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河惨案”发生后数日,八路军调集兵力,向形同汉奸的王尚志部发起反击,以向其讨还血债。4月4日,八路军益都县大队冯毅之部首先在马鹿一带与敌交火。而后,山纵第一、三、四支队分别自南、北、东三面发起攻击,激战一周,歼王尚志一部。王率其残部南逃,到临朐鹿皋一带躲藏,八路军收复太河、峨庄、下册一带。
王匪逃至鹿皋后,八路军又自北追来。11日,我去师部公干,恰遇王尚志使者持亲笔信来见吴化文。吴看了王的信后,即对来者说:“我和王司令是弟兄,吴某欢迎他来我防区暂避。我将东北角一带划给他,给养也由吴某供给。”王氏使者刚走,吴化文即将其第三团团长杨友柏召来,说:“王尚志杀我义兄潘建军,此仇不可不报!”遂令杨友柏率部伏击王部。还交待说:“务将王尚志生擒,我要用他的头来祭奠潘团长。”后来不知何故,王部未来吴部防区,遂使吴化文的计划落空。
是年8月间,秦启荣又派兵突袭了山纵第四支队司令部驻地莱芜雪野村,抓捕、杀害共产党干部和八路军家属,制造了“雪野事件”。随后又调集重兵,围攻活动在淄河流域的八路军冯毅之部,复陷太河镇,制造了“淄河事件”。八路军亦集中优势兵力,将秦启荣所属王尚志、王葆团、翟超、翟汝鉴等部,围困在南博山以东地区。
沈鸿烈见“二王二翟”将八路军主力吸引在博东,乃匆匆调兵遣将,企图大搞博东会战,一举消灭沂蒙八路军主力。8月下旬,我升任新四师第一团第一营少校营长,仍率部担任沈鸿烈及其总部的近卫之责。一天傍晚,沈氏令我派一个排护送他去吴化文的师部。我想,沈的架子很大,平时皆用电报或差人传信的方式给吴下达命令,一般不亲去吴的师部,而今天却“屈尊降纡”,亲往见吴,此去必有要事。于是,我便假装殷勤亲率营部骑兵排护卫沈来到了吴化文的师部。
沈鸿烈喘息未定,即给吴化文讲明了来意。原来,他是为逼迫吴率部参加博东会战而来!在吴的师部里,沈用手指划着作战地图,给吴讲起了其所谓博东会战计划。其大意是:八路军在沂蒙山区仅有第一、三、四支队、吴克华第六十一团和山纵特务团,眼下,特务团在沂水王庄一带护卫其总部,吴团在蒙山以南任其总部外围警戒,都动弹不得。围困“二王二翟”的是其第一、三、四支队,总兵力不超过四千人。而国民党方面,“二王二翟”三千余众,在博东吸引八路军;吴化文指挥新四师另加临沂保安旅计四千余众由南向北打;秦启荣集中其全部兵力(五千余众)出莱芜,由西向东打,形成对八路军的内外夹击之势。
沈还说:“眼下,‘二王二翟’已将八路军主力全部吸引在博东,此乃彻底消灭他们的最好时机。万望绍周兄(即吴化文,字绍周)不辞劳苦,即刻挥师北上。此役,必使八路一噘不振,沂蒙山区很快便是我们的天下,我们以此为基本,去统一山东各根据地。”沈讲这番话时,得意洋洋,似乎整个山东已攥在他的手心里。显然,他正做着“鲁王”的美梦。
吴化文静静地站在作战地图前,沉默不语,似另有所思。良久方说:“马、钱(即八路军山纵第一支队司令马保三、副司令钱钧)在北,此去必遭其截击,且虑后方被袭,北去实有未便”。而沈却说:“我已查明,马保三正率其主力围攻‘二王二翟’,兄部正面只有钱钧率两个连在埠村一带设防警戒,北上并无大虑!”
恰在这时,秦启荣给吴化文发来急电,恳请吴出兵相助。沈鸿烈也一再相逼,吴化文只得应承下来。沈鸿烈又对吴化文说:“绍周兄北上,目的在于吸引秦向村(即秦启荣,字向村)出动主力与八路决战,而你们千万不可打硬仗。这一点,绍周兄能适度把握。”
沈、秦二人在反共立场上极为一致,都是极端的反共顽固分子,但沈系中统山东负责人,而秦乃军统山东工作站站长,并兼三青团山东支团主任。中、军二统本即不睦,势同水火,沈、秦关系便极难协调。之初。沈对秦启荣极力拉拢,委秦为山东省政府委员兼建设厅厅长、第十二专署专员兼保安司令。然而,秦自恃上有戴笠撑腰,下有数千人枪壮胆,遂骄横跋扈、目无余子,从不把省主席沈鸿烈放在眼里,甚至公然宣扬:山东的党、政、军、团须看我秦某的眼色行事,未得我同意,谁也休想办成任何事情!是故,沈、秦二人矛盾甚深,相互倾轧,都在竭力挤垮、甚至消灭对方。沂蒙八路军主力被秦启荣属下“二王二翟”吸引在博东,秦看到彻底消灭八路军的时机已到,但又担心沈、吴静观鹬蚌相争,而迟迟不敢出动主力与八路军决战。狡猾多端的沈鸿烈妄图组织此番“博东会战”,逼迫吴化文首先出兵北上,其目的即是吸引秦启荣与八路军决战,使之两败俱伤,而大收渔翁之利。
听了沈的一番话,又见吴同意北上,我顿时紧张起来。心想:必须设法制止吴化文率部北上,破坏沈鸿烈的会战计划。然而应如何办呢?我又想到:吴化文处事谨慎、性情多疑、胆子又小,犹怕失掉其视如生命的新四师。于是,我就想吓唬他一下,使他视畏途而却步。安排沈去歇息之后,我对吴化文说:“我看沈先生这个会战安排得不妥当,搞不好他会把我们都毁在这里!”吴化文露出吃惊的神色,说:“快讲讲你的想法。”我即真真假假地给他分析了四点:
其一,八路军有第一、三、四、五、六、十二共六个支队,还有不少独立团、独立营,总兵力两三万人,而沈却说八路军仅有三个支队、两个团。这表明其制定会战计划时并不知彼,在此等基础上部署会战,岂有不败之理!
