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河惨案”发生于1939年3月底,其原因应上溯至年初。是年1月,国民党召开了五届五中全会,将其重点由抗日转向了防共、限共、反共。2月5日,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主席、反共顽固分子沈鸿烈在蒙阴县鲁山村召集了全省军政联席会议,抛出了他酝酿已久的“统一划分防区、统一行政事权、统一粮秣征收”的所谓“三统”方案,其阴谋不仅妄图取消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民主政权,在经济上卡脖子,困死饿死八路军,而且妄图将山东八路军的防区划在日寇围困中的宁阳、泗水一带,借日寇之手,消灭共产党领导的山东抗日武装。会上,共产党代表张经武、郭子化、林浩等人据理驳斥,拒绝了沈氏的无理要求,使其阴谋未能得逞。
沈鸿烈的“三统”阴谋在鲁村会议上遭到挫败之后,其恼羞成怒,疯狂地叫嚣“宁匪化,勿赤化”、“宁亡于日,不亡于共”、“日可以不抗,共不可不打”等反动透顶的口号。在其鼓惑下,山东各路国民党顽固派即纷纷出动,对坚持抗战的八路军大打出手,挑起了反共磨擦,尤以秦启荣部为烈。
国民党军委会别动队第五纵队(人称“荣别队”)司令、军统山东头目秦启荣反共由来已久。早在1938年春,即率其“荣别队”在莱芜一带尾击八路军山东第四支队北上部队,还指使其委派的国民党莱芜县县长谭远村等人,驱逐第四支队后方机关,无理扣押该支队经理部主任马馥塘。第四支队与之数度谈判,交涉未果,遂派兵袭击了莱芜县城,俘获谭远村及其保安大队长景肇苓等数百人。秦启荣又调集千余兵力围攻八路军,双方在莱芜鹿鸣山一带发生激战,互有伤亡。后来,秦氏又在莱芜组织所谓的“全县武装大游行”,大肆炫耀武力,疯狂叫嚣反共。
翌年3月底,八路军山东纵队第三支队政治主任鲍辉、特务团长潘建军率数十名干部南下,到山纵总部驻地----沂水县王庄一带受训,并有一个营(营长吕乙亭)护送。途经“荣别队”第五指挥部王尚志部防区太河镇。在秦启荣亲自策划下,王尚志暗布千余伏兵于险要地段,对未作任何抵抗的八路军恣意开火,吕乙亭等人当场中弹牺牲,鲍辉、潘建军以下二百余人被王部掳去。不久,鲍、潘二人又惨遭杀害。此即震惊全国的“太河惨案”,且发生于国共合作抗战时期,令人惊讶,令人愤慨!
潘建军,原名世范,以字行,山东长山县和家庄人,早年投奔冯玉祥先生,曾任冯先生近卫团团副,与吴化文颇有交情。1925年,吴化文正在北京陆军大学读书,乃兄吴化宝送与吴化文青梅竹马的马玉贞到北京与吴化文成婚。是时,吴化文才是一名下级军官,且在大学读书,加之贫穷的西北军军官官俸甚少,是故,吴化文操办婚事,为囊中羞涩而大作其难。幸有时任冯先生近卫团连长的潘建军慷慨相赠,才体面地办完婚事。另外,吴化宝此行,还带来了年幼的三弟吴化纲在北京读书。因此,婚后的吴化文生活甚感拮据,又得潘建军时常接济,才得以度过难关。潘、吴遂结金兰之谊,且二人同岁,潘稍长数月,吴乃以兄长事之,二人感情甚笃。
“太河惨案”发生当晚,吴化文得知其义兄潘建军陷身王匪缧绁之中,即刻致电秦启荣,要求保释潘建军。吴还将其副师长于怀安召来,令其前去面见王尚志,解救潘氏。
于怀安对秦、王二匪制造惨案,义愤填膺,说:“秦启荣多行不义必自毙!”此言果成秦氏谶语。1943年8月,八路军鲁中区部队发起安丘战役,将藏匿于伪军厉文礼部的秦启荣击毙,严惩了这个勾结敌伪、大肆反共的恶魔!此是后语,暂且按下不表。
翌日黎明,于怀安即率我等一行十人启程北去,前往王尚志司令部驻地峨庄。王部土匪居多,为防意外,我等随从人员皆腰插两支二十响驳壳枪,身背一支德制冲锋枪,腰间还挂满了日制“甜瓜”炸弹,并身着一件肥大的夹袍作掩护。
午时,我们来到峨庄村口,恰遇王部一位叫史绍武的大队长。史同于怀安熟识,在其引领下,我们顺利来到王尚志的司令部,于怀安向王尚志递交了吴化文的亲笔信,并说明来意。王佯装无可奈何地说:“可惜呀,于将军来迟了一步,昨天晚上潘建军逃跑,被哨兵打死。”还说:“这是一场误会。我们原先得到情报,有伙汉奸偷越太河,我们才打的伏击。不料却是八路,更未想到是吴师长的义兄。这个潘团长也太不会办事,讲明情况不就没事了嘛,跑什么呢?结果闹出了惨案!”这个无耻的东西,竟然将其故意制造的惨案,讲作因潘建军逃跑所致!
