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奶奶”徐元书,南沙井村抗战史上的奇女子(文/秦克铸)

卧游斋主 发表于2020-06-21 22:41:22

“苏大奶奶”徐元书,南沙井村抗战史上的奇女子

秦克铸

在整理《南沙井村志》过程中,笔者接触到了一个十分陌生的名字——徐元书。《南沙井村史》1974年2月版记载,1941年十一月十五大逮捕,南沙井村妇救会长周庆芳被捕。此后,徐元书接任妇救会长一职。从抗日战争最艰难的1941年,到抗战进入大反攻的1944年,南沙井村党支部书记换了两任,村长换了六任,而妇救会长一职一直是徐元书(1945年以后是赵景凤)。这样的人物应该记入村志。

然而,徐元书是谁,笔者问遍了周围的人却都茫然无知。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不是党员,至少从市区档案馆查到的建国前老党员名录中,没有查到她的名字。再就是,在博山农村,旧时的妇女,婚后随夫,活着时的称呼,都是跟丈夫有关,如“大奶奶”“二大娘”,即使带上姓,也还是丈夫的,如“苏大奶奶”,这里的“苏”,是她丈夫的姓,“大”是她丈夫的排行,至于她姓啥叫啥,就很少有人关心了。如果有文字记载,或书面称呼,通常就是两个姓氏叠加,还得把丈夫的姓排在前头,如苏徐氏,就是说这妇女姓徐,她丈夫姓苏;百年之后,上了族谱,也还是没有名,而是只称呼什么氏,如,前辈名讳“登镐”,他妻子姓徐,会在“登镐”一侧偏下注明“配徐氏”。所以,旧时妇女的名字,即使同村同辈人也很少有人知道。查不到是谁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现在抗战时期的老人大多已经过世,活着的大多那时候还不记事,所以想了解一个抗战时期的“旧时”妇女,除非知道她丈夫是谁,否则调查起来难度很大。

笔者认为,既然村史上这样记载,考虑到1974年第一部村史编纂时,了解情况的老同志们还都健在,如果不是徐元书的工作得到了老同志们的普遍认可,给老同志们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估计村史不会专门给徐元书记上这么一笔。换句话说,徐元书任妇救会长这件事应该是确凿无疑的,而且她的工作一定得到了老同志们的一致认可,绝不会是空穴来风、捕风捉影。

了解徐元书是谁,费了很大周折,但最近却突然有了眉目。原来,徐元书就是南沙井村抗战时期的老党员苏登镐(苏志铭)的妻子。徐元书一生没有生养,她丈夫苏登镐亲弟弟苏清铭的长子苏荣泽(1936年出生)15岁时过继给她作养子,而苏荣泽就是笔者小学同学苏兆华的父亲。这一调查结果,让笔者差点惊掉下巴:原来,徐元书就是笔者小时候常到她家去玩的、名不见经传的“苏大奶奶”!

说“苏大奶奶”徐元书名不见经传,是因为村里的人大多只知道她娘家是西沙井、姓徐,年龄较大的、从西沙井嫁到南沙井的女人可能会知道,徐元书的娘家弟弟叫徐元芝,七十往上的老同志才知道,这个“苏大奶奶”的丈夫是苏登镐,但她叫什么,恐怕除了他过继的儿子苏荣泽,没有人会知道,当然更不会有人知道她在娘家时就是青救会员,而且抗战时还曾经担任南沙井村的妇救会长。

说“苏大奶奶”徐元书是南沙井村抗战史上的“奇女子”,这就要从她担任村妇救会长的时机说起。1941-1943年,是抗日战争最艰难的时期。从1941年3月到1942年10月,鬼子在华北接连搞了五次“治安强化运动”,各地党组织遭到空前破坏,根据地陷入空前困难,地处博山县金山区根据地核心地带的南沙井村更是首当其冲。《南沙井村史》记载,在鬼子1941年初的第一次“治安强化运动”中,鬼子一个月内就四次扫荡南沙井村;在1941年夏天的第二次“治安强化运动”中,南沙井村被捕去青壮年16人,包括党员3人,群众13人,其中就有徐元书的丈夫共产党员苏登镐。苏登镐被捕后被拉到东北煤矿做劳工,多年后才逃回,1961年去世。在1941年底的第三次“治安强化运动”中,南沙井村被鬼子捕去村民17人,包括党员5人、群众12人,其中就有共产党员、乡妇救会主任、村妇救会长周庆芳。不久前,笔者曾写过一篇《南沙井村抗战时期的四位村长用生命诠释“前仆后继”》的文章,文中曾写到:从1941年5月到1941年11月,仅仅半年的时间,南沙井村就先后有四任党员村长(赵景材被捕,于三甲病逝,苏荫愷惨遭杀害,赵炳炎下落不明、遇害身亡)被捕、遇难。