其二,八路军作战一向谨慎,不会孤注一掷、倾其主力,在博东这个狭小地带与秦部决战。围困“二王二翟”的可能是其第一、三、四支队。但同时,他们必须调集其他支队,暗布于险隘之处,以防沈鸿烈异动。
其三,八路军肯定有打援的准备,而必在吴部北上途中设伏。吴部长于在既设阵地防守,而不善野战。北上参战,若途中遇伏,则必被全歼。此外,吴部倾其主力北上,若八路军再出奇兵袭击后方,则会将其老巢也一起端掉。
后来听说,围困“二王二翟”的只是山纵第一、三、四支队三分之二的兵力,其余三分之一,计约千余,布置在周围用于警戒、打援。山纵指挥部也未调集其它支队到沂蒙山区来。吴部的北面,仅有钱钧两个连在埠村一带监视吴部,北去的途中并无八路军伏兵。我根据战争的一般规律,对当时的情况作了一番“合理”的分析,夸大了八路军的兵力情况。
讲完以上三点,我继续说道:“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我们与共产党、八路军的关系须慎重考虑。我们是杂牌军,蒋介石只是暂时利用我们,迟早会消灭咱。如与共产党、八路军的关系搞僵了,到那时我们则无回旋余地。我们不仅不能与八路军为敌,而且应暗中发展与共产党的关系,以为形势艰难之时预设后路。”
我讲完后,师部参谋长徐孟儒即说道:“了不起,允澄了不起啊!讲得头头是道,又很在理。小小年纪竟有这般韬略,将来必成大器。这都是师座多年训喻栽培的结果。”徐既赞扬了我,又奉承了吴化文,还借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显然,他赞同我的看法,反对北上参战。
吴化文听后,陷入了深思,过了好大一会,才说:“沈先生逼得这么紧,咱硬抗不行,总得想个妥当的办法才好啊。”看来,我这篇议论起了作用,他动摇了北上的决心,而是在想办法逃避参战。
徐孟儒建议说:“能否与钱钧联系一下,打个假仗,让他们‘截住’咱。”吴化文认为这个办法好。次日一早,即差师部军需官曾丽生密赴埠村,与山纵第一支队副司令钱钧同志(钱、曾二人系河南光山县老乡)联络,并赠送给钱部一些弹药。
双方达成了打假仗的协议。上午,吴化文假意集结部队,准备北上,还将其第三团第一营营长高清辰召来,秘密交待了一番。高即率其第一营抵近埠村,很快便与钱部“交火”,战斗打得貌似激烈,其实双方都在朝天开枪,无一伤亡。
沈氏见状,信以为真,遂即电令临沂保安旅火速北来。下午。他又在吴化文、徐孟儒等人陪同下,到“前线”督战,我亦随同前往。行程未半,吴化文即以“前沿危险”为由,劝说沈鸿烈就此止步,并说:“可召高清辰来报告战况。”而此时的沈鸿烈早已放缓了脚步,且有些神色不定。但他还是讲了几句“军人还怕上前线吗”之类的大话,即不再前进,而爬上了附近的一个山头,用望远镜观察“前线战况”。只见埠村以北一片硝烟火海;只听得机、步枪声连成一片,还夹杂着炮弹、手榴弹的阵阵爆炸声,大路上运送“伤员”的吴部担架队来来往往、穿梭不断。
我奉吴化文的命令,去召高清辰来报告“战况”。途中,我密高“如此如此”。高清辰即按我的嘱咐,来到沈、吴面前大发雷霆,说:“搞得什么屌情报,谁说两个连?人家足有千把人!伤亡了二百多弟兄,我这个营就要毁在这里了!这是打的他娘的什么瞎仗!”
沈鸿烈被高臭骂了一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又不好发作,只得垂头丧气地走了。吴部北上一事遂即不了了之,沈精心布置的“博东会战”亦胎死腹中。八路军将孤立无援的“二王二翟”部击溃,收复沂蒙山区北大门----池上、朱崖、太河一带。
后来,《大众日报》转载了毛泽东主席在延安对中央社、《新民报》、《扫荡报》记者的谈话。毛主席在谈话中,怒斥“摩擦专家”秦启荣“无法无天”,“和汉奸的行为很少区别,他们打敌人的时候少,打八路军的时候多”,并表明了共产党、八路军对待反共摩擦的严正态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