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梅英回忆华东军大海上转移的故事

东岳军苑 发表于2016-07-28 15:55:37
1947年8月,国民党军队大举进攻山东胶东半岛,学校遵照华东局华东军区决定,准备从胶东掖县转移到渤海。
全校都在紧张地做着转移的准备。我当时在校务部卫生处任副指导员。卫生处主任和指导员风尘仆仆从校部开会回来,马上喊我到办公室去。主任说,国民党军队离我们很近了,这次转移,时间紧迫,需尽快渡过黄河。但是对休养所的伤病员来说,每天行军100多里路是困难的。因此,学校领导决定休养所的重伤病员与后勤轴重从海上走。我和指导员研究决定由你负责休养所的海路转移,怎么样?我来不及 思索,毫不犹豫地回答:“保证完成任务。”主任又加重语气:“校领导再三交代不能丢掉一个人”我点了点头,可心里知道任务艰巨。天上时有国民党的飞机,海上有可能遇到国民 党的军舰,我们是小渔船,又是行走困难的伤病员,再加上我自己从来没有在海上乘过船,又不会游泳。但是,对于共产党员来说,困难再多,也定要完成组织上交给的任务。
校部配给我们11条渔船,渔船大小不等,大的能坐10个人,小的只能挤五六个人。休养所70 多人中,除了伤病员工作人员外,还有两名临产的孕妇。每条船上都安排有伤病员和工作人员,伤员中又把身体不同部位受伤的同志安置在一起,以利互相照顾。我们很想多带点淡水和干粮,但是船小,除了人和最简单的背包,实在不能再允许我们多放置任何东西了。卫生处召开了动员会,传达了学校的部署,要求全体同志服从命令,遵守纪律,尊重渔民,发扬阶级友爱精神,团结互助,保护伤病员的安全。每条船我们都指定了负责人,配备了枪,并制定了万一船队走散的行动方案。
急匆匆地做好了海上转移的准备,我们从掖县吕村出发了。除少数担架外,大部分人员步行到虎头崖,早早地吃过晚饭,70 多人便有秩序地上了船。船老大看上去年纪都已四五十岁。我心里明白,为了保卫家乡,年轻的男人们都参军或支前去了。一片乌云遮住了天边的夕阳,天灰蒙蒙的,我们的11条小渔船起了锚,缓缓离开岸边,驶向一望无际的大海。小渔船在大海中更显得渺小了,我顿时领悟到“沧海一粟”的含义。我们的船队是沧海一粟,我们每个人只是沧海一滴水,但不管困难有多大,我们一定要胜利赶到目的地,汇合于学校和解放军这个大海之中,去夺取全国的胜利!
天越来越黑了,象一口黑锅扣在头顶上,原来依稀可见的小船,一条也看不清了。我不由得担心起来: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大海上航行,船队不会走散吧?我朝着船老大问道:“会迷航吗?”船老大操着浓重的胶东口音说:“咋会迷呢?都在海上跑了几十年了。”深夜,忽然刮起大风,接着电闪雷鸣,下起倾盆大雨。小船在海涛中上下颠簸,我们很多同志被小船颠得晕头转向,再闻到船舱里的鱼腥味,忍不住呕吐起来。食物吐完了,苦胆汁吐出来了,还是不停地吐。有些卫生员、招护员,从小在海边长大,身体能顶住,这时就忙着照顾伤病员。黎伟同志、范绮同志等那时都是十七八岁的女卫生员,她们不顾自己的颠簸,帮助伤病员漱口,提海水冲洗船舱。这些女卫生员都很能干,平时在休养所值班,夜晚扛着枪,提着灯笼,来回十几里,查视分散在各个村上的伤病员。药品少,夜里经常要炒鼓子,装在布袋里,为伤病员热敷,代替止痛药、消炎药。此时晕船的伤病员在她们护理下,症状也渐渐减轻。
直泻而下的大雨砸在小船的顶篷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雨水沿着顶篷的缝隙落在同志们身上,大风卷着雨线刮进船舱,大家的衣服全被浇透了。湿辘辘的身体被海风一吹,直觉得透心凉。同志们只好解开被包,把被子披在身上。呕吐、淋雨,我都豁出去了。但是作为这支船队的负责人,晕船已使我身不由己,无法指挥了。我心里焦急万分。至今回想起来,还深深地感谢渔民老乡,靠他们才使我们平安地完成了海上航行。
