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秋,我由三地委调回我的家乡商惠县任第四区区委书记,领导本区军民在最艰苦的环境中,坚持抗日游击战争,不断地骚扰打击敌人。
大概是1944年7月的一天上午,我到黎行村支部书记赵连辉同志家中联系工作,适逢他的姐夫张少堂同志来此探亲。他也是我的战友,我们高兴地谈论了许多问题。午饭后,他们家人一起聊天,我因为连续开了几夜的会很疲劳,便去午睡了。
忽然,赵家的人将我唤醒,说敌人的“扫荡”队已进入村中,张少堂已经走了,让我赶快避避。我一骨碌爬起来,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敌人。我迅速地返回院中,打算顺木梯上房逃走。不巧,木梯被邻居借去了,无法上房。我随即跑到磨房,准备将土坷窗的土坯捶开,爬入赵延河家,钻进地道逃出去。可土坯还未打通,敌人就冲到院子里,我向外刚一探头,就被敌人围了起来。我说是赵家的女婿,日本鬼子听了翻译之后,就端着枪冲着赵大娘(赵连辉的母亲)的胸口吼叫,老人面对敌人的刺刀毫无惧色,十分镇定。一口咬定我就是她的女婿,在归化街当小学教员。这时,敌人正准备放我走,宪兵队来了。这些狡猾的敌人,在周围邻居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进行了盘问。问赵家的女婿今年多大岁数?邻居都如实地说30岁。这帮汉奸见我只20来岁的年纪,便认定我是抗日的工作人员。先是一顿毒打,然后将我带到四区的梁家村吊了一夜。次日,押到龙桑寺据点。将我吊在了据点的马棚内,下午又押到了据点东边的伪区公所内。
按他们的惯例,我应属政治犯,可是却将我押在了伪区公所。这是宪兵队长高冠儒玩弄的诡计。他名义上是区长,可伪区队的兵权却始终属他掌握。这天的下午,高冠儒对我进行了审讯。他老奸巨猾,笑里藏刀。我一进门,他就耍着花腔:“哎唷,对不起了,怎么捆成这个样子?让你受苦了。”遂命令部下赶快松绑,并奸笑着说:“老朋友,请坐!"
我始终不吭一声,他见我不理会这一套,又嘻皮笑脸地拿起一盒高级香烟:“请抽烟。”我连看也没看他。
他收起香烟,正式问话开始了:“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
“ 姓李。叫李云庆。才从北边调来四区区公所当文书。”
“家是哪里的?"
“庆云县。”
他阴阳怪气嗯了一声,说:“你是李东升,在四区任区委书记。家是古佛镇西的姚家,对吧?"
这时,我发现敌人已经知道了我的政治身份,但还是不承认。
稍顷,高冠儒命令士兵把东西拿来。一会几个士兵拿来了一个破钢笔和一枚木制印章。高指着这两样东西皮笑肉不笑地说:“老朋友,这是你丢的,我已代你保存了半年多了,你再拿去用好了。”
我瞥了一眼那两件东西,这确是我有一夜遭敌追击时丢失的。我走过去,故意拿起来看了又看,故作认真地说:“噢!原来如此。这确实是李东升丢的,因为李东升的模样与我相仿,你张冠李戴认错人啦。”
姓高的见我这么说,又命令进来的十几个宪兵,问我认不认识。我说不认识。高冲着这些宪兵问:“这个人是你们的老朋友,认识吗?"
高的话刚落地,当即有四个人异口同声地说:“认识。”
我仔细瞅了一下,这些人中只有范绍武我认得,其他没有印象。但因为我全部否认,他没再继续问别的什么,便命令部下将我带走。并假惺惺地说:“他是你们的老朋友了,切勿慢待。”
宪兵们将我押到他们的宿舍里,我就侧身倒在铺上休息。天快黑的时候,从外面走进了一个小头头样的黑大汉。见他进来,一个宪兵问:“干啥去了?"
黑大汉说:“抓人去来”
“抓什么人?”宪兵又问。
黑大汉见我躺在铺上,好象不便言表,反问那个宪兵:“他是什么人?"
有人回答说:是刚刚捕来的。黑大汉有些气恼,说:我们这里又不是监牢,为什么放在这里?"
“这是高队长的命令。”又有人回答。
他张牙舞爪地说:“令个蛋!给我弄出去!"黑大汉的话刚出口,立即上来三四个人将我拉起来,解到了东南角的岗楼内。
这个岗楼位于最高点,站在岗楼上,方圆几里可以一目了然。岗楼上没有门,仅派一个兵轮流看着我。我心里琢磨着,这个地方倒可以利用。
夜晚,伪区公所内灯火通明,嚼里叭啦的打牌声不时传来。将近九点的时候,高冠儒打电话向其上司汇报捕到我的经过,准备上解商河城。由于高讲话的声音很大,所以断断续续传到我的耳朵。近11点的时候,天下起了雨,敌人大都入睡。约在两点时,轮到我熟悉的范绍武当班。这个家伙有个外号叫“潮毛根”,原在我县侦察站做交通员,非党员。后来被捕,被敌人利用当了宪兵。这小子没政治头脑,讲江湖义气。因为下雨天气很凉,他上班时披了一件棉大衣,可还是冻得直打颤。我借机和他拉呱,并用讽刺的语气说:“不要当了宪兵,扛上一个火棒棍子就不认人了。”
他说:“哪里对不住你?"
我说:“你穿着大衣不冷啊,可是我冻得难受。”
他说:“我有什么办法?"
我说:“你的大衣给我穿,你再去拿一件就是了。”
他当即去借了一床棉被给我盖上。我又说了些感激恭维的话。稍顷,我又说:“伙计,冷是不冷了,可你们绑得太紧,血都快不流了,请给我松松绑。”
他说:“不能松,你要是跑了怎么办?"
“你这个人,当了宪兵就不认人了,你还不知道我啊,我宁肯一人单,决不让二人寒。你给我方便,我怎能给你添麻烦,对不住老朋友 呢?再说,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庙,你放心,我不会跑的。”
他听我这么一说,就给我松了绑绳。可是我的手还是够不上绳扣,于是又央求他:“你做好人要做到底,这样还是太紧啊。”
他摆着手说:“不能再松了,高队长来查岗碰上怎么办?”
我说:“深更半夜的,没事就是了。我盖着被子,你不说他上哪知道去。”
说来说去,他又给我松了绑绳又说了几句话,我假装睏了。一会儿,我佯出鼾声,结果由于疲劳还真打了个盹。我强压住睏神,睁开眼一看,这小子狗坐着睡着了。我听周围没有一点动静,便急忙解开绳子,拴在犬身式的砖墙上,顺着溜到了外边,撒腿跑到了赵家村,通过村干部找到了区长赵瑞生同志。
次日,便听到伪区公所的人传说,昨天在四区逮了一个干部,不是区长就是文书,结果给跑了。
就这样,我又侥幸地第二次脱离了虎口,回到了同志们的身边。
光阴似箭,岁月易逝,一晃40多年过去了,抚今追昔,感慨万千……建国后在极左路线的影响下,不知使我遭受了多少磨难和坎坷。尤其是“文化大革命”,蹲牛棚、戴高帽,整整折磨了我20多年。
所幸的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组织上经过反复地内查外调,终于洗清了我几十年的不白之冤,我由衷地感到我们党三中全会后所确立的一切从实际出发的路线,是无比正确的路线。所有这一切,都使我这个年逾古稀的老共产党员,更加坚定了对共产主义的伟大信念。
老骥伏枥,我甘愿把有生之年的余光,全部献给党,献给人民,献给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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