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岩桂忆狱中的斗争(上)

谷家 发表于2016-08-24 11:15:29
1942年5月,敌人回师“扫荡”华北,冀鲁边一分区的环境又紧张起来。敌人到处修鸿沟、建岗楼,真是三里一岗楼、五里一据点,封锁沟纵横交错,把我根据地都封锁分割了。特别是乐陵、宁津一带更紧张,我主力部队不得不化整为零进行活动。做群众工作的男同志都随县大队、区中队活动。我们女同志由政府负责找两面政权的人,安排到据点附近隐蔽,做一家一户的宣传工作。当时二分区的环境还比较好,为了保存力量,从一分区往二分区调了一部分干部。1942年底,我调到二分区任各救会主任兼妇救会主任。和我同去的还有王毅如、常克弱、王少英、朱昭华等。我主要活动在平原八区和陵县三区,化名孔若虚。
1943年春,二分区的环境也紧张了。敌人用拉网的方式,经常进行“大扫荡”。当时分区的部队也划整为零配合县大队行动。 麦收时,敌人疯狂地到处抢粮,我们就与敌人展开反抢粮斗争,发动群众坚壁清野,把粮食都埋起来。那年蝗虫灾害很严重,麦收后没能种上玉米,农民颗粒未收,生活很艰难,只靠野菜、苜蓿和糠等度日。人饿得面黄饥瘦,饿死的人也很多。但群众的迷信思想很严重,说蝗虫是神。我们就到处宣传、督促群众捕灭蝗虫,把收来的蝗虫晒干,炒着吃。我们还发动群众开展借粮斗争,并组建农会小组、青年小组、妇女小组,充分发挥这些积极分子的作用。
当时我们开展工作比较困难,不能公开召开大会开展宣传,只能用访贫问苦、走门串户的办法了解情况,进行教育,建立感情,建立抗日家庭,动员他们做抗日工作,如做鞋袜、缝衣服、慰劳部队和伤病员,送信、送粮、抬担架、参军等。并组织儿童团站岗放哨、盘查行人,民兵们经常配合部队袭扰敌人据点。我们还利用节假日到学校教学生唱抗日歌曲,到据点附近扎樱花、牌坊,散发标语,动摇瓦解敌人。
1943年9月2日下午,关锋派人通知我明天在陵县赵马拉村开会。当即我和王少英到纪家找到关锋,由我的房东和关锋的房东把我们护送过岗楼。赵马拉是个回民村,离罗院 据点三里路。当时认为在据点附近开会比较安全,敌人不注意。准备3日开会,传达邢仁甫叛变事件。我们到赵马拉时已经很晚了,由村长和回救会主任季益民把我们分别送到住户,王少英把文件包埋好后,我们就睡了。
3日拂晓,我们还在梦中,忽听四处枪响,急忙爬起来。我们断定是敌人来了,马上采取了应急措施。我和王少英坐在窗下纳鞋底。我告诉房东大嫂说,如果敌人问你,你就说我们是来走亲戚的。她一句话没说,就到墙边去了,我也来到墙边纺线。不一会儿,村长来了,我对他说:“你要保证我们的安全。”他没吭声走了,房东大嫂也走了。我让少英出去看看,她穿了一件红衣服,装成拾棉花的样子出去了。这时枪声更紧了,我心里很慌,因人地两生。我想还是用以往的办法隐蔽,躲过敌人。我跑到对面的小柴屋,用高粱叶子把自己盖起来。我藏起来以后,鬼子就来了,没在小屋里停留就搜查别处去了。可是一会儿,鬼子又回来了,围住小屋喊:“八路,快出来。”边喊边用刺刀乱挑高粱叶,这样我就被捕了。村长这时就站在鬼子的身后。我被推搡着来到胡同口,看见很多人围着两个满脸是血的人,我不认识他们,心里轻松了一点,没有人认识我,我怎么编口供都行。
敌人把抓来的人排成队。我被拉到队中间,那两个被打伤的人也拉到队里,两边站着持枪的鬼子。这时候,我积极编口供,边走边嘟噜,想让老百姓把情况告诉党组织,好营救我。
我们被抓到罗院据点院内,排成一个大队。鬼子和汉奸就一个一个地审问那些老百姓,叫什么?住在哪里?干什么的?问完上下打量一遍就放了。最后剩下了一个50多岁的老人、一个十七八的青年和我。敌人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是谷家村的,来亲戚家借粮的。这时敌人挑来两担水,放在两张桌子的边上,还拿来了棍子和皮鞭等刑具。汉奸开始审问老人:“你是八路?"
“我是老百姓。”老人从容地说。
敌人不容分说,就把老人绑在桌子上,用棍子和皮鞭朝老人身上一阵猛打。老人被打昏了过去,敌人又用冷水把他浇醒。老人一口咬定自己是老百姓。敌人没有办法,只好把他放下来,又审问那人青年人,敌人同样一无所获。我站在旁边,看见敌人用毒打来逼供,心里有了底,敌人是用酷刑逼我们承认是共产党,不承认他们也没办法。我是共产党员,绝不能给党丢脸。我想起了张晔同志对我们的教诲:“在敌人的法庭刑场,要经得起酷刑和死的考验,要保守党的秘密,敌人知道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也不能暴露百分之零点一。” 我下定决心,宁死不能暴露党的机密,和敌人斗争到底。正想着,鬼子把我推到桌边绑了起来。敌人问:“你是女八路的干活?"
