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相讲述“碗套”引发的往事

探照灯团 发表于2016-08-02 10:57:40
战友们偶然小聚,有人谈到碗套,一件被淡忘了的往事又涌上心头。
记得1953年初,在朝鲜的清川江畔,我站执行保卫清川江大桥的任务。在选择探照灯阵地时,发现离大桥东面约3公里处有一座山,山下有个小村庄,约有十几户人家。当时村里18岁以上的青、壮年均上前线了,留下的只有老、弱、妇、孺。但都是军属,政治条件很好,因此我站的雷达阵地就选在小村东面的山坡上,宿舍安排在小村的一座空房里。那是一座四面泥墙,顶上盖草三间并列的平房,东、中2间为居室,西边为灶房,每间都在房南开门,由于没有窗子,所以是门窗合一的设计。但各居室之间均有门相通,行动倒也方便。所谓居室,实际上是个大炕,房内没有凳、桌及其他家具,房的面积也就是炕的尺寸,炕下有三条烟道,西间灶房烧火,热气通过烟道从东边墙外的烟囱排出,炕也就温暖,这是适合寒冷环境的简易建筑。宿舍东头是一户5口之家的紧邻,儿子上前线了,留下阿伯齐(老大爷)阿妈尼(老大娘)阿志妈尼(大嫂)和一位采鸟(姑娘)。阿伯齐懂汉文,会写汉字,因此他家使用中国的农历,讲究24个节气,也过端午节和中秋节,他有空时和我们谈谈家常或一起翻看我国的农历;阿妈尼是为慈爱的老人,经常帮我们洗衣,做饭,她说,这些活应该由女人干,男人干没出息。有时还问我们“采克茜已稍?”(妻子有否)我们只好如实相告“奥勿肖”!(没有),阿志妈尼是她家的主要劳动力,上山下田主要靠她,除协助阿妈尼帮我们做饭外,平时很少说话,却喜欢轻轻地哼着歌;采鸟是位初中生,整天蹦蹦跳跳无忧无虑,要是没有战争,这是一个欢乐温馨的家庭。
小村里的军属们都很乐观、坚强,不因战争的残酷而消沉悲伤,在战争间隙里,坚持耕种、生产、抢修被炸毁的公路;傍晚,每逢玉兔东昇,就会自动的相聚在东山坡下唱歌,跳舞,自娱自乐。唱得最多的是一首“道拉机”和一首“阿里郎”。时间一长我们听熟了,也能哼上几句,但不懂意思,后经了解才知道“道拉机”并不是拖拉机而是一种野草;“阿里郎”说的是一对年轻的恋人,因互相思念,有一天男的去探望女的,正巧女的也去走访男的,造成扑空,各自急急回家,结果在“阿里郎”山下相遇,倾诉了思念之情,原来“阿里郎”是座山。在没有战斗的夜晚,应该说我们的耳福也是不浅的。
我们战斗在这样的环境里,与军属们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因为我们是夜老虎,每当太阳下山,我们就要进入待战阵地,一有敌机侵犯即投入战斗,一旦黎明来临就撤出阵地。当人们忙碌时,我们已进入睡乡,直到被值班人员推醒才懒洋洋地起来。午餐后进行整治学习,操作训练,或者维护武器。这就是我们探照灯兵的战地生活,只有星期日下午是属于个人的,可以休息、写信、闲谈、或者分阅来自祖国各地寄给“最可爱的人”的慰问信,这是我们最大的享受。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们又听到阿志妈尼在哼唱,而且旋律有点特别,我好奇的走出居室,只见她低着头坐在门前的一棵大树下,一边低声轻哼,一边在编织什么?我想她也许正在思念战斗在前线的亲人,不愿惊动她,就悄悄地回到宿舍。不想在几天后,我和三号发电手王承香(离休前为空四军油料处长)的搪瓷碗上换上了阿志妈尼亲手编织的碗套,原来她看到这两只碗套有些磨损就给更新了。我俩很感激她,对她深表感谢,连说:“考买索密达!!!”(谢谢)她点点头,并摆摆手,意思是叫我们不要太客气,这是举手之劳。阿志妈尼虽然很少说话,看来有些淡漠,却很细心,关心着我们,甚至一只小小的碗套。可惜在一周后的中午,我们刚吃完午餐,就听门外有人在喊:“要胞!阿达纳稍,平机横稍。”(喂!不好!飞机来了。)我们一听立即跳出屋子,并大声喊:“白连卡”(快跑)就往山坡上跑,阿志妈尼也跟着跑了出来,当她离开屋子约10米时,一颗罪恶的炸弹正好落在她头上,一声巨响就什么也没有了,那时我和五号雷达手徐道林(80年代曾在定海街道工作)已离开宿舍约20米,但也被震昏在地上,等醒过来跑到爆炸点,阿志妈尼不见了,只剩下银元大小的衣服碎片和断裂成一节节的脊椎骨,残忍的敌机又夺去一位善良母亲的生命,乡亲们在抽泣,我们咬牙切齿,默默无言。战士流血不流泪!但决心要加倍讨还血债。
小村的人们是勇敢的,他们没有被悲痛压垮。几天过去后,我们又听到了他们的歌声,也有阿志妈尼哼过的那委婉的旋律,我千方百计要了解那歌词的内容,终于被我打听到,原来是“送别”,歌词大意是:奔赴前线的那一天,爬过一山又一山,故乡的那个姑娘哟,高高挥动着手绢。啊——姑娘有话记心间,不等你回来,我不出嫁,一定要等到你胜利归来。
53年过去,碗套已不知去向,被遗忘了的往事,一旦引发,又心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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