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好的子弹啊!尖尖的弹头,黄闪闪的弹壳,刷着黑漆的弹夹。
但,也许是我抗日报仇的情绪太强烈了,只不过在一个小小的战斗里,五发子弹全给我打光了。
连长把我找去,耐心地启发我说:“咱有几个兵工厂?几座弹药库?子弹打光了,可消灭了几个敌人?这是边区人民的血汗和期望------唉!你这个冒失的孩子,我没有办法给你补发子弹了。”
我怏怏地走出连部,难过的几乎要哭。极力回想着刚才战斗的情景:第一个鬼子从马上栽下来,是的,那是我打的;可以后------我的心里紧张了,不知道那些子弹长着翅膀飞到哪里去了?
我坐在连部门口的石阶上,懊恼而又难过。是啊!这回算我经受了一次教训。
“------这是边区人民的血汗,期望!------”是的,鬼子在俺村修了炮楼,周围一里地的庄稼全被砍光。他们站在炮楼上,见人就开枪,不管老的少的,起初是步枪,然后是机关枪,行人逃走了架炮撵,直到把他们击毙。无论是寒冻风雪,或者烈日炎炎,无辜乡亲横尸遍野,任由禽兽残害。当时我想,如果能有支枪,有子弹,一定要出出这口气!
现在我有了枪,可是子弹------,是啊!没有子弹的枪还不顶个烧火棍哩!
唉!怎么才能把飞出去的子弹找回来呢?我想着要能缴获一挺机枪,还有一长袋一长袋的子弹,要不砸开敌人的仓库,那该多好!把子弹袋都装满,再不必用高粱杆假充了。
连长走过来,看见我仍然呆呆的坐在那里,边安慰我说:“别难过,没有子弹找敌人要,‘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好,就要打仗了”。
“打仗!”我惊喜的跳起来,抓住连长喊:“让我参加突击组,让我------”连长摇摇我的肩笑了。然后给了我一发子弹。
“这是本钱,最大地------”
我接过子弹笑了。是啊,当时大家子弹都很少。
战斗打响了。开始,我变的格外冷静而又谨慎,只投出两个手榴弹便冲了出去,为了能缴获武器,和一个大个子伪军撕杀起来,费了九牛二虎的劲才一枪托子把他砸倒了。立时,我拿到了沉甸甸的子弹,足足有几十发。激动的心情促使我狂喜的喊着:“有子弹喽!”
按规定只能留五发,这能够用吗?俺大店一次就让鬼子杀死二百多,小王庄一百五十户全被杀光了。还有那些无辜地被当做活靶的乡亲------触目惊心的景象在眼前跳动,应当更多地消灭敌人!
因为这,我打了一盘子弹的“埋伏”。
但又想到连长是不允许打“埋伏”的。我悄悄用布把它包好,装进袜筒,打在了背包里。我有了个小“后方”,成了快心病,整天盘算着:怎么去发挥这十发子弹的作用?什么时候打开“仓库”?攻诸城消灭大汉奸张步云?还是打临沂用它抓几个活鬼子------,弄的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连长是个非常严格的人,有一次连里检查卫生,不料竟从一班长张立风的包里找出了一发“埋伏”。哈!原来打“埋伏”的不止我一个呀!
连长又好气又好笑,说:“好哇!又建立小家底了!”
张立风有些着急:“我想多消灭一个鬼子嘛!反正也不是为自己置房子买地------”
连长说:“这我知道,可你想抗日报仇,别人就不想了?只有大家都有武器,抗日才更有力量!”说着把这一发子弹给排尾的新战士小胡。
小胡是一个月以前参军的,因为没有子弹,他一直挎着两颗手榴弹。这回他象得了宝似的,不住把子弹放在手里掂来掂去,很高兴地说:“我该扛枪了!”看着小胡这副兴奋的神色,我真为他高兴。是啊!都在抗日哩!应当把子弹拿出来分给大家。------ 不,我又固执起来,“你消灭了几个敌人------”我想起连长的话,想着那倒霉的长着翅膀的三发子弹,要把这笔帐找回来!一种顽强的自信力量,促使我把子弹又藏了起来。
但不久,“仓库”里的“货”生锈了!尖尖的弹头露出了斑斑黑点,糟糕!我赶忙去擦,没有油用砖粉子,没有布用大片大片的桑叶。半天,所有的子弹被我擦的亮铮铮地,它在太阳下闪着耀眼的光亮,用手敲发出细微的叮叮声,这声音听了使人无限愉快,我的整个心灵都被它鼓舞着。的确,当时,还有什么比杀敌立功的愿望更强烈,还有什么不自己取得斗争武器更令人兴奋啊!
连长象是发现了我的秘密,一天,他问我: “小李,你有几发子弹?”
“五发!”
“嘿嘿!”他笑了,“哪怕你有一百发,也要做到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仇敌!”
以后又经历了几次战斗,我包着“不到节骨眼上不撒手”的念头,“仓库”一直没打开。
不久,我们在诸城外围,和伪军展开了一场恶战。天上下这大雨,敌人不断向我们反扑。同志们在大雨中沉着射击,子弹变的更宝贵了。
伪军们的反扑被粉碎。突然,一队鬼子骑兵挥动马刀,叫喊着,从右边冲过来。
连长一看忙喊:“跟我来!”我们立即转移到一道矮墙后边。
敌人马队涌上来,边冲边射击,子弹在我们头上飞过,战刀在阳光下闪耀。我们伏在一溜短墙边,投出一排排手榴弹,炸的鬼子人仰马翻,在浓烈的硝烟中,人叫马嘶,乱成一团。前边的马队刚击退,后边的又冲上来。几个鬼子骑在马上,端着机枪向我们猛打,疾飞的弹雨使我们几乎不能直起身子去投弹。应该赶快消灭它!
“排子枪射击——”连长在喊。
我们推弹上堂,跑上去,堵在顶前边的土坎下。
第一排枪响了,马群腾起前踢,嘶叫着,几个鬼子从马上载下来,马队有些混乱。连长见机忙又喊:“再来一排!”
当我们拉开枪栓时,有人在喊:“没有子弹了!”“我一发子弹顶啥用!”小胡也跟着埋怨起来。
“谁有?拿出来均开!”连长说。
“我有——”我大喊了一声,是打开“仓库”的节骨眼了。
子弹就在背包缝里,一伸手就把它拿出来。我提着袜筒,打开布包,连长看我这副严谨样子,指着我说:“哈打埋伏!”
我说:“我这不是分给——”话没说完,子弹早被同志们抢光了。幸亏手快,我还留了一发。
敌人遭到我们第二排枪射击时,队行大乱,接着同志们投出一排手榴弹就冲出去了。
我们追着、喊着。一个鬼子兵从马上跌下来,爬到一个废墟空间仍然向我们射击,二班同志遭到他的严重杀伤。我飞快的绕到他的身后,用“仓库”里最后一点货消灭了他。
战斗结束了,我扛起那挺鬼子机枪,高兴地唱道:“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小胡骑在一匹大洋马上得意地唱: “骑大马,挎洋枪,去打小东洋!”他看到我立刻跳下马来,神气地说:“我敢打赌,这回呀!连长怎么也不会再给我一发子弹了!”
看见小胡,我想起他刚才从我手里取过子弹那欢喜神色,再看着这胜利情景,我想,“仓库”的货起了应有的作用了。
不,马上我打消了这种想法,是连长那句话得到了证实:“大家都有了武器抗日才更有力量啊!”
是啊,我又经受了一次生动的教育。
转自《军史旁编》陆军三十八军政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