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河惨案”发生后,我即被调任新四师第一团第一连上尉连长。是时,该连已移驻东里店,暂归省保安司令部节制,担任沈鸿烈及其山东省政府的近卫、勤务之责。
沈鸿烈的省政府于1938年岁底由鲁北迁来,初设蒙阴县鲁村,旋又迁往沂水县东里店。东里店位于沂水县城西北约四十公里处,地处沂蒙山区腹地,前傍沂河,背依凤凰崮,环境十分幽美。省政府迁来后,即征调民工、民材,大兴土木,修建马路、礼堂和营房,还在村北山坡上筑有一栋二层小楼,作为省党政军机关的办公之所。当时有人提出异议,说:抗战时期,应一切从简,惜用民材民力。而爱好排场的沈鸿烈却说:不能把目光盯在几个钱上,我们就是要花钱来买政治影响,把场面搞大,让人们都知道省政府仍在境内领导山东抗战!于是,东里店人茂物丰,商贾云集,遂有“小济南”之称。是时,在东里店驻扎的机构,有国民党山东省政府、省党部、省抗战动员委员会、省保安司令部,还有《山东公报》社、山东儿童剧团等机关。周围村庄中还驻有省第四联合中学(初设金星头,后迁安丘)、建设厅创办的毛毯厂和桑皮纸厂等单位。省机关机构庞大,人员冗杂,总额达千余人。
其外围警卫一直由吴化文部担任,内卫、勤务初由海军第三舰队陆战队(沈氏嫡系)担当。1938年秋,沈鸿烈率省机关在鲁北活动时,将海军陆战队主力近千人留给了何思源,作为鲁北保安司令部的基本部队,另将原青岛市武装警察四百余众改编为省政府警卫大队,肖鸿顺为大队长(后为赵学让),韩新周任大队副。省机关的内卫、勤务即由警卫大队的教导一团(1938年春,沈鸿烈收拢散兵游勇编成,其族弟沈尹任团长。1940年,又在鲁西招募新兵编成教导二团,湖南人刘冠雄任团长)担当,由沈尹统一指挥。但这两支部队实有兵力不足千人,且系乌合之众。沈鸿烈的省政府迁来不久,便遭不明身份武装的夜袭,教导一团和警卫大队官兵惊慌失措,有的逃跑,有的伏在床下不敢动,令沈鸿烈大失所望,乃要求吴化文派部队进驻东里店,任其近卫之责,我连即是在此等背景之下移驻东里店的。
4月上旬,我赶赴东里店到第一连去上任。来到村口,见连副马士骏正在指挥士兵和百姓扎制松枝牌坊。我跳下马来,近前问道:“你们这在搞什么?”士骏气呼呼地回答说:“扎牌坊,庆祝中国人打中国人的太河大捷!”
我将“太河惨案”的真相以及潘建军遇害的惨状,悄悄告知士骏,并说:“这样自相残杀如何打日寇?人家八路军不还手,这叫什么大捷,还搞什么庆祝!”士骏说:“这是沈鸿烈下令搞的,下午政治部邓主任还要来验收。”我灵机一动,乃嘱咐士骏“如此如此”。他即按我的布置,在牌坊支架上做了手脚。
下午,国民党山东省保安司令部政治部主任邓继禹一行数人,来到村口验收牌坊,该牌坊突然落架倒塌,砸伤了验收人员。邓某雷霆大发,对士骏一番严词训斥之后,乃令重新扎制,是夜牌坊复又倒塌。我即使人暗中散布:“太河遇难的八路冤魂不散,前来报复!”流言很快传遍了省机关,颇为迷信的沈鸿烈遂下令将牌坊拆掉。
一天傍晚,我在济南育英中学读书时的老师、八路军驻省政府办事处主任赵笃生先生来到沈处,说:明日上午,八路军山纵总部将于太河镇为死难烈士举行追悼大会,国民党苏鲁战区总司令于学忠也将派代表参加,请沈鸿烈派省政府人员出席。沈避而不见,其副官夏云飞佯称:“沈先生去了外地。”而此时的沈鸿烈却躲于书房中,正在练书法,写的是唐代大诗人王维的五言诗《观猎》。当他写到“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之时,竟摇头晃脑,低声吟颂起来,掩饰不住其消灭八路军之后的得意之情。
4月17日,八路军山纵指挥张经武、政委黎玉通电全国,申明“太河惨案”真相,强烈要求惩办祸首秦启荣、王尚志。赵笃生先生再次面见沈鸿烈,提出严正抗议,并提出三点要求:一、制裁秦、王,并保证今后不再发生类似事件;二、抚恤死难烈士家属;三、坚持团结抗战,反对分裂倒退。面对赵先生提出的合理要求,沈假惺惺地说:“沈某一向主张团结抗日,团结是生路,分裂是死路。”并佯装派员调查。但赵先生刚走,沈却又对其属下讲:“中国的问题不在于日寇侵略,而在于共产党。日寇是癣疥小疾,共产党才是心腹大患!”
不久后的一天下午,赵笃生先生又悄然来到我的连部,对我讲:堂天道大师兄王寿卿带着博山民众请愿团来找沈鸿烈请愿。我即说:“沈、秦是一路货色,找他请愿能有什么好结果!”赵先生问我:“你看不会出什么事吧?”我回答说:“很难讲,这些家伙奸诈歹毒,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我必须马上去看看!”遂即匆匆赶到省政府门口,见请愿团的人已向回走,才放下心来。此时,我的勤务兵徐小旺跑来说:“连长,政治部邓主任打来电话,让您马上去他那里。”
我来到邓继禹处,他讲:共产党派来一伙人,伪称什么民众请愿团到省政府捣乱。你立即带人跟踪他们,待出村后把他们抓起来!我接受完任务转身要走时,邓又把我叫住,说:“不要在村子附近抓,离村越远越好。抓了后也不要送到省府来,先押到你们营部秘密关起来,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我从邓某处出来,一路小跑来到八路军办事处,见请愿团的人还在这里,即向赵笃生先生报告了邓某的阴谋,并说:“让请愿团赶快离开这里。出了村向北走,这个方向部队少。要走野外,千万不要进村。”随后,我即赶到了村北,假借训话,撤了村口的岗哨,让请愿团安然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