风停雨止,太阳出来了。身上的衣服慢慢晒干了,被子也蒸发掉不少水分。到中午,8月的骄阳把大家身上的水分烤干了,同志们口干舌燥。仅有的一点淡水,工作人员规定不准喝,要留给伤病员。船老大也舍不得喝,要省下给伤病员。但是伤病员也让来让去,谁都不肯喝。伤病员都是各野战部队来的干部、战士,干部占多数,他们的政治觉悟高,战斗经验比较丰富。他们在休养所里,非常自觉,药品少,他们对伤痛能忍则忍,不愿意在工作人员面前哼哼。行军时,车少,很多伤病员拖着虚弱的身体,天走上几十里,毫无怨言。我为革命队伍里同志们的高度觉悟和阶级友爱精神所感动。我们队伍的同志来自五湖四海,不管他们原来在什么地方,干什么工作,只要来到这个队伍里,就有了一个共同的信念——解放全中国。在这个信念之下,对敌人、对困难无所畏惧,对同志,对战友,却深情厚谊。和我一条船上的陆树璋医生,参军前在上海助产学校毕业,是在医院工作两年多的助产士。她技术高明,态度和蔼,不少女同志生孩子,都是她接生的。根据地条件差,但是经她接生的,没有一个难 产。女同志临产前,只要看到陆医生,心里就象吃了定心丸。这次海上转移有两位临产孕妇,所以卫生处让陆医生从海上走。陆医生矮矮胖胖,皮肤很白,经这次海面太阳的爆晒,皮肤起了很多水泡。她风趣地说:“我的皮肤长珍珠了。”
为了解决饮水和吃饭,我们的船在海岸有人烟的浅滩停了一次。由会游泳的饮事员、通信员、招护员上岸做饭。饭很简单,是稀玉米糊,既充饥,又可以解渴。通信员小刘是胶东人,他的游泳本领很高。他手托盛满玉米糊的铁桶,在海里游来游去,给各条船送饭,其他几个会水的卫生员、招护员也是来回游了好几次,累得气喘吁吁。
第三天,海面上风平浪静,忽然发现远处有一艘国民党军队的舰艇。船老大机警地掌着舵,各船有意拉开了距离,每条船都做好了战斗准备。伤员也警惕地观察着敌情。也许我们的渔船太小,不惹人注意,敌人舰艇径直往前开了,没有顾及我们。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在海上三天两夜的航行,我们没有睡过觉,只是坐在船上打了几个盹。终于在预定时间从羊角沟靠了岸。略事休息后,又转入小清河。沿着小清河继续前进,到达三岔,这才最后完成了这次海上的航程,全部人员上了岸。这里离利津的黄河渡口还有100里左右,伤病员行走困难,必须向老乡借大车。我和通信员小刘先上了岸。村里人很少,只有妇救会几个同志在家。她们很热情地东跑西借,从好几个村帮我们找来八辆大车。大车载着重伤病员和背包,其余人步行,快速 地向利津赶去。当时情况十分紧急,国民党进攻部队逐步逼进,陆地有国民党武装特务的骚扰,空中国民党飞机空袭亦甚猖厥。只有尽快渡过黄河,才能摆脱国民党重兵的追击。连续三天的海上航行,又加上急行军,同志们疲劳不堪。一些没有坐车的伤病员,咬着牙往前走。每到宿营时,休养所 医务班长芮九成、医生乔中、卫生处材料股长纽祖辉、医助李维健等同志,带领医护人员撑着疲惫的身体继续忙乎着为伤病员借门板、铺草、送饭,照料伤病员服药、换药。一个孕妇就要分娩了,陆医生火急火燎跑来找我一起向老乡借门板接生。当地群众有个风俗,门板让女人睡了生孩子不吉利。我们向老乡再三解释后,他们热爱人民军队的心战胜了几千年的旧俗,毅然把门板借给我们。陆医生顺顺当当地接下了一个新的生命。经过两天的急行军,我们按时到达利津,在校部指挥下,顺利地渡过了黄河。
过黄河后,又继续行军,我们这支小分队终于到达目的地——流坡坞。清点人数,没有丢掉一个人。当同志们听见“哇哇哇”的婴儿啼哭声时,都会心地笑了,我们这支小分队还多了一个小成员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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