓走一批，撒次传单少一些人。父亲北平一年多时间，左联由鼎盛时期近千人，到父亲被捕时骨干盟员还剩30多人，整个党组织破坏怡尽。党的左倾错误给父亲很大的教训，在以后的对敌斗争中，父亲很少再犯左倾错误。

        父亲的把兄弟，参加左联比父亲早，除徐麟村外，都没有经受住严峻的考验，在党的事业低潮期纷纷背离了革命，有的走向反面。

         何营斋逃离北平后，1938年当了肥城县的国民党县党部书记长，1938年底被日本人当成泰西专员郁仁治枪杀。

          陈玉峰逃离北平后，1945年为国民党肥城县县党部书记长，解放后被抓，死在狱中。

          陈玉明当了汉奸死在北平。

          王质夫抗战时期逃到济南做了小买卖，被火车压死。

          桑衡阳去向不明。

          桑正阳1980年父亲看到申云浦的回忆录，才知道桑正阳1930年就加入共产党，1933年后脱党，以后从北平去南京加入了国民党。

          张之湘父亲没有提过。

        父亲这些把兄弟各走各的路，正所谓大浪淘沙，是铜变不了金子，是金子总会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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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话:因为父亲的历史问题，从冀鲁豫到中南局，1958年中央审查，文革期间十几年，把父亲历史问题查了个底朝天，连父亲在南京监狱里住几号牢房，穿几号囚衣，都一清二楚，连狱中审迅记录都翻了出来，鸡蛋里挑骨头，也没有找到父亲变节的行为，只好维持中央1958年的原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