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夏县一带青年人,纷纷准备参加八路军打鬼子。红军在一九三六年长征时曾到过我们这里,他们不打人不骂人,替群众干活,宣传革命思想,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时各个村的墙上出现了许多标语、布告:“抗日十大纲领”“国共合作宣言”“扩军布告”------又听人说八路军在平型关打了大胜仗,消灭了鬼子好几千。我们的情绪由此更高涨了,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在一起商量,大家都愿去,但也有的顾虑老人不愿叫去,就互相说和,不行就偷偷走。这么一凑合光我们村就有三十多个。正好这时一一五师的一个科长到我们这里宣传扩兵的意义,他说八路军打完平型关,正在洪洞、赵城一带扩充整编。大家非常高兴,于是我们和其他村庄的青年共一百二十多人,由李杰桂带队,就往三百里外的洪洞奔去了。
半道上叫阎锡山的招兵人员截住了。他们贴出“民族大学”“民族革命中学”的布告,勾引我们当中的学生参加。有个家伙说: “参加吧,有吃有穿,有工作,升学也可以保送。”
“不干,我们要当八路军!”我们嚷着。
“当八路军?哼!”这小子用讥讽的口味说:“又苦,又不挣钱。我们一个月给七元,来不来!”
“一个月一百我们也不去!”
“不来?去吧!当了八路可别后悔。”
我们连理也不理他们了,继续向洪洞前进。路上常遇见败溃下来的国民党军,他们也来和我们捣蛋。有一次,一群在路旁休息的败军问我们“干什么去?”
“当八路军,打鬼子去!”我们骄傲地回答。
“当八路?打日本鬼子?”
“对呀!”我们兴奋地回答。
不想这帮家伙竟哈哈大笑起来。
其中一个军官站起来说:“人家日本人,有飞机、大炮、洋枪,我们都顶不住,土八路能使烧火棍打鬼子?你们不怕死就去吧!哈哈------”紧接着发出了一阵讽刺的笑声。
我们忿忿地想:这伙流氓,贪生怕死,光抢老百姓的东西。
为了避免意外,我们又向前走了。当时我们里面也有个别人开始犹豫起来,但大家都有一个共同意志,就是:在国家生死存亡时刻,我们青年人一定要贡献自己力量。
五日后,到了洪洞县南边的马木镇。一进街就听到锣鼓喧天,人群熙熙攘攘:镇前一个影壁墙上写着“抗日救国,踊跃参军。八路军一一五师宣”的大字,又看见镇内一面面红旗招展,又听见招兵人员滔滔不绝的讲话声和报名参军的呼喊声。“到了!”大家乐得朝里跑起来。我嚷着:“别报不上名,快跑呀!”我们用劲往人群里挤。人太多了,挤得东倒西歪。等我站住往周围看时,我们的人一个也不见了。后来好容易才找到几个同学牵着手往报名台前挤。就听左边喊:“我报名!”“我参军!”右边喊“借光”,震人耳朵。在土台上一个八路军挥着双拳激昂的宣传着:“日本强盗抢占了我们华北的大片国土,到处奸淫烧杀抢掠。现在进了山西,火烧到了眉尖,刀放在我们的脖子上了。同胞们!我们决不当亡国奴,参军打日本哪------”马上下面喊起了抗日救国的口号,唱起“拿起红缨枪,打倒小东洋”的歌子。人心沸腾形成巨大的浪潮,报名的人拼命往里挤呀。
我们没挤上去,大家都着急地说“怎么办呢?”忽见左边墙上有“一一五师随军干部学校”招生的布告,地点也在本镇,于是我们村的十二个初中、高小毕业生就到那里去了。
一个满脸胡子身穿灰布土军装的人接待了我们,他第一句话就问:“当兵为的是什么?”
“打日本。”我们毫不犹豫地坚决回答。
他含着笑说:“好!可当八路苦呀,你们这些小鬼们受得了吗?”
“只要我们打日本,什么苦也能吃。”我们精神振奋,个个挺起胸激动地回答。
“劲头蛮大,来!考考你们吧!”他边笑着边在黑板上出了几道题:
1、国共合作意义何在?
2、东北抗日联军的总司令是谁?
3、你为什么要参军?
4、何谓民主共和国?
题一出来,我们目瞪口呆。又叫我写一篇文章,还口试了许多问题,结果一个也答不上来。大家想:这兵一定要当上,到部队里可以学到知识和理论,那打鬼子更有本事了。大家决定“磨”,不要就不走。左说右说大胡子说话了:“既然同学们抱很大希望来了,我们也就不能拒绝,你们先参加文书训练班吧!”我们嗷地叫起来。
一会每个人发了一个臂章,白底兰字“八路”,周围还有蓝框框。不知道怎么的,带上臂章脑子亮了,浑身都来劲,走起路来也郑重其事的。之后,我们拼命的学理论,学统计,毫不知道疲倦,因为我们是八路军的战士啦。
有天,大胡子喊:“樊希孝,决定叫你临时参加招兵登记工作。”“叫我去?”我惊奇地问。他详细的交代了招兵的条件。我心里又高兴又纳闷。我才当三天兵,就叫我招兵?没说的,叫干就干,做抗日工作嘛。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穿上八路服,别的同学还没有发八路服,他们真羡慕我。来到西门外摆上桌子,还没有等我坐下,就围过来四十多个人,原来他们半夜就开始等。吵吵嚷嚷:“我先来的。”“给我写上,叫刘大保。”还有说:“快写呀!”我说:“别忙,一个个来。”他们总是挣着抢着的把我搞蒙了。我一口气就登记了二十三个。等我抬头,前面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二娃子,我看他太小没给登记。又来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我说:“老人家,我们不能收。”他说:“不,是给俺三娃子报名。”这是父送子抗日,真值得钦佩。刚登记完这个,又有十几个小伙子围上来,是来集体要求参军的。不一会,那个叫我打发回去的小二娃又来了,他哭嚷着说,家被日本占了,父母被冲散了,他要当兵打日本鬼子,不然他就要沿街要饭吃。说得我也挺难受,就把他收下了。
快到天黑时,忽然桌子前面围着的人闪开一条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抬头看见是些国民党败军,他们还背着机枪步枪走过来。我站起来用眼狠狠盯住他们,他们到桌前停住,用乞求的口气说:“兄弟,把我们也登记上吧,我们也当八路军,行吗?”这一下我可真吃惊起来了。他们潮水似的撤退,沿途抢掠奸淫的情况马上浮现在我的脑海,立即气冲冲地说:“你们不是往南撤吗?”
“唉!”当头的一个人叹了口气,接着又说:“那个有良心的中国人不愿意抗日?都是当官的贪生怕死,我们愿意打日本,今后弟兄们过来的是不会少的”。我马上叫他们到办事处联系。-----后来被补充到部队了,因为带了武器过来,听说还给了奖励呢!
这一天,我太高兴了,光我一个人就登记了二百一十三名。
在文书训练班毕业后,我被分配到老红军团六八六团二连当文书。连长、指导员都很关心我,我开始工作,登记全连花名册,老同志才四十多人,这一扩充就成了二百多人的大连队了,听说全团在洪赵一带不到二十天就扩充了三、四千人。后来在杜甫镇(686团团部)一带训练了数月后,部队就开赴抗战前线了。《军史旁编》陆军三十八军政治部 (一九三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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