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的妹子,我叫小姨。
打我记事时俩人就爱掐架,两人只要在一起时,总是你一句我一句的喋喋不休、互不相让,不管怎样总要说出一个子丑寅卯。俩人的掐架由来已久,据两位老人的各执一词的说法。应该追溯到民国年间,即解放前时俩人十多岁的时候就开始了长达70多年的掐架。大家说长不长,比一个甲子年还长一些。
两人的爱掐架,当然,性格使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两人同处一个家庭环境的原因所致。
她俩出生在一个还算殷实的家庭里,那个年代的女孩在家里的地位是极其低下的,况且还是三个女孩(其中一个就是我的大姨,这后来要讲到)。在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地位,连吃饭都不准上桌,只能躲在厨房里,在家里整天唯唯诺诺,只有干活的份,由于长期处于这种家庭环境,按理说就性格来讲应该是循规蹈矩、小心翼翼的邻家小妹,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乖巧的小女孩,但就是在这种内心长期受到压抑的环境中,性格发生了裂变,其结果反而向相反的方向发展,造成了二人在性格都很叛逆,倔犟且又大胆泼辣。
两人一样的家庭背景,在后来人生路上又发生了大致相同的境遇。
我的母亲嫁给了一个干部即我的父亲,小姨则嫁给了一个部队的军官,而各自的婚姻又使其俩人回到同一个基础线上,起码可以这样说旗鼓相当,不分仲伯。
俩人自打小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不服输的倔犟劲,加之又同处在一条起跑线上,当然是彼此间当仁不让的不服于对方,正因如此,便开始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你争我往的掐架。
60多年前母亲与小姨合影
60多年后母亲与小姨合影
很小的时候,小姨在我的心目当中就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可以说在她和母亲之间的孰亲孰重,我们都很难界定,似乎没有什么亲疏之别。每当小姨来家的时候,总是我们快乐的时候,总能带来许多我们从未吃过的好东西。记得,有一种蓝色花纹包着方块的糖果特别好吃,后来才知道那是上海的“大白兔”,至今都还记忆犹新。
糖是吃了,但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便传来俩人的争吵声,当时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她俩见面好不过三分钟,随便一个话题就能掐起来,久而久之,我们也习惯了她们姐妹俩这种相逢之后的争吵。只要有吃的那管这么多,这些都是她们大人之间的事。
后来参加工作以后,才知道他们争吵,其实只不过是一些琐碎的小事。例如,两人在一起谈论某一件事,在没有取得共识的时候,这往往是争吵的焦点。一般来讲,有一些事情是扯不清的,但她们之间就得非扯清不可,并且双方都认为自己是对的。在这个时候,我的大姨出场了,大姨的出场并没有多少改变,问题是大姨本身就不是一个和事佬,自己也不知道怎样劝人。她忽而转向这一边,忽而又转向另一边,其结果争吵没有得到解决,反而愈演愈烈。问题的关键还不在于此,每次姐妹俩争吵之后的不欢而散,大姨都要在各自独自中表明她的立场态度,或坚决支持某一方,或当着一方谴责另一方的不是。大姨的双边暧昧示好,推波助澜的对她们下一次见面埋下了掐架的伏笔。
她们姐妹两就是这样,每次的相逢都是在争吵中忿忿不平、不欢而散中别过。吵过之后俩人又相互牵挂,这几乎成了惯例。后来大姨过世了,姐妹俩的争吵似乎少了一些。
但她们到了七老八十的时候,争吵依然如故,只不过是没有原先那样的激烈,言语上温和了许多,吵过之后也还能缓和一下气氛各自讲讲话。
她们之间的掐架是在母亲91岁去世后结束,而小姨则在母亲去世后的5年,88岁时也随母亲飘然而去。
我常常在想,她们老姐妹之间的掐架,真可谓跨世纪之掐,从20世纪掐到21世纪,她们之间为什么乐此不疲呢?这也许是她们之间的相互表达情感的一种特殊方式。
总之,她们能够掐到91岁、88岁,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福份。可以这样说,她们掐出了沧桑,掐出了水平、掐出了姐妹间的情深意长,更掐出了二人各自幸福的晚年。
如若这样,我倒愿意她们在天国里继续地掐,只有这样,她们彼此间才不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