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间父亲去世已经有15年了。这些年来,我依然能够生动地感觉到他的言谈举止,音容笑貌,他的思想和品格依然非常清晰地镌刻在我的脑海里。
父亲出身贫苦,祖辈世代居住在湖南湘西偏僻的大山里,过着非常封闭的山村生活。父亲由起初希望改变本身苦难的生活开始,参加了红军,走上了革命的道路。从此以后,父亲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给了党和军队,经历了二万五千里长征、八年抗日战争、三年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在枪林弹雨、血雨腥风中,留下了闪光的足迹,写就了丰富多彩的人生历程。
从深山里走出来的父亲,与山特别有缘,出生在大山,成长在大山,战争年代不知走过了多少大山,最后转业来到了鞍山,家又住在东山。
参加过长征的父亲,从参加红军后,基本上天天在走路,练出了一双飞毛腿,一副铁脚板,直到离休后的古稀之年,仍然每天上山行走,来回有几十里路。
军人出身的父亲,战争年代南征北战,出生入死,有着强烈的军人情结,但和平时期又很难体现这种军人的价值。
农民出身的父亲,戎马生涯不曾改变他对田园生活的眷恋,他在院子里种了玉米、地瓜,以及各种蔬菜,自己浇水,自己上肥,自己采摘。
晚年的父亲,言谈话语中,常常有一种对故乡的眷恋之情,有一种对逝去的战斗岁月的怀念之情,有一种对多年从军的戎马生涯的留恋之情。
十五年了,我总想写点什么。父亲历尽沧桑,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不留下点文字记载挺亏的。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嘛。在父亲诞辰96周年,逝世15周年之际,追忆父亲曾经的经历,献给我的父亲,也为了留给后人,作为永远的珍藏。
有一个地方叫故乡,有一种感情叫牵挂,有一种情怀叫思念。
2008年4月初,清明时节,在父亲逝世,10周年之际,我和姐姐到父亲故乡---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永顺县西歧乡纸棚村,进行了一次寻根之旅。
我们都生在东北,长在东北,从未回过老家,包括我母亲,也没有去过。我们先后到了长沙、张家界、永顺、吉首、凤凰等地。
月是故乡明,树是故乡绿,水是故乡清,人是故乡亲。
我第一次步入这个向往已久的亲切而有陌生的故乡,感到新奇与激动。我第一次踏进这个从未涉足过的深山和村寨,了解和接触了我们在深山里的根脉。我们寻觅着历史留下的痕迹,才发现许多事情比我们所听到和想象的更震撼,更感人,是一次心灵的洗涤和净化之旅。
在中国的版图上,湖南位于中国的腹地。湖南的三湘四水孕育了湖湘文化,也造就了湖南人特有的性格。自古以来,湖南人就有股蛮劲,这是一种文化基因,是地理气候使然,与湖南人喜欢吃辣椒有很大的关系。湖南人个性坚强,凡是认定一个目标,勇往直前,不计利害,是一种不信邪的“骡子脾气”。湖南人性格坚韧,敢说敢做,脾气犟,性子急,好斗。当然,这里也有固执的成份在里面。
湖湘文化和乡土风情,湖南人的生活习俗,湖南人的个性特质,湖南人的人格精神,对父亲的人生历程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湘西”是一个大概念,大体是指湖南西部慈利、张家界、桑植、永顺等21个县。因境内主要河流沅水有五条支流,古时将此地称为“五溪”,是31个少数民族聚居地区。现在的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把以前管辖的张家界及所属各县都划了出去,只辖吉首、龙山、凤凰、永顺、花垣,泸溪,保靖、古丈等8个县市,首府是吉首市。奇特的自然山水,浓郁的民族风情,厚重的历史文化,使湘西成为人们的向往之地。
湘西历史上还有一景,就是土匪是出了名的。在这个多民族杂居地区,天高皇帝远,占山为王,落草为寇成为地方一景,在历史上根深蒂固,历代官府,包括满清、国民党统治时期都无法解决湘西的土匪问题。建国初期,土匪实际控制湘西绝大部分地区。解放军47军执行剿灭湘西土匪的战斗任务,仍然无法遏制匪情的扩张,曾一度显得非常被动。最后历尽艰险,浴血奋战,共歼灭土匪一万多人,在镇压反革命匪首中,在湘西21个县中,共杀了六千多人,才终于平息了这场持续三年的匪患,取得了剿灭土匪的胜利。广大群众称赞他们“办到了神仙也办不到的事情”。47军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有二千多名指战员长眠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
