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地重游忆故人 ——忆革命前辈张洪范同志

闲庭信步 发表于2015-01-16 13:38:46
时间: 2014-07-30     文/ 朱树新

    2008年国庆期间,秋高气爽、丹桂飘香,一辆金龙大巴向北奔驰在盐阜大地上。车内乘坐着三十多位花甲老人,他们是原无锡市二中66、67届高初中毕业生,今天回苏北第二故乡——响水县大有镇康庄村探亲访友。

    1968年10月1日,无锡市革命委员会在市人民大会堂召开“欢送首批知识青年下放苏北农村”的欢送大会,从此揭开了无锡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帷幕。两年中,全市先后有6万多名知识青年下放农村,在那里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为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40周年,无锡市辅仁高级中学(原无锡市二中)知青联谊会,发起并组织了部分当年下放在响水县康庄村的老知青,回苏北第二故乡探亲访友。随着岁月的流逝,当年的俊小伙、靓姑娘,如今都成了头发花白的爷爷、奶奶。

    经过4小时的车程,在一阵阵爆竹声和掌声中,知青们回到了阔别40年的第二故乡。在村委会,县、镇、村的领导向老知青们表示热烈欢迎。这康庄村在五十年代可是全国的模范样板村,要比江阴的华西村还早。全村共有10个生产队,村民共有八千余人。当时的农业生产都是参照苏联集体农庄的模式,耕地条田化:每块地长1000米,宽100米,中心有灌溉渠;操作机械化:大型拖拉机、播种机、脱粒机,每队都有手扶拖拉机;生产科学化:村里有农科试验站、菌种生物实试室、气象站;生活保障化:各队都有约20多亩田的果园,种植水果、蔬莱,村里还有各类加工厂、卫生所、信用社、百货店、剧团、学校、发电站、广播室等等。五十年代初,村的首任党总支书记兼村长,是位早年参加革命的老前辈,行政级别16级,相当副县级干部。在村会议室的墙上,还悬挂着国务院总理周恩来署名的奖状。下午,老知青们分别到原来所落户的生产队。

    来到生产队后才发现,40年前的知青房居然完好无损,只是换了主人。我们的知青房,在当时是生产队里唯一的青砖瓦房。进屋后,陪同的干部笑着对主人说:“知青回来了,他们要房子来了。”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旧屋没有大的改变,只是原来的锅台拆了,换成了煤气灶。里屋是寝室,我们在这里生活了8年,感触颇深。环顾四周,挂在横梁上的“吊环”没了,刷在墙上语录已经看不清了,高高悬挂在梁上的一只有线广播喇叭竟然还在,也许是主人因不碍事懒得去拿掉,我在极力寻找当年知青生活的气息。

    “6:30听新闻,7:00早餐......”在北窗口的墙上依稀可见几行淡淡的黑字,这可是当年无锡下放干部张洪范同志(1918—1990)住在知青组时留下的作息时间表。一个行政10级的地厅级高级干部,居然会居住在知青组内,和我们共同生活了近半年,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1970年处于“文革”年代,那时全国上下掀起了“一打三反”运动,即:打击现行反革命,反贪污浪费、反投机倒把、反铺张浪费。初秋的一天,县里派来的工作组一行4人进驻生产队。他们中间3人是无锡下放干部,1人是当地公社的干部,工作组设置在我们知青组。工作组组长张洪范是无锡下放干部,他是山东淄博人氏,1938年参加八路军,同年入党。建国后,张洪范曾任徐州市委第二书记、市长。1965年来无锡参加社教工作,后又任无锡市通用机械厂副厂长。1969年下放苏北响水县康庄村,他的儿子自卫、援朝都是我们二中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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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洪范七十年代康庄留影(身后的土坯草屋即是他的住所)

    关于张洪范同志的生平事迹早有耳闻,虽下放在同一村,却从未见过面。当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给我的印象是:个子不高、眼睛不大,接触后的感觉是:为人耿直、待人真诚。他观察力敏锐,反映迅速,这可能与他长期分管公安工作有关。来知青组的第一天,他就发现桌上一只标有“无锡市通用机械厂”的搪瓷饭盆,立即就问:这是谁的?谁在这厂里?我告诉他这是我的,我父亲在这厂里,此后我们开始聊家常。原来张洪范与我父亲同在一厂,并与家父相识,最后他还亲切地问道:你父亲还在车间劳动吗?他的自行车发还了没有?他的一席话真是感人肺腑,至今记忆犹新。我们的生产队长小学文化,为人正实,处事谨慎。由于工作组的到来,他们的日常生活如何安排?给生产队的压力可不小,最后生产队研究决定让我负责工作组的饮食起居,队长再三嘱咐要照顾好这位“老张爹”。此后的几个月,我就和张洪范朝夕相处。

    我除照顾张老的生活外,晚上还随他一起召开社员座谈会,到社员家走访。在生活方面,张老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长期艰苦的革命工作,养成了他生活俭朴的习惯。每天中饭给张老一碗炖鸡蛋,有时加几片香肠,就算是这位高干最好的待遇了。至今还记得当时他告诉我说,他回到家后请夫人(丁涌:时为无锡市公安局下放干部,1980年任常州市公安局政治处副主任、纪委副书记,1983年离休。2011年病逝,享年90岁。)仿制炖鸡蛋,不料一只鸡蛋无论如何也炖不成一大碗。喝茶是他最大的嗜好,为此生产队专门派人到五里外的中山河去取水,大塑料桶一桶水可喝上好几天。张老有二件宝从不离身,一件是一只使用了多年的欧米茄手表;还有一件是不久前,从镇上驻军部队的小卖部,化120元钱购买的日本松下七管三波段半导体袖珍式收音机。

