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山回忆录:一、回忆老红军赵义昌同志(2)

vivi 发表于2016-08-26 18:51:20
   说到俘虏,我也联想起赵排长改造俘虏的一个故事。就一般俘虏而言,我军不杀害俘虏,也不虐待俘虏,不搜俘虏腰包,不没收俘虏的私人财物等。对伤俘给以妥善治疗,愿留者,参加抗日表示欢迎;愿回家者给以路费。由于我党的一贯正确的俘虏政策,瓦解敌人的效果总是很好的。这里讲一个特殊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一位姓姜的伪军俘虏的身上。他三十来岁,身体瘦弱,两眼凹陷,稍有驼背,气质不好,看上去有点未老先衰的样子。他被俘之后,自愿请求留下,参加八路军。领导和同志们都表示热烈欢迎。但,有一个被俘的伪军反映出姓姜的抽百面(吸海洛因),随之,调审本人也承认有这一恶习。原本,大家一致同意收留他参军,有了这个反映之后,就有许多同志不赞成了。可是赵排长不表态,好象应该认真想一想,如何处理好这一问题。姜本人仍然再三向排长请求帮助,并且一再表决心,一定要改掉这个坏毛病,乐意脱胎换骨,要从废人堆里爬出来,请求八路军拉他一把,并且说,我这样回家去,也没有活路。战士们七言八语,怕玷污我军形象。还是排长宽宏大量,坚持把他留下来。排长为了促使其真正进步,也和本人提出条件说,如果你在短时间内改不过来,我们就让你回家。当然,排长也和同志们解释说,让他回家不是我们的目的,目的在于促使他彻底地改造成一个真正的八路军战士,增加抗日力量。姜同志听了之后,立即表态,满口应允。
    排长还真算有眼力。姓姜的这位同志,竟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改掉了毛病,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吃苦耐劳、作战勇敢,在做群众工作、团结同志等多方面,进步很快,表现比较不错。不幸的是,他在一次战斗中腹部和腰部间受重伤,失血过多,而光荣牺牲了。生前曾不止一次地和排长说过这样的话:“我感谢你,排长。共产党、毛主席把我这个废人又改造成为一个新人。而且我能够参军抗日,作为一名光荣的八路军抗日战士,感到非常光荣。我即便有一天在战斗中牺牲了,也死而无憾。”义昌同志对部下能倾吐肺腑,赤诚相见。我军在蒋家庙与日寇遭遇战斗中小有失利,有一点伤亡,其中有我们班副班长兼党小组长(当时习惯喊他殷班副),也光荣牺牲了,因而引起了部分同志的思想波动。这对于老兵来说影响不是太大,因为他们的觉悟高,见得多,也深深懂得只有化悲痛为力量,为牺牲的同志报仇,才能更加鼓舞斗志,提高部队战斗力。新兵就差一些,有人说参军三天后,就应该摘掉新兵帽子。对啊!在战斗岁月里,战斗频繁,伤亡大,人员流动快的情况下,给新战士以精神上的鼓励是非常必要的。可是,在我们认为,本来还不够条件,新兵帽子还摘不得,也没有勇气接受老兵这一光荣称号,老兵作风在我们身上还体现不出来。因此,我们一些同志遇到情况就会波动。
    八路军有好作风,每到行军出发之前,干部、骨干、班长、党小组长都进行个别谈话活动,在院内墙根、滩顶、村头到处可见。你帮我,我帮你;老兵帮新兵,党员帮群众,汇成了一幅情深意长、十分动人的画面。
    排长邀我到土堆上聊天。当然不是毫无意义地聊天无聊在八路军中是从来未有过的事情。赵排长更不是那种无聊的干部。赵排长很喜欢我,也很原意帮我。我虽然对八路军内部的许多规章制度、工作方法等还不大懂,但是对于干部或党员找群众个别谈心,以这种方式帮助自己的部下或其他同志,我觉得再好不过啦。同志们也都对这种做法抱以乐意接受的态度。因为不管谁有了思想疙瘩或相互之间产生什么小小的误会等,都可以通过谈心的方式,达到沟通思想、提高认识、增进团结的目的。日子长久了我也就慢慢习惯了这种生活规律和工作方法。
    排长看出我有些心神不宁。是的,我想念副班长。副班长光荣牺牲了。他生前对我很友好,也和我讲过他的身世和家庭情况。我了解到他的老妈妈因生活无着,还在外面流浪乞讨,极端困难。我联想起我的奶奶、妈妈也是在家里受苦受难时,也有些闷闷不乐、神情不安。本想过两天,我是要主动找排长汇报我近来的思想活动。今天,排长主动找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排长找战士谈话,自然是排长先开口啦。“小刘,我看你好象有什么心思吧?”我爽快地回答,“有”,排长没有等我继续说下去,他又说:“我猜猜看,是不是想到有的同志牺牲了,有点害怕?”我当时听了之后,觉得太小看我了,我有点沉不住气。所以在语言、态度上都不够冷静,也不十分讲礼貌似的。我说:“这是哪里的话,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哩!”当然是牢骚话。实际上这话是:“蚧蛤蟆顶桌子--硬撑”。哪里还有刚当兵一个月,又没有得到很好战斗锻炼的青年在战场上不害怕呢?!是啊,话又说回来啦,我自觉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味道。所以,后边我又跟上一句:“害怕就不来当八路军。”
