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组织委派伯父到北京郊区怀柔、昌平、延庆一带开辟敌占区的抗日工作。因以前派到这个地区开展工作的同志均莫名失踪,所以,这次上级特地安排了一支武装工作队配合伯父。但由于当时的日伪汉奸、特务多,加之当地土匪活动猖厥,武装工作队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日伪军的跟踪追击。为缩小目标,伯父与上级联系,将武装工作队暂时撤回,需要时临时调配。武装工作队撤走后,伯父就化装成扛活的,在山上雇给人家割荆条,今天在这家干,明天在那家干,时间长了,慢慢地和当地老百姓们就熟悉了起来,当地的情况也逐渐摸清了。原来,前两次派来的同志一批是被土匪杀害,抢走随身所带的武器,一批是被汉奸出卖杀害。在与村民接触中,伯父跟几个亲人被日军杀害的村民逐渐接近,对他们不断地做思想工作,使他们慢慢地发展成为党员,并秘密成立了党支部。
因伯父是外地人,为避免暴露身份,日本鬼子来扫荡时,伯父干脆住到山上去,用树枝一支,青草一披,钻到里面隐蔽起来。鬼子搜山时,他就躲到树林里,有时一趴就是几天不能动,饿了就捋把树叶,嚼嚼充饥。一次,一个村民趁鬼子队伍下山的时候,将饼子藏到篓子里,上面盖上驴粪,装作拾粪的,将饼子送上山来。伯父给我讲这个事时说:“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会儿吃饼子时的那个美味,更忘不了给我送饭的村民,有他们的保护,我什么都不怕!”就这样,人连人,户连户,亲连亲,村连村,伯父在当地的工作逐渐开展了起来。
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作,在已摸清各村情况的基础上,上级适时派来了八路军武工队,对当地罪大恶极的汉奸特务进行了惩治,并组织各村成立起了自卫队,以对付日伪军的扫荡。为了切断日伪据点间的联系,党支部发动几个村联合行动,一夜间,将七公里多长的日伪军电线剪断,连电线杆都挖出来处理掉,使敌人变成了聋子、瞎子。这之后,八路军游击队、武工队在当地运用游击战、麻雀战等多种战术,机动灵活地对敌人进行各个击破,使得日伪军龟缩在据点里不敢轻易出动,有力地配合了敌后反扫荡斗争。
当时,当地的土匪活动频繁,经伯父摸底得知,共有三股主要的土匪经常出没,这三股土匪的情况也不一样,其中一股的头目叫程六头,曾是北大的一个学生,因家里亲人被日本鬼子杀害,于是跑到这一带组织起游击队打日本鬼子,但有时也到附近村里骚扰百姓。根据这些情况,上级指示伯父,对当地的土匪区别对待,能争取的争取,对杀害百姓,不抗日的则坚决消灭。
根据指示,伯父与其他同志研究决定,努力争取程六头参加抗日队伍。布置妥当后,伯父选定日子,带着一名八路军的神枪手,来到程六头控制的山头。刚到山口,突然从路旁跳出几个持枪的土匪拦住他俩并大声喝到: “站住,干什么的!”伯父见状不慌不忙,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个“八”字,说:“我们要见你们程司令”,土匪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说到:“在这等着!”然后转身回去通报。过了一会儿,土匪回来了,对伯父说到:“程爷请!”伯父二人跟着这个土匪转了几个弯路后来到山门口。只见通道两边各站一排土匪,持枪林立,伯父示意那个八路军继续走,刚到门厅前,突然,两排土匪凶神恶煞似的将枪上刺刀高高交叉架起,向他俩示威,伯父见状,镇静自若,两人一前一后,从中间穿过,来到堂前。土匪们看到伯父二人这样从容镇定,有好几个人用手比划着“八”字,互相点头示意。见伯父二人到来,程六头从椅子上起身,让他俩坐下,相互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伯父示意程六头内屋说话,于是他们和几个首领一起来到内屋。坐下后,伯父开门见山,首先赞扬了他们抗日的行动,然后向他们介绍了当前的抗日形势,并说明了我党的政策,分析了利害关系,提出希望他们参加抗日队伍,一同打击日军。程六头认真听着并不时地点头。经过几次谈判,程六头终于答应接受八路军整编。之后,双方约定时间在一个村子里办理整编事宜。约定时间当天,伯父带着一队八路军正要进村,突然发现村外有大批日伪军正在包围村子,因程六头他们已提前进入村里,所以当时的情况万分危急。伯父立即让战士鸣枪报警,自己则趁乱瞅准时机冲进村里,找到程六头后,伯父凭借村里熟悉的地形,带领他们翻墙越脊,从一民房后门跳下五米多深的悬崖,钻进苇子林突围了出来。之后,伯父立即组织武工队和准备整编的程六头的队伍,一起袭击了围村的日伪军,打得敌人狼狈逃窜。伯父讲这段故事时对我说:“幸亏我身体壮,那时候真起作用了”。整编程六头之后,当地另外两股土匪一股被消灭,一股被打散。