我们在史绍武引领下,前往太河镇寻找潘建军遗体。在该镇东门沙滩上,见一坟堆,着人扒开一看,仅有一些血迹斑斑的破碎衣片和零骨碎肉。后来听说,潘建军遇害,并非王所说是什么“逃跑被哨兵打死”,而是与鲍辉同志一起,被王匪押至此处杀害,又抛尸沙滩,被野狼、野狗吃掉!目睹此惨状,于怀安和我皆落下了眼泪。
听了王属下的介绍,我们得知,此惨案实乃秦、王精心炮制,绝非“一场误会”。其发生梗概如下:鲍辉、潘建军所率受训干部及其护送营自清河地区南来,事先曾派员与王尚志联络,言明系南下受训,途径太河,请求放行通过。王佯装欢迎,却暗作部署,并立即赶赴太河镇,与其参谋长聂英、政治部主任李资廉一起,召集驻守该镇的第七大队(大队长王俊华)、第十一大队(大队长祝兰庭)中队长以上会议,部署了伏击行动。3月30日上午,八路军行至太河镇以北地区,王所部尚未布置完毕,乃派人通知鲍辉主任,佯称:王司令在镇中布置欢迎,尚未就绪,请停止前进。八路军却听信其言,原地休息。近午时分,八路军进至太河镇,该镇寨门紧闭,围墙上布满了伪装成老百姓的伏兵。王部匪兵又传话:王司令不在镇中,请八路军绕道镇西通过!王所部先后两次传话,初称王在镇中布置欢迎,后又说其不在镇中,前后矛盾,且寨门紧闭,其意已显而易见,而鲍辉主任却仍按照敌人指定的路线指挥队伍前进,钻进了王预设的伏击圈,致使遭受重大损失。王匪破坏团结抗战固然可恨,然而位居高级干部之列的鲍辉主任何以如此丧失警惕呢?我听介绍后,哀痛之余,亦深深为之惋惜。
于怀安提出:“能否参观一下伏击现场,也好学习贵军经验?”遂得王部同意。在其第七大队长王俊华和一位中队副引领下,我们攀上该镇西面围墙,见石砌围墙高达丈余,上面筑有散兵壕、垛口和机枪掩体;围墙外是一条三五米宽的狭长通道,其右侧即是宽约千米的淄河,河西岸乃陡悄险峻的豹岩山。
参与了此次罪恶伏击的匪徒中队副指着脚下的位置,得意洋洋地说:“昨天,我就在这里。我们机步枪、手榴弹一起开火,八路一枪不还,光咋呼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还唱歌。他娘的,什么‘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打死一个少一个!”
此时,我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按捺,遂乘其不备,假装一脚踩空,身体向右一倾,便把站在我右侧的那位匪徒中队副推下了围墙,将其摔成重伤!
于怀安惟恐我再惹事端,遂与王部匆匆告别,带着我们返回师部。途中,于严厉地批评我,说:“火气太盛,办事沉不住气!我哪里是学习他什么经验,是想借机察看地形和防御,有机会来打他,岂不比你摔伤他一人要强得多吗?!”我闻知懊悔不迭。
我们回到师部,向吴化文报告了惨案的经过和潘建军遇害及其遗体被毁的惨状。吴化文闻知,捶胸顿足,嚎啕大哭,遂令人设香案、立灵牌,沉痛悼念潘建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