徐元书就是在丈夫被捕下落不明、村妇救会长被捕、谁再干谁就有可能再被捕、连许多男爷们都不敢出头的时候,接任了南沙井村的妇救会长。一个小山村的“小脚女人”,当丈夫被鬼子掳去、生死不明的时候,她没有退缩,没有以泪洗面,而是选择了坚强与抗争,面对抗战的血雨腥风,她没有胆怯,没有回避,而是选择了逆风而行、迎风而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这就是我们大中华民族面对异族入侵表现出的不怕牺牲、前仆后继、顽强不屈、百折不挠的精神。这样一种伟大的民族精神,体现在一个弱女子身上,奇也不奇?与那些贪生怕死的汉奸走狗卖国贼(比如,1941年11月叛变投敌的原博山县经建科科长李振之、东石马村组织委员李奉奎,1942年7月叛变投敌的原博山县大队教导员孙黎等)相比,徐元书这个弱女子何其伟大!谁说女子不如男?在民族大义面前,在这样一个弱女子面前,多少七尺男儿应该感到惭愧!?

说“苏大奶奶”徐元书是南沙井村抗战史上的“奇女子”,还有必要给读者交代一下她担任妇救会长的这段时间内,南沙井村及其周围的抗战形势。

先说灾情。在南沙井村,进入1942年后,各种天灾便接踵而至。上半年,在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南沙井村滴雨未下,山上的树叶干枯了,连柏树叶子也发了黄,地上连青草也看不到,冬小麦颗粒未收,附近除了诸葛井之外,所有的水井都见了底,人畜吃水也成了困难。一直到六月六下了第一场雨,旱情才有所缓解。村党组织想方设法帮助大家把庄稼种上,刚开始出苗的时候,长势还行。没想到处暑后,狂风大作,连着刮了三天三夜,地里的禾苗枝叶全毁。夏天以后,灾情持续加重。7月间,虸蝗遍地,地里的庄稼被吃成光杆。8月底,天气骤冷,下了一场苦霜,庄稼几乎颗粒未得。到1943年青黄不接的时候终于演变为大饥荒。放眼望去,田野荒芜,草蒿丛生,一片凄凉。村内,几乎没有人间烟火,疟疾、痢疾、疥疮、烧汗等各种传染病流行,村民在死亡线上挣扎。村史记载,村民苏功铭一家,40天内就饿死了4个亲人;村民于学孟家,10天就饿死了3口人!1943年全村因饥饿而死者达到了35人,卖儿卖女者有10余户。

再说敌情。1942年3月,鬼子推行第四次“治安强化运动”,南沙井村的抗战形势严重恶化。4月,根据抗日形势的发展变化,也为了贯彻中共中央“精兵简政”的指示精神,博山县委、县政府撤往莱芜县境内,与莱东行署合署办公。此时,金山根据地已经沦陷,地处金山区根据地核心地带的盆泉、三沙井也已经处在鬼子和伪军的铁蹄之下。在日益恶化的敌情、灾情面前,生活上腐化堕落、对上级批评不满、自视甚高的原中共博山县委委员、博山县大队教导员孙黎经受不住艰苦环境的考验,于1942年7月21日,裹胁县大队79人、携枪60支,在盆泉南庙叛变投敌。由于他对金山区根据地人员的活动规律十分熟悉,他的叛变给对敌斗争带来极大危害。1942年8月,金山区被迫撤销,博山县四区建制恢复,改称下庄区,并入新成立的博莱县。1942年10月,鬼子开始第五次“治安强化运动”,进一步向根据地渗透、蚕食。进入1943年,原国民党新编第四师公开叛变投敌,吴化文被任命为汪精卫政权的第三方面军上将总司令。吴部叛变投降后,残酷掠夺,疯狂杀戮,制造了臭名昭著的“沂鲁无人区”,地处博山南部山区的南沙井村成为“沂鲁无人区”的一部分。5月份以后,吴部先后在下庄、上庄、南博山建立据点。10月6日,隶属吴部的伪和平建国军独立营营长、叛徒孙黎带着两个连进驻南博山青杨杭村。至此,南沙井村东西南北四面都有了敌伪据点,方圆二十华里内,敌伪据点总数有16处之多。整个博山县,除上中下瓦泉,全境伪化。在这段岁月里,面对凶残的敌人,面对天灾病困的威胁,南沙井村的地方组织,带领广大党员群众,克服生活困难,坚持对敌斗争,有力地配合了上级党组织的工作。博山县公安局以南沙井村为基地,惩处叛徒李奉奎,驻在南沙井村的鲁南游击大队博山支队(原博山县大队)队长赵子明带领武工队智劫鬼子战马等事件都发生在这段时间内。

