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参加的沂蒙山区第一次反扫荡7(张国卿)

江上清风 发表于2016-07-27 10:39:48
                              第六章 虎口夺粮

(一)

八月间,我率部开进徂徕山中暂驻。徂徕山本即险峻荒凉,加之历年兵连祸接,山内庐舍为墟、耕地荒芜。我们开来后,只得结草为庐、就地露营。时值盛夏,酷热难当,而蚊虫之扰更是苦不堪言。入夜之后,山中乃成蚊虫天下,嗡嗡之声和叮咬之痒令人心烦,用手随处一挥,即可扑落数只。全支队仅我一顶蚊帐,然为与官兵共甘苦,我亦藏而不用。夜晚,我等血肉之躯不堪蚊虫吮啄,皆不能入睡,但闻手掌拍打蚊虫所发出的“啪、啪”之声,通宵达旦。

然而,食粮之缺犹为当务之急。初进山时,全支队仅有煎饼、小麦千余斤。煎饼却成了伤病号的特享之品,健壮者决不敢奢求。对小麦亦是数粒下锅,每餐只放少许,拌和着野菜、树叶熬粥。我和马支队副不忍心与士兵争食,每当饭时,即借故躲开,到山林间寻些野果子充饥。后来,竟有人误认为我们躲藏一边享用“小灶”。一天午饭时,我和马支队副又躲进了山林间,班长赵贵玉乃尾随跟踪。大概是他想与我们分享“小灶”,以解其馋。不料,却见我们坐在林中,正在嘎哧嘎哧地啃野果子。他返回对众人一讲,官兵们皆端着饭碗涌进林来,争相将饭碗送到我们面前。他们说:“支队长,你们也吃口饭吧。这样,时间长了怎麽能撑得住呢?”我的勤务兵李玉山挤上前来,双膝跪地,双手将盛着小麦野菜粥的饭碗高高举过头顶,呜呜咽咽地说:“支队长,您吃口饭吧!”此情此景,令我激动万分,热泪盈眶!

 围绕解决缺粮问题,众人纷纷献策。有人说:“出去打几趟生意,让大户上点供!”我便严厉制止,并谆谆告诫官兵:“我们决不做陈三坎!” 还有人提议:“出山向百姓借粮。”我亦未同意,说:“连年歉收,百姓本即缺粮,再加上鬼子扫荡抢掳,他们更加艰难,我们不能再加重百姓负担。” 然而,何以解无米之炊呢?我的想法是从敌人手中夺粮!于是,我派人四出侦察敌辎重运输情况。发现滋(阳)临(沂)公路上,敌军车过往频繁。特别是每周一上午,皆有数辆军粮车自西向东开去,估计是日军自津浦线向蒙阴、沂水、莒县一带运送军粮。 

(二)

一天,官兵们饱饱一餐早饭之后,我率第一、二中队和机炮中队悄然出山,伏于滋临公路两侧的山岗之上,准备伏击敌人粮车。徐支队副率第三中队在后,组织百姓准备运粮,并兼预备队。 

溽热之际,烈日炎炎,山冈之上,灸烤难忍。至午十一时,仍不见敌军粮车踪影。有的官兵沉不住气,乃向我建议说:“看来今天没戏了,撤吧。”我劝他们稍安毋躁,耐心等待。时间又过去了约半个小时,公路上终于传来了隆隆的马达声。顷刻,便见十辆日本卡车满载粮食自西向东急弛而来。 二百米,一百米,五十米……,敌车全部驶入了伏击圈。我一声令下,官兵手中的轻重武器一起开火,迫击炮、掷弹筒、手榴弹、六0小炮专打车头,机、步、马枪专打车厢内的日军。霎时间,前面的几辆被击毁。后面的,有两辆企图向前夺路而逃,也因慌不择路,倾倒在路旁沟中;还有一辆掉转车头,企图回窜。我手中一颗手榴弹甩出,即将其右前轮炸毁,它便歪歪斜斜地趴在公路上不动了。 未被击毙的残敌纷纷跳下车来,有的隐于车后,有的伏在车下,拼命还击。一日军抱着一挺轻机枪窜到路旁,其机枪尚未架起,即被我掷弹筒一弹击中,连人带枪一起被炸飞。

我军官兵自两侧山岗呼啸冲下,十数残敌乃向西南方向的山中逃窜。我等在后穷追不舍,并不时击倒残敌。一名脚蹬马靴、腰间挂着指挥刀的日军上尉,一边跑,一边挥动着手中的匣枪向后还击。我手中的驳壳枪一发子弹射出,将其击倒在山脚下。 追杀中,右前方一颗子弹飞来,我右臂猛烈一震,随即垂了下来,右手中的驳壳枪也掉在地上。我忍着巨痛,扬起左手中的另一只驳壳枪,一梭子弹射出,即将隐于一颗大树后向我射击的那名日军的天灵盖揭去。

是役,我军全歼了押送粮车的日军两个小队和日军司机,共计八十七人,本大队仅我一人负伤。缴获南部式手枪三只,指挥刀三柄,轻机枪六挺,三八式步枪五十六枝,“小金钩”(一种日制短步枪)十枝,大米、白面十万多公斤,日本太阳酒、牛肉罐头等物品一大宗。此外,还有其捎运的八二迫击炮两门、五千瓦小型电台一部。缴获的十辆日本卡车皆被焚毁,粮食分给当地百姓部分,其余留作军粮。

(三)

当夜,我右臂上的创口红肿充血,疼痛异常。我虽在军中从医,但时间短暂,所学无几。本部虽有卫生兵一员,然其亦是初出茅庐,技术并无过我之处,且苦无药品,只能呆呆地望着我,茫然无措。我在下属面前,自不便呻吟,只得咬紧牙关,苦熬了一夜。

翌日,徐支队副请来了一名游医。只见这位医生六七十岁年纪,面目清秀,童颜鹤骨,一缕白髯飘于胸前,俨然神仙之姿。他解开我右臂上的绷带,对伤口略事检查之后,即说:“恭喜,恭喜!未伤及骨头。”遂将带来的草药在石上和水捣烂,用其自制的消炎液把我的伤口擦洗了一番,然后将捣烂的草药敷上,又用绷带包扎起来。片刻,我右臂疼痛立止。我留他数日,每日给我换药一次,伤口红肿渐退,右臂抬举挥动亦无大碍。神医请退,我赠其大洋三十元,渠敬谢不收,并说:“老朽年迈,报国无能,区区微劳岂敢再收大洋!”遂留下数剂草药,飘然而去。

不久,前来扫荡的日军主力渐渐撤走,仅留下少数兵力把守各处据点。一天,斥候来报:途闻我师主力已返回沂蒙山区,正在攻打南麻、鲁村等处日军据点。我即差人再探。当晚,派出者即引领本师副师长兼本团团长于怀安来到了徂徕山中,将我们召回归队。 不几日,沂蒙抗日游击第一支队番号撤销,我部被改编为国民革命军陆军新编第四师第一团第一营,我升任少校营长。此时,我还不满十七周岁,是苏鲁战区最年轻的一位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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