伯父还给我讲了个当时有趣的故事。那时候,伯父他们不但要跟日伪军和土匪斗,还要跟野兽斗。一次,区里组织几个村开会,会议结束后已经是深夜了,大部分参加会议的同志都决定住下,天明再回村,只有一个村的村长因有急事,急着要回去。但他回去的路上曾发生过野狼伤人的事儿,于是伯父劝他天亮再走,但是这位村长觉着自己块头大、有力气,就说:“没事,放心吧!”大家劝不住他,就让他做好准备再走,只见这位村长把自己穿的大皮袄前后掉过来穿在身上,用皮领子捂在脖子上,迈着大步就往回走了。经过一片幽黑的树林时,还真的遇见一只狼,只见那只狼蹲在路边,眼睛闪着绿幽幽的光直直的盯着他,村长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一阵阵的凉气,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向前走,走到狼跟前时,突然,那恶狼猛地扑了上来,一口就咬住了他的脖领,幸亏他临走时把大皮袄掉过来穿的,皮领子保护住了他的脖子,狼口死死咬住了皮袄领子,村长吓得大叫一声,出于本能,一下子紧紧抱住了那扑上来的恶狼,狼被他抱得紧紧的,身子动弹不得,只是四个爪子在空中乱蹬乱扒,村长不敢松手,就这样抱着那只狼傻乎乎地一步一步走回了村子。一进屋,大家看到这情景都怔住了,村长什么话也没说,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等大家回过神儿来上前一看,那狼已经死了,但狼口还死死地咬在皮领子上。原来,狼身子被村长死死抱住,狼口咬在皮领上喘不动气,就这样给活活憋死了。后来每当这位村长讲起这个事儿,都会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在上级指导下,伯父经过一年多的艰苦工作,把这一地区的群众逐渐发动了起来,八路军、游击队、武工队逐渐渗透进来,四处机动灵活地打击敌人,各村的政权也陆续建立起来,成立了村自卫队配合八路军打击日本鬼子的扫荡。
受伯父思想和行动的影响,这期间我父亲和二伯父也曾一起到延安找到伯父,想进抗大,但因学历不够未能进入。后来,二伯父拿着伯父的毕业证书回老家,途经西安时,遇国民政府组织“抗日救国青年军”,要求条件也必须是高中以上学历,二伯父抗日心切,于是就拿着伯父的毕业证书报了名,加入了国民党的“抗日救国青年军”。因二伯父曾搞过土木工程设计,于是被分配到工兵部队,专搞桥梁道路建设,后调到飞机场搞工程建设;我父亲则回到中韩老家照顾家里的人。
伯父在北京郊区开辟工作时,曾给我父亲写过一封信,信的内容大致是让我父亲去帮他“做粉丝”。当时,这封信被伪乡公所扣留了十几天后才给我父亲,拿到信时信封已经拆开,估计是伪村长偷看了信的内容并向日本鬼子告了密,几天后,父亲被日本鬼子抓走,带到了李村河南兵营里审问。听父亲说,审问他的时候,日本鬼子一会用刺刀顶住他的胸口,一会又放出大狼狗猛地扑向他,恐吓父亲说出大伯的下落,父亲一口咬定说跟我大伯已经多年失去联系了,关于他的事儿什么也不知道。就这样,他被日本鬼子关押审问了好几天,后来是我爷爷卖了自家的地,凑了钱,找人买通了翻译才将我父亲赎了出来。父亲恨透了日本鬼子,回家后悄悄联系了几个朋友到海西(现黄岛区)组织游击队抗日,可惜当时因为没有资金,最后这事儿不了了之。父亲病危时还说:“他妈的,我这个病就是让日本鬼子给吓出来的!”
(撰文:王正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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