“我是谷家人,是来走亲戚借粮的。”  
敌人仍说我是女八路,我不承认。他们就用棍子、皮鞭往我身上乱打,我昏了过去。敌人用水浇醒我后,又继续审问。我仍说是谷家人,是来亲戚家借粮的。敌人又连打加灌,我几次昏了过去,肚子也被灌得涨了起来。他们又用脚踩我的肚子,我上吐下泻,混身是粪便。鬼子又让狗来撕我的裤子,裤子被恶狗撕得一条一条的。但我的思想很坚定,心想,这是我经受考验的时刻,决不能向敌人屈服。敌人多次用刑仍不能得到什么,没办法只好把我放下来,把我关到一间小屋里。我身上被打得到处是伤,疼痛难忍。我躺在一块门板上,一夜都无法入睡。
9月4日早晨,汉奸把我带到院西边的一个屋里,桌上摆着茶水、点心,还放着一把大刀。鬼子让我坐下,我站在桌边没动。敌人是想软硬兼施,现在敌人要用软的了。敌人问我姓名、年龄、住处、家庭人口等。我说,老家是山东乐陵李胡马家,姓李,没名字,36岁,很小就随父母到奉天样子哨住,父母都死了。丈夫叫马德友,在样子哨和别人合伙开铁器铺。今年秋天,我的两个孩子都病死了,东北又遇上灾荒,生意不好做,我们就回我丈夫老家谷家村来了。他家没地种,生活很困难,他又回东北了,直到现在没有音信。我在家只好靠纺线、做鞋卖来挣几个钱。前晚我去姑家借粮,因口音不对,一听见枪声就躲起来了。我说完了,鬼子拍着大刀说:“不说实话,死了死了的。说出八路军在哪里,皇军优待你。”
我还是说不知道。
敌人嚎叫着:“你回去再想想,不说,死了死了的。”
然后,汉好把我关进了木笼里。木笼里还关着那个被打伤的老人、青年和其他一些人。躺在木笼里,听那两个人疼得直喊,心里很难过。我身上的伤口也很疼,但我忍住不出声,还帮他俩赶苍蝇。晚上,敌人又抓来了一些人,有个叫练子的中年人。他劝说他们:“你们有什么就快说出来,看那两个人被打得多苦啊,你们只要说实话,就免遭这皮肉之苦了。” 练子劝了半天,也没人理他。那两个人的伤势越来 越严重了,伤口处都长了蛆。他俩在在木笼里躺了五、六天,后被敌人拉出去枪杀了。
有一天,木笼里又关进了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妇女,还抱着一个五六个月的孩子。敌人是去抓她丈夫的(八路军的交通员),没抓到,就把她抓来了。木笼里的人是经常被提审的。我趁放风的时候告诉她说:“敌人审你的时候,你别多说话,他们很可能打你,你要挺住。”第二天,敌人审问她时,把她打得鼻青脸肿,头上破了好几块,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几天都不能动。我帮她看孩子,把难友们给的玉米 面饼子嚼碎了,一口一口地喂她。我还让她枕着我的肚子睡,难友们就抱着柱子脚伸到外面去睡。
9月中旬的一天早饭后,看守把我提到一间小屋里说:“大嫂,你的官司快打完了,让你给区长当老妈子去。”
我说:“我不会侍候人,我不去。”他又对我说:“希林来了,说三哥让你快写信出去。”
“我不会写。”
“我不会干那缺德事的,今天是大集,鬼子都赶集去了。
谷希林在外面等你的信,我和他是朋友,不会出卖你。日本鬼子快完蛋了,我要争取条出路。”这个看守说着都有点着急。
他说完拿来了纸和笔,催我快写。我心里想,这个人从来没打过人,有时还给我们送吃的喝的。他可能真地认识谷希林。于是我就冒险写了一封信,交给了他。中午那个汉奸 翻译也传下话来说:“你的官司快打完了,你去给区长当老妈子去。”我没有吭气。难友们问我,为什么不愿当老妈子呢?
我说:“我不会侍侯人。我从小在东北跟父母做买卖,跟邻居学划码子,不认字。”
我说这话的目的,是想让出去的难友带信。练子听了我的话,很快就出去了。他刚回来,敌人就来提审我。敌人把一张地图放在桌上,问我认不认字。我说不认字。鬼子就拿起一条板凳腿,猛打我的臂膀,边打边问。我想,肯定是练子报告了我会划码子的事了。打完之后,鬼子又给我一支铅笔,让我写字。我照地图上的“山”字,歪歪曲曲地写了一个“山”字。鬼子又把我毒打了一顿。问我:“你是八路的头吗?"
“我是谷家纺线、做鞋卖的。 ”
“谷家是哪个县?"
“是平原。”
汉奸又用板凳脚猛打我。这次毒打审问了我半个多小时,把我的胳膊打肿了,连衣服都穿不上,出入木笼时,由难友扶着,胳膊疼得很厉害,到现在我的胳膊还有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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