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父辈的足迹（三）牢狱之“幸”——南京

　1933年冬，父亲与王少芬由宪兵三团押解到南京宪兵司令部拘押所，大约年底，以危害政府罪判刑入狱，关押在国民党中央军人监狱，也称中央陆军监狱。这个监狱一般关押国民党内犯罪的渎职犯，共产党的政治犯，刑事犯罪的重刑犯。父亲关在“勇字”号牢房，王少芬关隔壁牢房。父亲在与泰安党史办回忆录音中说:”坐牢这四年，是他学习马列主义，确立人生观的重要时期，读的政治书籍比他多少年都多。＂北平时期每天就是串联，就是鼓动学生游行示威，撒传单……集会，说一点不懂马列，还懂一点，说一点不知道什么是社会主义，还知道一点，但那不是真懂，真知道。坐牢这四年除了看书，就是与两个“强盗”聊天，与这两个“强盗”一聊就是两年多。

        南京这个军人监狱，大多数是国民党军人和一些共产党政治犯，传统上有钱就能鬼推磨，只要有钱通融狱卒，什么书都能搞到，加上这里有共产党的组织，很多禁书这里畅行无阻，马列主义的书籍，只要把书面换成淫秽小说，就能带进来。父亲这四年间，把“哲学”、“政治经济学”、”共产党宣言”、“国家与革命”、“哲学笔记”还有陈独秀，李大钊写的一些文章，还有毛泽东写的“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等文章都仔细阅读，细心领会。父亲说:”眼界大开理论思想有了很大的提高。＂父亲还说:”北平左联应该走上海左联的道路，以文学为武器，用文学提高群众的觉悟与思想，做党的有力助手，那发挥作用就大了，北平的左联变成一般的政治组织，没有发挥大学生优势，没有以文学为武器，天天就是游行示威，失去了左联的优势，得不偿失。”

      父亲住这个牢房一住近四年，一共换了三个人，第一个人是国民党的宪兵，因违反他们的规定判刑入狱，这个人呆的时间很短几个月就出去了。父亲说:”这个人很坏，坏的浑身冒坏水。”具体什么事情没有说。

       以后陆续进来的就是两个“强盜”，一个是徐州地区的，一个是海州的就是连云港那里的人。这两个人都是那里地主的佃户，因为“犯事”都跑到上海，因生活所迫，最后入了黑帮，做了强盗。海州那个佃户的地主有十个村子，村里的人都是他的佃户，他有私牢，有所谓的衙门，看谁不顺眼，不听话，要么打骂，要么关进私牢。徐州的那个佃户与海州的一样，他的主人，在县里有钱排第三位，是出了名的恶霸，他也有私牢，不但设私牢，私牢中还有水牢，只要他认为的重犯都关进水牢，人死了不用偿命。他还可以私设公堂，可以判刑，被判刑的人送县里，县里不用复审就可以入狱。这家地主的老太爷很坏，坏到什么程度呢？每天晚上要佃户们轮流送一个大姑娘去捶腿、捶背、那不会有什么好事？！这还不算完，还要天天喝奶，喝人奶，喝人奶还必须是人的腥奶，奶还不能挤到碗里，必须含着女人的”妈妈”吃。这个“强盜”就是为了自己的家人，揍了这位老太爷后逃到上海，做了强盜。

      父亲就问：到上海为什么做”强盜”，完全可以去找工。这个“强盜”就给父亲详细讲了上海的情况。上海没有人寸步难行，要饭有“花头”，出苦力有“把头”，去卖报有“报头”，各行各业都有头，不经过这些头的允许，什么都不能干，想活命就只有入黑帮做强盗。这位“强盜”就是做纺织厂小把头时，一位大头头看上了一位纺织女工，让他去抓人，他良心没有完全泯灭，没有照着办，就被黑帮头子弄到监狱里。

       父亲毕竟出身在一个较富裕的家庭，没有缺少吃穿，不太了解底层的生活，没有经历过底层的生活。俗话说的好：＂只有亲自吃梨，才会知道梨子的味道。＂

        父亲听了“强盗”的亲身讲述，知道国民党统治下社会的黑暗，知道农民和工人所受的压迫和痛苦。

         父亲四年的牢狱生活亲身体验到：什么是苦，什么是痛，什么是饿，什么是”吃糠咽菜＂，什么是身不由己，没有自由！父亲说:”四年的牢狱生活是他确立正确人生观的关键时期。”

         1937年5月份，父亲转去南京首都反省院。这里关押的全部是共产党的政治犯，再看所谓的”违禁书”已经不能了。在反省院里，看见了一些认识的人，李延令，匡敏忠等人就是父亲在北平左联认识的，他们一起秘密串联，开始了狱内的秘密活动。

         1936年西安事变，父亲是知道的，国共要联合抗日也是知道的。西安事变时，监狱很紧张，三个多月取消了犯人放风。1937年8月周恩来，叶剑英来到反省院看望共产党的政治犯，并详细讲解了当时世界反法西斯的形势和中国目前抗日的主要问题，阐明了国共两党合作和抗日发展的形势，党的民族统一战线等事件的重大意义。对周恩来的讲话，父亲做了详细记录并在狱中传抄，为出狱后的活动做准备。父亲与李延令，匡敏忠商量出狱后去肥城拉队伍打鬼子。

       1937年9月初，父亲与李延令一起出狱，出狱的时侯，日军飞机开始轰炸南京。父亲与李延令一起出狱回到肥城，本来说好李延令留在肥城一起拉游击队，但因为他是外地人，没有办法开展工作，李延令遂回他家乡馆陶。不久匡敏忠出狱也来肥城，住了几天也是因为是外地人，无法开展工作回家乡河北。

       李延令在家乡馆陶参加了鲁西北的抗日武装，解放后在青岛工作，1983年任青岛市人大常委会付主任。

        匡敏忠，文革时期办案人员来找过父亲问过匡敏忠在反省院的情况，父亲才知道这个人活着还在，问匡敏忠现在什么地方？办案人员不说，父亲最终也不知道匡敏忠在什么地方。父亲文革后曾经问过河北有关人，打听匡敏忠的情况，但没有结果。

        监狱里 那两个所谓的＂强盜＂都病死在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