永顺县位于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北部,是湘西州的大县,过去曾是土家族政治、经济、文化、交通的中心,土家族民族文化十分厚重,解放前和解放初期又是专署所在地。为何叫永顺呢?因为历史上从江西来了个姓彭的人,在此建立了霸业,号称土王,并把霸业传了13代。第13代土王是个无恶不作的混世魔王,老百姓实在无法忍受了,就奋起暴动,将其赶跑。这个魔王跑到了京城,向雍正帝献出了版图,表示永远归顺朝廷之意。雍正帝立即派兵镇压了民变,并诏赐了地名---永顺。
永顺县现在拥有多处特色各异的景区,被誉为张家界的“后花园”。猛洞河为省级风景名胜区,被费孝通题辞为”天下第一漂“。千年古镇王村保存有国家重点保护文物“溪州铜柱”,五里青石板街及两旁土家族民居吊脚楼,因在此拍摄电影{芙蓉镇}而闻名。正在开发中的原始次森林小溪,古木参天,泉水淙淙,山石幽静,被誉为“湘西最美的地方”。
永顺县城是个古朴的南方小城,隐卧在群山之中。城的四周峰峦迭起,绿树浓荫,郁郁葱葱。猛洞河水穿城而过,把小城一分为二。1949年10月19日,父亲的老部队,解放军47军解放了永顺县城。1950年1月,湘西行政公署在永顺县成立,主任晏福生(父亲的老首长,时任47军副军长,后曾任广州军区副政委,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
出永顺县城西行约30公里,就是父亲的老家西歧乡纸棚村。村和乡里紧挨着。我们走的这条路,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修建的简易公路,车在公路上行驶,如在山中盘旋,时而攀沿而上,后又缓缓而下,路途虽不遥远,但颠颠簸簸一个多小时才到。直到此时,我才深刻感受到父亲这么多年从未带我们回老家的真正原因,确实是太不方便,太难了,危险呐!
父亲的老家坐落在崇山峻岭中,是个群山环抱的小村庄。远处的山,烟森云叠,奇峰插天;近处的山,翠嶂壁立,阴森寒凛。山中山,山外山,山连山,不知身在哪座山。村子不大,也就几十户人家,因为是山地,不在一起,零零散散的。由于近年来出门打工的人数增多,在村子里看到的几乎都是老人和孩子。因为我们先到的县里,县委史志办吴兴富同志提前和乡里打了招呼,接待我们的是一位姓姚的乡长,带着我们来到了纸棚村,找到了仅剩下的唯一亲属---父亲叔伯兄弟的女儿,一位年逾六十岁的老人。我们在她家坐了一会儿,想了解一些情况,但有些话听不懂,语言交流困难,听得一知半解。据她讲,她丈夫已经不在了,三个儿子因为生活艰难,都去浙江余姚打工了。因为丈夫是土家族,她现在也改成了土家族。少数民族的优惠政策,可以生第二胎,高考报考湖南省属大中专院校的,降低20分录取分数线。我和姐姐让她带我们察看了父亲家的老屋,两间草房已经破烂不堪,早已无人居住了。这里是父亲出生的地方,父亲在这里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并从这里走上了革命的道路。我们还有一个姑母,父亲唯一的妹妹,在灵溪镇新寨村,也去世多年了。
我们在村寨里察看了周围环境,感触颇深,这里地无一丈平,路无一丈直,山多地少,寸土如金。一些石头缝间的山坡地,水利条件很差,完全是靠天吃饭。而且旱地面积主要种植以玉米为主以及红薯等旱粮,单产低,农民群众长年累月仍为温饱而劳作。千百年来,苦难与这里的山为伍,贫穷与这里的人为伴,即使解放多年,仍然山河未改,面貌依旧。由于自然条件和交通不便,村里群众的生活仍很贫困,目前仅能够吃饱饭,家里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我们想请亲属和乡里的领导吃顿饭,但整个乡里连个饭店都没有,我们只好扫兴而归。我在想,如果父亲不走出这大山,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在大山里平凡的过完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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