    我俩的交谈稍稍停顿,我想,排长是在考虑,小刘既然不是害怕,那一定还有其它因由,那到底为了什么呢?无疑排长是想弄个水落实出。所以还是排长又开口啦:“小刘,是不是想妈妈啦?”赵排长一句话触动了我的内心。排长是个诚实人,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炮筒子脾气,开诚布公,不躲闪,不绕圈子。他和我感情和得来。确实也好象把我当成他的一个不懂事的小弟弟,有事就和我直来直去地讲清楚。不过,排长和我谈过两次心了,我从来还没有感到有什么顾虑。这一次好象有点似通非通的思想,障碍着我不愿意把自己的思想活动合盘地端出来亮给排长。大概是我到部队之后,虽然觉得有了排长这个贴心人,心里踏实了不少,但毕竟是个天真无邪、幼稚可笑的孩子。有些事容易犯嘀咕、害怕,所以还是少说为佳。可是,今次排长和我谈心一直赤诚相见,使我感触更深,便打消了一切顾虑念头,觉得排长真好啊。我当即说开我的想法看法。我很干脆地说:“我没有别的心思,副班长的牺牲,并不害怕。来参军,就是准备死的,可是,他妈还在外乡乞讨,和我奶奶、妈妈在家受穷受罪,岂不一样吗?此情此景,排长,我想到这一切,心里很难受啊!”排长没有马上接我的话茬,而在慢慢地转开了话题,却说起了自己的身世和思想活动来了。排长说:“我也有妈,这是真的。我们的妈妈都是受尽旧社会的痛苦和灾难的人,我们都很难受。我们的殷班副,这个受人称赞的共产党员,为国为民光荣牺牲了,我也是很难过的啊。不过,共产党八路军为了抗日,为了解放全人类,只有下决心暂时放弃个人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家乡、爹娘、兄弟姐妹这些亲人。甚至党需要去牺牲我也在所不辞。我家父母年迈多病,一年劳动半年粮,半年乞讨半年荒。我离开她老人家已经有七、八年了。至今没有联系,没有音信。当然,她老人家要知道我已经到了红军中,又当了共产党,她老人家定是一天三柱香地为我祈祷平安。我想我的妈妈,不过,共产党讲胸怀大志,是要解放全中国人民,解放全人类,包括我自己亲爱的,受了半辈子罪的爹娘,所以我要立志干下去。”赵排长这几句话,对我震动很大,我觉得他能设身处地地为别人想问题,不藏不掖向人交心,特别是当他提到想念自己妈妈的时候,我的感情非常激动,我掉泪了。赵排长不再问我什么了,因为我的内心世界全部暴露给排长了。我只说了一句话:“我也想妈呀!”赵排长看我真心实意听他的话,又进一步地启发我说:“有哪一个人不喜欢自己的妈妈呢?有哪一个人不热爱自己的妈妈呢?有人骂共产党无情无意、不忠不孝,这就大错特错了,那么说,让日本帝国主义任意屠杀蹂躏我们的父母姐妹,甘心充当亡国奴,这就是忠,这就是孝吗?我们共产党八路军都是有着强烈的阶级感情的人。对敌人最恨,对朋友最亲,何况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哪有不爱的道理、不念的道理、不孝敬的道理呢?排长稍一停顿,又继续说下去:“话还得这样说,我们这一代青年人,历史赋予我们的使命是既艰巨而又光荣,只有我们勇敢承担起来,任它千难万险,只要前赴后继地坚持斗争,一定能打败日本帝国主义,建设一个新的中国。干吧!胜利的曙光就在前头。”
    排长的谈教导给了我信心和力量。最后,以我的话结束了我们两个人的谈心:“排长,你说的全对,我跟着你干。一心跟定共产党,一定能打出个新中国来。”可以这样说,通过我俩这一段的相处和这几次谈心,我从内心里认定了赵义昌同志,他不仅是我的领导,而且也是我最尊敬的老大哥。
    义昌同志是做政治思想工作出色的军事干部。老红军赵义昌同志,因为战斗负伤,我和他分开了半年光景。归队后,他被提升为八连连长,我和他有缘分,又重新走到一起并肩战斗了。我当时已任排长,我不止一次地称道连长是好样的。这绝不是以个人思想来衡量他的品德。他为党为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高尚品德以及革命军人的英雄形象。在翼鲁边区广大人民心中也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四十多年过去了,至今我的家乡在经历过战争的年逾花甲的老人中间,还时时提及老二营的赵排长(义昌同志)。就是这位老红军,到处传颂着他的战斗业绩,为广大人民所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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