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我已经能扛枪当战士了,被编入阜宁独立团,后改为特务三团。8月,我所在的黄克诚三师开赴东北战场。
从陇海线到山东、河北,每天行军80到100公里,一路上锣鼓喧天,沿路的老百姓茶、水、干粮供应不断,一直到东北。而最让我感到兴奋的是,在行军途中,在一位战友的介绍下,我入了党,虽然没有任何仪式,只是在行军路上仓促地告诉我:你是党员了。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我在心里念叨了60多年。
46、47那两年的运动战真是困难,数九寒天的林海雪原,有的战士趴在战壕上,永远地睡着了;很多战士严重冻伤。我的十指全部冻破,脚也冻坏了。战斗极其艰难,其中的一场战役从五月端午未化冻开始,一直打到大伏天。在反反复复的拉锯战中,许许多多的战友在我身边倒下了。
三道林是进入四平的咽喉。1948年3月7日6时30分,19师56团2营5连首次从正面进攻三道林受挫,损失惨重。团长随即调我所在的第二梯队7连担任主攻。战士们打好行囊,写好遗书,穿上平时舍不得穿的新衣新鞋。大家起誓,一定要拿下三道林,哪怕最后只剩一个人,也要将红旗插上三道林。
12点整,总攻开始,我率领尖刀排在猛烈的炮火和轻重机枪的掩护下,一举突破了敌人的前沿,迅速逼近敌人的1号地堡群。我指挥九班战士谢春和扑向敌人地堡,敌人的子弹如雨点般扫来,谢春和扔了一个手榴弹,趁着硝烟的掩护,以撑杆跳跳过3米宽的壕沟,用爆破筒把敌人的暗堡炸上了天。紧接着,9班副班长赵永林奋勇向前,将红旗插在了敌人的第二个地堡群的母堡上。
此时的敌人已经乱作一团。我趁机率尖刀排七八个战士迅速从敌人手中夺过机抢,掉转枪口向敌人猛扫。仅用15分钟就歼灭敌人一个连和两个机抢排,成功地拿下了三道林。
在后方指挥的团长胡绍山用望远镜看到这一切,连连叫好,夸赞说,这才是英雄好汉。三天后,部队便拿下了四平。在这次战役中,我一次立了三大功,被授予“毛泽东奖章”,这是东北战场上的最高荣誉之一。
四平战役刚结束,攻打锦州的战斗随即打响。我们本来是要挖地道进城的,但在敌人增援部队来势汹汹的情况下,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了,只有炸城。我们的2营7连突破到城墙脚下,在城墙根刨个洞,把200斤的炸药埋下去。突然城里扔出个手榴弹,落在我们的前面,连长和我都受了伤,当时要求轻伤不下火线,我让医务员把我的头包起来,继续战斗。
12时,总攻全面打响。我的尖刀排仍是突击队。炸药爆炸后,12个突破口震天动地,漫天都是烟,城墙上砖头像下雨一样落下来。硝烟未散,我们排就冲进城去,国民党一个连的人在那里,见到我们的气势,迅速投降。在我们冲到大街心的时候,一处隐秘的机枪扫射过来,我突然感到膀子一痛,抬手一看,子弹击穿了右手掌心,鲜血直流到身上,加上头上流的血,简直就是一个血人。那时,我仍不忘点点战士的人数,原来我们五六十人的尖刀排,只剩下15人了。被架到营部卫生所时,我由于流血过多,已经昏迷了。
锦州解放后,我又被送到锦州休养。由于右手被子弹打穿,严重影响功能,不能再上战场了。当时,组织上对我说:东北刚解放,你又是党员,可以选择留在锦州、四平、长春、沈阳等地工作。但是我考虑到自己的弟弟、妹妹还寄养在叔叔和姨娘家,决定回老家阜宁,最后安排在羊寨区委会工作。
打锦州时,尖刀排全部轻装上阵,包括奖章等所有东西统一放在后方,所以我手中除了一纸部队的介绍信,除了头上至今留有的弹片,除了左腿和右手受伤留下的残疾外,两手空空。结婚的时候,还是在妻子家里结的。家里穷,吃面皮糠,没粮下锅,妻子只能在家里哭。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在最困难的时候,全家挨饿,也没人叫一声苦。
从1955年到1978年,我一直担任羊寨镇团结村的党支部书记。多年来,经受战争洗礼亲眼看到许多战友死去的我,从未、也不想与人谈及我在东北战场上立功受奖的事情。就这样,仅靠祖上留下的15亩田和一个浴室,领着弟妹们过起了平常人的日子。
过去当村支部书记太苦,生产生活一年两年老是这个样子,搞不上去,当时经济困难,我还领导村民在村里办了个小厂,补贴村里的收入。现在的生活可好了,我们街上有很多人都做了生意,家家户户都有行当。任职的22年间,我始终发挥党员的模范作用,发扬军人作风,尽心尽责,为村民排忧解难,子女们从没享受过丝毫“特权”。从岗位上退下来后,我又过起了重操旧业的生活,在二儿子开的浴室里帮帮忙。
在生活最艰苦的时候,我从未向组织上提任何特殊要求,我有伤残抚恤金,自己有手有脚,不需要向组织上伸手。当年新四军三师五万多人去东北,其中不少是盐阜地区人,许多人都牺牲了。“想想攻打四平时,我们尖刀排都穿上了平时舍不得穿的新衣服、新鞋子、新袜子,那就是准备上去牺牲的。我能活到今天,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现在,我有家有业,5个孩子家里先后出了8个大学生。大儿子羊林亚在镇里放电影;二儿子羊林洲原是南京新街口百货商场的副总,现在自己搞了一个民营百货公司;三儿子羊林祥现任村里镇东居委会副书记。党和政府非常关心我,每月发给我生活费、伤残费。经历了建国后60年的时光,我感觉国家的发展真是一天一个变化,这是党领导得好,是党的政策英明。(羊克礼130师389团毛泽东奖章获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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