“苏大奶奶”徐元书就是在这样的灾情、敌情环境中,不惧个人安危,履行着村妇救会长的职责,而且一直坚持到抗日战争进入大反攻。任村妇救会长期间,她配合村党、政、军、群其它组织,在党组织的领导下,组织广大妇女为在这里坚持斗争的部队战士、武工队队员做饭、做军鞋、缝补军装、救护伤员,以隐蔽身份参加各种爱国活动,动员组织妇女做好支前工作。这些都是在丈夫被捕、下落不明的情况下完成的,这得有多么坚定的信念、多么宽广的胸怀、多么顽强的意志!一个小山村的弱女子、“小脚女人”,能够在国家危难之时挺身而出,这是多么难能可贵!

说“苏大奶奶”徐元书是南沙井村抗战史上的“奇女子”,还在于她会医术、会看病、信神信佛,而且身怀“能掐会算”的绝技。笔者小时候就记得,像疙瘩疖子、头疼脑热这样的小病小灾,甚至神病鬼病、疑难杂症,到了她那里,不说是人到病除,那至少也会极大地减轻病人的痛苦。何况她还是个热心人,无论是谁找到她,那都是有求必应。在那个鬼子汉奸横行霸道、民众缺吃少穿缺医少药的年代,“苏大奶奶”徐元书这样身怀奇术、为民众服务的民间奇女子,实在是让人钦佩有加。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奇女子”,却在文革开始后的1966年,被周围的年轻人认为是牛鬼蛇神、搞封建迷信活动,遭到非议,最后郁郁而终。

悲乎,“苏大奶奶”徐元书,南沙井村抗战史上的“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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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卧游斋主

    2023-05-13 卧游斋主

    1942.4,鲁中区党委决定,博山县抗日民主ZF与莱东县抗日民主ZF合署办公,公文由原两个县ZF分别签发,撤销博山县委,原博山县委辖区党的工作由莱东县委领导,建立博山工委,李东鲁任工委书记,负责城区、矿区对敌工作,撤销金山区、夏庄区建制,恢复博山县第四区建制,改称夏庄区。

  • 孟新生

    2020-06-23 孟新生

    秦老师,说的对,前辈的事,尽最大能力去写。 在我们健在时,能为下一代留下红色记忆, 守住精神财富,不让前辈的革命事迹,从我们的时光中流失,是我们这一代的责任!

  • 卧游斋主

    2020-06-23 卧游斋主

    谢谢孟老师。趁着我们还有精力,多写写爷爷他们这些“小人物”吧,大人物有专门的组织与机构研究。等我们这一代走了,爷爷这一代的事迹就真得“石沉大海”了。

  • 孟新生

    2020-06-23 孟新生

    秦老师好!看到你写的许前辈的事迹,同时我也想到了我的爷爷。 爷爷在民国初期追随孙中山,认识廖廖仲恺。 在抗日中,帅全家人全心投入革命!掩护了很多八路军干部,战士伤病员。捐钱,捐地。舍家弃财。送亲人参加八路军。 解放后,爷爷为人低调,默默无闻,回老家为民行医,不担任何职务。文革初期,爷爷郁闷而终。 至今爷爷没有规矩的墓碑,没有进入庄严的纪念馆,没有輝煌的铭文。只是在当地有些流传。……很多老人已逝,后人渐生了。

  • 孟新生

    2020-06-23 孟新生

    秦老师笔下的奇女子~徐元书的事迹令我感动! 她在国家抗日艰难之期,逆流勇上,身怀医技,为民解忧。解放后,为人低调,文革初期,郁郁而终。实是可惜!建议当地政府,村庄应为英雄立碑!以示后人!永远铭记!

  • 卧游斋主

    2020-06-22 卧游斋主

    谢谢董教授留言。多少像徐元书这样的小人物都被历史遗忘了。然而,按照经典的唯物史观,我们的历史更多地是由千千万万这样的小人物创造的,历史不应该忘记他们。

  • 董云凌

    2020-06-22 董云凌

    可悲,可叹!没有死在敌人刀下,却死在文革期间,应该永久纪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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