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随着时光推移,岁月变迁,我们驻沪探照灯部队赴朝参战已经六十多年,抗美援朝战争胜利也已整整六十周年了。我在追忆过去,回顾往事时,寻找出一块藏了六十多年泛了黄的美制尼龙降落伞布。这块仅有30公分见方的降落伞布,是我们连同友邻部队一起保卫郭山铁路大桥对空夜战的战利品。面对这件战利品,许多往事涌现在眼前,特别是1952年6月10日夜间,我连协同高射炮兵和空军夜航歼击机部队,保卫朝鲜西线郭铁山路大桥战斗情景更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
(二)
1952年春天,美帝国主义空军在朝鲜战场上遭到我志愿军防空炮火的沉重打击之后,对朝鲜后方交通运输线由白天疯狂轰炸封锁变为夜间袭击破坏。为了更有效地打击敌人,保障后方交通运输畅通无阻,使祖国各种战斗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前线,驻沪探照灯部队奉上级命令抽调人员和探照灯等武器装备,组成了探照灯新六连。卢希海任连长,朱本录和郭永梁任副连长,我任政治副指导员(后任指导员)。在二营营长迟芬亭率领下,我们于1952年4月24日由上海登车出发,随同高炮某团开赴朝鲜前线,参加抗美援朝战斗。
我连于5月1日抵达朝鲜之后,在军隅里下车宿营,检查武器装备,整休待命。不久即进入朝鲜中线的新兴洞阵地,协同高射炮兵保卫百岭川大桥。尔后又转战西线郭山、搏川、安州等地,配合高炮和空军歼击机部队,保卫郭山川、清川江和大宁江铁路大桥。回顾我连在赴朝参战过程中,移防虽不算多,仗却打得不少,而打得最好的一仗,使人最难以忘怀的是6月10日夜间保卫郭山川铁路大桥的对空战。
(三)
美帝国主义空军在轰炸百岭川、安州和大宁江大桥时,遭我炮空连续打击之后,便把轰炸破坏的目标转向郭山、定川以及鸭绿江沿岸的桥梁。志愿军铁道高炮指挥所(简称高指),根据敌机活动的各种征候判断:近期内敌机很有可能在夜间袭击轰炸郭山铁路大桥,妄图炸毁这座桥梁,切断京义(平壤至新义州,下同)线,断我志愿军后方物资供应之路。为了粉碎敌人这一阴谋,高指命令我连认真总结前段作战经验,立即撤出新兴洞阵地,迅速转移进驻郭山,同高炮和空军歼击机部队一起担负保卫郭山铁路大桥安全的作战任务。
郭山,位于朝鲜京义铁路北段。这里有条不大的河(朝鲜称川),河上的铁路桥长约百米多,平时并不显眼,但战事频繁的今天,美国鬼子却很重视它。因为,西线是我们祖国各种战争物资运往朝鲜前线的便捷要道,咽喉之地,若遭破坏,整个西线交通运输就有瘫痪失能的危险。由此可见确保这座桥梁的安全无损,对于保障钢铁运输线的畅通无阻是何等的至关重要。
连队经过长途跋涉,艰苦行军,及时处理完行军中发生的事故,按照上级规定时间到达郭山。部队驻扎下来之后,修理组同大家一起忙于检修武器装备,特别是在雷达上下了大功夫。雷达是我们作战的眼镜,必须认真细致的“待候”好。经技师罗明伟等和雷达长雷达手们昼夜不停精心检查维护,终于把全连雷达恢复到正常状况,随时都能投入战斗。与此同时,迟营长领着全连排以上干部进行地形勘察,作阵地部署。
郭山地区地势低洼,常年积水,东、北、南三面环山,西临大海,大桥目标非常突出。探照灯部队在这里进行保卫大桥的对空夜战。战地选择部署尤为重要。全连干部随同迟营长经过两天多起早贪黑,甚至连夜翻山越岭,涉水爬坡,四处察看地形、地貌,目测射角、障碍等,终于选定了阵地。采取突出重点、顾好纵深的办法,妥善安排部署好了兵力。使雷达灯跟踪灯都能较好地发挥应有作用,形成了一个横宽10余公里的照射场,能够有效的保障高炮和歼击机部队有足够时间对敌机突施攻击。这就为6月10日夜间战胜利创造了良好条件。
全连人员、武器进入阵地的同时,在义峰山上开设了指挥所,架设好电话,沟通了连、排、站(班)以及和友邻部队的通信联系,以便临战时准确无误地进行雷达、探照灯的测试、校正,力求准确无误。雷达、探照灯的各号手、电话员和指挥排的标图员等都认真进行了操作训练,尽力做到熟练使用手中武器,认真完成各自的任务。
连队党支部根据上级指示精神和连队实际情况,先后召开了各种会议,具体细致地作战斗动员。要求大家团结一致,同心协力,为了祖国和朝鲜人民,为保卫世界和平,百倍提高警惕,时刻准备打仗,一定打好仗。党支部号召全连指战员要勇敢战斗,杀敌立功,对来犯敌机要架架照中,无一漏网。全连上下求战心切,情绪高涨,纷纷写出决心书、保证书,一致表示要紧握手中武器,密切协同炮、空部队狠狠打击美国空中强盗。那正是:鼓足劲头,严阵以待;摩拳擦掌,急盼战斗。
(四)