    张老给我讲过很多鲜为人知的革命故事,当然这都是他的亲身经历。1948年12月1日徐州解放,当时张老在济南市公安局任副督察长,正是这督察室的正、副督察长,带领一百多名公安战士南下,接管旧徐州警察局,建立了徐州市公安局。当时徐州形势十分复杂,张老曾持双枪城中反匪特。

    1957年3月,毛泽东第五次视察徐州,在车站的专列上接见了徐州市委第一书记、地委书记和时任市长的张洪范。毛主席这次接见,主要了解徐州市的工业生产情况。徐州是江苏的重要工业城市,煤炭、钢铁为其主要产业。徐州的贾汪煤矿,是近现代全国闻名的大煤矿,所以徐州也被誉为“煤都之城”,宋代苏东坡曾写过《石炭歌》。煤炭是徐州的经济支柱,有了煤炭其他工业才能发展,所以毛主席发问:现在徐州人民吃什么?有人回答:吃大米白面。然而张洪范坦率地回答:现在徐州人民吃煤炭。毛主席称赞讲得对,并夸张洪范年轻有为。毛主席在列车上请大家用餐,张老称自己的个头只到毛主席的肩部。

    “张洪范护送宋庆龄”的故事,是张老的一段经典经历,他在讲这个故事时,总是眉飞色舞、神彩飞扬。

    1949年9月,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在北京召开。宋庆龄应毛泽东、周恩来之邀出席会议,会上宋庆龄当选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后又参加开国大典。转眼又到1950年2月,共和国成立后的第一个春节即将来临。请宋庆龄在北京过春节,为中央领导重点关注。但宋庆龄从小就生活在上海,习惯于在上海过年,然而此时的上海却并不太平。上海自解放以来,敌对势力处心积虑地设法破坏上海,叫嚣“共产党打得下上海,但是管不了上海。过不了3个月,上海会变成一个‘黑上海’、‘臭上海’。”在美国的支持下,台湾国民党一边派遣大批匪特潜入大陆破坏,一边又出动飞机骚拢和轰炸上海。1950年2月6日,17架美蒋飞机飞临上海,袭击轰炸闸北水电公司、杨树浦发电厂等重要设施,共投下67枚重磅炸弹。见于上海的近况,毛泽东、周恩来极力动员宋庆龄在北京过春节,但宋庆龄还是坚持回上海过年。

    2月15日(小年夜)晚,一架乘载着宋庆龄及随行人员的专机,从北京机场起飞了。但是飞机没有直抵上海,而是在徐州机场降落了。宋庆龄下专机后,发现情况不对,怎么远处有座白雪皑皑的大山?这不是在上海。原来这山是徐州的云龙山,中央政府为了宋庆龄的安全,特让专机备降徐州机场,再换乘火车去上海。徐州的接机人员向宋庆龄解释:这里是南京机场,远处的山是紫金山,上海正在下大雪,机场已封闭,所以飞机备降南京机场后再换乘火车去上海。半夜,从济南驶来的专列进入徐州火车站。徐州市公安局副局长张洪范带领一排公安战士,负责此趟专列的警戒保卫任务,并被告之到南京后有人接站。专列共3节车厢,中间一节为头等车厢,张洪范带领一班战士随同宋庆龄一行上了中间的车厢,不久专列驶入皖北境内。此时车内外并无异常情况,张洪范开始观察宋庆龄的随行人员。他很快识别出其中有一位是警卫员,张老回忆称宋的警卫员是东北人,个子比他高,以前在部队里与他是同行,但文化比他高,级别比他高,还真有几分羡慕之意。列车一路畅通无阻,过了蚌埠后,宋庆龄开始去洗漱,完毕后便等待梳妆。宋庆龄的一位随从女士,以十分娴熟的手法为宋庆龄梳理长发,然后盘卷成一个象海螺样的发髻,张老称足足用了半小时。此时天早已亮了,列车也已顺利地渡过了长江。一声汽笛声,专列驶进南京火车站。这时,南京市市长柯庆施早已等候在站台上了,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由柯庆施接着陪同宋庆龄去上海。此刻宋庆龄和柯庆施同时邀请张洪范一同到上海去过春节,但被张洪范婉言谢绝了。张老告诉我说:“那天已是除夕夜,老婆孩子正在徐州等着我回家过年呢。”张洪范顺利地完成了这次特殊的护送任务。

    我们为时2天的苏北之行结束了,在乡亲们“常回家看看”的欢呼声中,知青车队驶离了第二故乡。在回锡途中,同行的张洪范儿媳、康庄知青顾序华同学,向我介绍了她父亲后来的一段经历:1975年张洪范恢复工作,任南通市委副书记、市革委副主任。1979年任常州市委副书记、常州市人大主任兼党组书记。1987年后任省顾问委员会委员。1990年6月13日病逝于徐州,享年7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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