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郝洪山
丙现是我当年在老家孙庄认识的第一个小伙伴儿,也是当年关系最好的一个小伙伴儿之一。可能最早是因为我知道丙现家和我们家也是“近家子”的原因,自见到丙现时起,我在感情上对丙现就感觉到了一种亲近。若从年龄上论,丙现好像比我还要稍大一些。然而,若是要从辈份上论,像他这样“丙”字辈的人,还得管我叫“爷爷”。
记得在丙现第一次见我面时,就大大方方地叫我一声“三爷爷”(我在家行三),当即就把我叫的是满脸通红。不过,人家丙现却没有丝毫的做作和难为情。当然,在日后我和丙现一起玩耍相处的日子里,辈份的不同并没有成为我们之间的妨碍。毕竟,无论称谓、身份如何变化,孩子的天性却是不会改变的。那时候,丙现家与离我们家不远,在二叔家门口一眼望去就是丙现家。平日他们家做点儿什么好吃的,都会特意给我送来一些。而且,在老家的时候,我也特别喜欢到丙现家去串门。还记得我第一次在丙现家见到他父母时,曾经闹过的一个笑话。那天,丙现带我到他家的时候,他娘一个人在家,我见面后就习惯地问了一声“阿姨好”。那时,老家的人听不懂什么叫阿姨,他娘大概也没明白我说的意思,只是一口一个“三叔叔”、“三叔叔”的和我说话。因为口音不同,我一直以为她在给我说丙现他爹。一会儿,丙现爹也回来了。我又习惯地上前叫了一声“叔叔好”。 这一回,他娘、他爹都听清了,一起忙不迭地笑着劝阻我:“可不能胡叫,别忘了,我们是应该叫你叫叔叔嘞”。直到此时,恍然大悟的我才算是回过神来刚才丙现娘叫的“三叔叔”,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丙现是一个很有些组织能力的人。他性格开朗、聪明机灵,在前街那一片儿也算是个孩子头。他经常会率领我们这些小伙伴儿干些捡麦穗、锄草、帮助人的好事,也经常会干点儿偷瓜、摘枣、打群架的“坏事”。在我最初走进丙现他们这些老家孩子们中间的时候,对我这个从口音、穿戴到行为和他们都那么不一样“外来人”,丙现他们都感到十分的新鲜和好奇。譬如,他们弄不明白,大夏天里,烈日当头,我为什么还要穿衣服?我为什么穿了鞋还要穿袜子?每天干完事了为什么还要写下来(写作业)?甚至他们觉得我是一个从城市来的“小笨蛋”,因为他们不理解,我为什么对他们认为是司空见惯的农村里的活、农村里的事和农村里的一切居然是一无所知、一窍不通。
后来,丙现问我:“你是不是山东人”?“是”。“想不想当山东人”?“想”。“好,那以后就跟我们学”。于是,从此我便开始和丙现他们打成一片了。天热的时候,丙现经常带我去村东头的水坑里玩水。起初我并不敢下水,只是站在坑边看着光屁股的丙现他们在水里疯玩。后来,经不住丙现他们的诱惑和鼓动,我也蠢蠢欲动地开始脱了衣服下水了。然而,下水容易出水难。看到我在水里,怯生生一动不敢动的样子,为逼我玩水,丙现他们便又开始对我恶作剧。一会儿,他们捞一把淤泥抹在我身上然后跑掉,一会儿,又一起“扑扑通通”地在我周围拼命的打水吓我。上岸的时候,他们还把我的衣裤都藏起来,弄得光着屁股的我一直躲在水里不敢出来。直到我急得快哭的时候,丙现他们才把衣服还给我。
其实,这只是丙现他们对我这个城里人“训练计划”的开始。在那段日子里,丙现会随时随地、言传身教地给我上些农村孩子们的“生活实践课”。为锻炼我的泼辣、勇气和胆量,他带我下水摸泥鳅、上树掏鸟窝,甚至还到生产队的菜园子里偷黄瓜、茄子、西红柿。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丙现还会逐步给我增加一些难题和难度。譬如,我上树掏鸟,当我战战兢兢、好不容易爬到最高处的时候,他会和小伙伴儿一起在下摇树,一时吓得我在上边不敢动弹。再譬如,到菜园子偷黄瓜,说好他们掩护我,可当我钻进去之后,他们却躲得远远的,看着我一个人“完成任务”。记得我当年为了证明自己也是一个和丙现他们可以打成一片的“小山东”,我还央求二嬸子也给我做一件当地孩子们那样粗布衣短裤。后来,在经过丙现他们那一段“高标准、严要求”的训练之后,没多长日子,我也很快成了一个名不副实的“光着屁股到处跑、田间地头任我行”的农村孩子了。
还记得一次,我和丙现在外边玩儿得有些口渴,便一起跑到丙现家喝水。进去的时候,丙现娘正在做饭。可当她看见我们进去后,一贯对我十分热情的丙现娘,却掉头走进里屋,直到我们走时都再也也没有出来。我当时就觉得有些纳闷,以为我们做错了什么。后来回到家,我就给二叔说了此事。二叔看了看我笑着说:“你一个当叔叔的,光着屁股到自己的侄媳妇家,人家怎么能好意思呢?”听罢二叔的话后,羞得我好几天没敢去丙现家。
当年我每次回山东老家,父亲都还会给我布置参加生产队劳动的任务,而且,假期里具体劳动情况要写成书面作业。不仅如此,父亲还要求二叔他们生产队在我的“劳动作业本”上签字。所以,在老家的时候,我也经常都是跟着丙现下地干活。当然,我们小孩子所谓的干活只不过是割草、拾麦、捡柴禾之类的轻活、小活。不过,即便是这些轻活、小活,我干起来的时候也显得生疏和笨拙。
比如说割草,其实在老家漫地的去找草、割草不仅是个体力活,还是一个技术活。丙现他们割草,不论大小多少,都是手到草落如同割韭菜一般。而我往往都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等到我赶到的时候,连草毛都没有了。每天收工的时候,丙现他们割的草背在身后,若从远处望去是只见草不见人。而往往向我这里望去,却是只见人不见草。再比如遛花生、遛红薯,他们都知道在哪里找、在哪里挖,哪里最容易有“漏网之鱼”。所以,丙现每一次都是收获颇丰。而我总是装模作样的东一榔头西一棒的光见打雷不见下雨。每次从地里回家时我都不好意思和丙现他们一起进村。后来,丙现发现了我的这个小秘密,他便在每天干活的时候,不仅传授我一些经验和窍门,而且在每天收工时,他还也经常会把自己割得草或遛到的花生、红薯悄悄地装到我的筐里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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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现在说起来,当年这些可能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然而,任何人可能都不会忘自己小时候曾经得到的关心和帮助,哪怕它是很微薄、很细小,甚至是不经意间的。因为,我们童年曾经感受过的那温暖一瞥、会心一笑、以及关切的一句问候(包括曾经的那一个白眼和冷漠),可能都是影响我们一生和让我们铭记一生的。或许也正是由于此,直到现在每次在我想起老家孙庄的时候,都常常还会想起丙现、想起丙现曾经给我的友谊和温暖。而且,这种儿时的友谊和温暖也一直是陪伴我至今、也一直是让我感激至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