6月10日夜间,天气晴朗,碧空万里,正是发挥我探照灯夜战威力的最佳良机,也是敌机可能来袭击的时候。因此,连指挥所向排、站(班)发出了准备敌机入侵的通报,务使所有人员集中精力,抓住时机,一有情况,即刻投入战斗。这时从连指挥所到各排、站(班)都在阵地上或检查武器、或作简短的战斗动员,大家精神振奋,情绪激昂,纷纷议论,互相鼓励着:我们一定要沉着勇敢地战斗,稳、准、狠地打击敌人。最焦急的是前沿观察员,他们面朝敌机来袭的方向,睁大眼睛看,屏住呼吸听。大家都在准备着、等候着,等待严惩美国空中强盗的胜利时刻的到来。
正当时针指向21点50分时,我们从上级敌情通报中得知,敌人已从225度方向朝着郭山飞来。卢连长果断命令各排、站(班)进入一等准备。与此同时,三排前沿观察哨杨恩光副排长向连指挥所报告,270度方向听到有沉闷的嗡嗡声,一排长吴峰也报告270度方向有飞机的爆音。卢连长判断是B-29来了,命令各排的一站雷达机开机搜索。三排报告雷达捕捉到了目标,机型B-29。一、二排报告他们的雷达也相继发现了目标。当三排一站雷达长蒋启荣报告跟踪敌机已到开灯距离时,三排长孟宪纪下达了一站开灯照射的命令,站长郑鹤秋命令二号手开灯,一号手准照、跟稳,刹时间数支探照灯像锐利的银剑射向敌机。随后各跟踪灯相继接光交叉照射,敌机在强烈的光柱中显出了它丑恶的原形。高炮部队瞄准灯光焦点中的敌机猛烈开火,炮弹在敌机前后上下爆炸,飘起多多烟云和阵阵火焰。真是:炮声隆隆火满天,敌机惊魂难逃命。在一排接光照射中,发现有架敌机被我炮火击中,当二排接光照射送出时,二排长吴春亭报告,从灯光中看到已被我击中的敌机B-29身冒浓烟,忽上忽下,摇摇晃晃向海上坠去。就这样美国空中强盗B-29轰炸机11架(次)以一路纵队单机跟进的队形入侵轰炸郭山铁路大桥,都被我雷达及时发现目标,跟踪至开灯距离适时开灯照中,然后各部探照灯依次接光始终把敌机控制在多支灯光交叉点之中,为高炮和夜航歼击机部队指明目标,实施有效攻击。
最激动人心的是:正当三排一站雷达抓住第五架B-29型敌机时,连指挥所接到我机起飞参战的通报,当敌机显现在我多支灯光焦点中时,只见夜空中一串串红色火球冲向敌机,高炮也停止了射击。这时我们才意识到:我机已利剑出鞘,向敌机开炮了!
突然一声炸雷般的巨响,敌机被我机击中爆炸了。顿时郭山上空火光冲天,疾风呼啸,被炸成碎片的B-29残骸夹着美国鬼子的残体断肢,像下冰雹似得摔在我连阵地周围的山坡上、田野里,此情此景实在是令人振奋不已。同志们高呼:“我们的战鹰打得好,美国佬完蛋了!”朝鲜老乡们更是欢欣鼓舞,兴高采烈,翘起大拇指说:“志愿军乔希米达(好)”!美国空军一再鼓吹的所谓空中优势,说什么B-29空中堡垒如何如何先进等等,它们在我志愿军灯、炮、空协同作战的打击下,成了抛落在朝鲜土地上的一堆堆废铜烂铁。后来获悉我志愿军某部在海上还俘虏了一名美空军上尉雷达员。美军的空中优势神话破灭了,那些“训练有素”又颇有能耐的老牌飞行员也粉身碎骨了。这是人民给予侵略者的严厉惩罚,也是侵略者的可耻下场。
这次战斗从21点50分开始至22点30分结束,入侵的敌重型轰炸机B-29,11架(次),全部被我照中,灯、炮、空密切配合,协同作战,击落敌机两架,击伤一架,其余则盲目投弹,狼狈逃窜。次日清晨打扫战场时,搜缴到了一批枪支和文图等,计有:汤姆手枪5支、卡宾枪2支、航图、雷达机件多件,还有两三顶被炸成若干洞眼的美国造尼龙降落伞。经连领导同志研究,迟营长同意,武器弹药全部交公,这破降落伞嘛,就作为此次战斗的战利品,把它撕剪成数块,分给全连同志每人一块留作纪念。这块降落伞布我精心珍藏已有六十过个年头了,当我讲述这段历史的时候又把它展现在我的面前。因为它是我们志愿军灯、炮、空协同夜战胜利的标志,也是美国空中强盗在朝鲜战场上失败的历史见证。
这一仗打得好,狠狠打击了美国空军的嚣张气焰,粉碎了其重点轰炸、妄图切断我后方运输线的阴谋,为志愿军运送战场所需物资赢得了时间。随后志愿军司令部通报表扬了我连,远在上海的探照灯部队领导机关也发来了表扬慰问信。不久《人民日报》以中国人民志愿军探照灯部队配合高射炮部队和空军打击美国空中强盗为题报导了六连的战绩。在这次夜战中,雷达发现目标最早、最多,开灯命中率最高的是三排一站,这部雷达探照灯曾以功勋武器送志司展出。获多次表扬和奖励。所有这些都是党和祖国人民给我们的奖励,给了全连指战员以巨大鼓舞,激励大家为祖国和朝鲜人民更加努力地抓紧做好备战工作,以利再战。
(五)
随着朝鲜战争形势的发展,敌人对朝鲜后方交通空袭破坏又有变化,把轰炸中小型桥梁改变成以破坏轰炸大中桥梁为主要目标。大宁江和清川江桥就是其中之一。为了保卫这两座大桥的安全,高指命令我连进驻安州配合协同炮空执行保桥任务。全连同志怀着6.10郭山夜战胜利的喜悦,带着那块胜利纪念品——美制隆落伞布,精神焕发、斗志昂扬地高唱着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战歌,踏上新的征程,向安州阵地进发,去迎接更加繁重的战斗,夺取新的胜利
夏文进2013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