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这个任务,真使人又高兴又恐慌。高兴的是护送首长,是一次接受教育的好机会;恐慌的是,担子太重,要通过日伪重重封锁,深入敌巢穴去,困难之多、危险之大是可以想象的。如果完不成任务,对党该是多大的一件损失啊!
师团首长及保卫部门的负责同志,在我临走时,一再嘱咐:千言万语。千措万计,安全第一!一定要冷静、果断、机智、不怕牺牲。我代表“夜老虎连”的全体同志表示:不惜一切,完成任务。
一个傍晚,我们从滨海区出发了。罗政委躺在竹制成的担架上。医生是澳地利共产党党员罗生特同志,骑马随后。他是途中负责首长治疗的。
我和付营长芦从正并肩走在前头,心情上即兴奋又紧张。老芦悄声对我说:“老李,虽然我们详细地分析了敌占区的情况,做出了多方面的准备,但我总是觉得不够充分,心里没有十分把握。”
“不要过度紧张,咱们有首长亲自领导,没问题。必要的时候,即使我们牺牲了,也要保证首长安全。”
老芦点点头,快步走到前边的尖刀组去。
一路上,我们总是南绕北避,在沿途地下党的帮助下,行动是很顺利的。罗政委虽在重病之中,但总不休息,一到宿营地,他就找当地党的负责同志了解情况,指示工作或举行小型会议。白天,他吃过早饭,便阅读文件,起草文件,交付当地党或军队机关,电发山东局去。
罗生特同志一再请求他休息也无效,罗生特搞得没办法,一次严肃地说:“政委同志,我以一个国际共产党人的责任和医生的权力,请求你——一位重病号,一位党的负责同志,每日至少休息五小时。”
罗政委感激地笑了笑,说:“谢谢您,医生同志,我习惯了,我们中国人常说‘习惯成自然’,自然就是休息,您不用担心,罗生特同志。”说完,又重新写读起来。罗生特同志把两手一摊,还是没招。
廿十多天以后,我们到达了苏北的盐埠区。
在这里,罗政委利用休息三天的机会,仔细研究了当前的战局,通过电台对山东局当前的工作,作了指示。在回电中得知山东各区,正遭受着日寇残酷“扫荡”。第二天,罗政委就决定不再东去,并说自己的病情已经好转,不需要再去上海,要立返山东。
我们知道,这是首长丢不开党的工作,而甘愿忍受病痛的缘故。我们很受感动,但也更耽心首长的健康。现在已经是出去千里,把首长劳累不轻,如中途返回,来回折腾,肯定于病不利。作为警卫分队的负责人,我有责任保护首长的健康。于是我便约了芦付营长一同去见罗政委。
走进政委住的院子,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屋里还亮着灯光,走进一听,有激动的谈话声。罗生特同志操着生硬的汉语说:
“政委同志,我是个医生,从奥地利来到中国战场,我不能见到一位中国党的领导同志重病不治。”
罗政委温和地回答说;
“罗生特同志,我很理解您,但问题是我已经很好了,您看——”罗政委踱来踱去,窗上出现了他那高大的身影。
“不不不,你在行军床上看文件,休息时间写文件,彻夜开会、谈话,你的病情好转不大。按照我们医生的习惯,对付这种病员的办法是:取消他的一切工作权利。”窗上出现罗医生激动的手势。
罗政委轻声笑着说:“如果那样,病号该向您这样的医生请愿了。”
罗医生显然不同意返回山东。
罗政委语重心长的说:“罗生特同志,你对中国的情况,是非常了解的,我们民族正处在空前的苦难之中,人民和他们的战士都在浴血奋战:我是他们的政委,在他们流血牺牲的时候,又怎能去躺在医院里呢?”政委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所以,我决定要返回我的岗位,我们都是共产党员,你就象理解一个普通的中国战士那样理解我的心情,你就一定会支持我的。”
屋里静下来,政委那感人肺腑的语言,打消了我们要说服首长的念头。
罗生特医生出来了,他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仰望着天际感情十分激动。许久许久,他用生硬的汉语道:“伟大的中华民族是不可战胜的;中国共产党员是真正的特殊材料制成的。------”
经过四天的休息,罗政委决定要返山东,我们也未能说服首长。一天拂晓我们来到涟水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准备越渡盐河。
盐河是苏北的一条大江,它从淮阴直通连云港,沿江敌人设有巡艇和碉堡,是我回返北渡的第一道难关,罗政委再三考虑,决定在涟水城下的五港地区实施偷渡。
五港地区有伪军的一个中队防守。过去,我们当地党对他进行过许多争取斗争与教育工作,这些伪军实际上都听我们的,里面还有我们党的内线人员。因此,我们和罗生特医生都很高兴。
但是,当天黄昏,地下党的同志给我们送来一张纸条说:“鬼子要向淮阴地区‘扫荡’,明日增加部队有经五港可能。故请首长于今夜十一时前赶渡盐河。”
我们对这突然的情况,都很紧张,谁知罗政委看过便条,笑着对我们说:“鬼子向淮阴地区‘扫荡’,不是对我们来的,我们有群众作耳目,不会出问题的。”
我原来有些紧张,看首长这般沉着自如,谈笑风声,心里才坦然了一些,我和老芦按照首长指示,把部队拉到河沿,赶做渡河准备。
盐河上的船,早被鬼子抢走烧光了。没有船,是无法过河的,怎么办?我们通过地下党的关系,搞了个椭圆形的大木盆来当船。又叫两个会水的战士游到对岸拉了根绳子,以便使人坐在盆里,沿绳顺进。
与此同时,为了应付万一,我们又向五港镇内派出四名得力侦察员,我对他们说:“如果有情况,你们要想尽一切办法保证渡河!”
“我们都是党员!”他们同时回答。
夜十时许,我们护着政委秘密地来到了距离五港城不到五百公尺的河边上。
月下的盐河,象一匹银绸缎,静静地缓流着,两里以外的涟水城,灯火明灭;四下静悄无声。
每个人的心,都是紧张的。为了慎重,我叫芦付营长再去检查岗哨,半小时后,他回来了,悄声对我说:“没问题,起渡吧。”
“船”小得很,一次只能渡四个人。第一次与罗政委渡江的是罗生特医生、芦付营长和一个警卫员。船借着拉力,很快就向中心移动了。我握着手枪,在岸上往返巡视,以备万一。这时,我的心一下飞到船上,想着战士们加劲划船;一会又飞到五港城里,想着侦察员怎样把敌人拖住。
可是正在这时候,五港城里突然响起了枪声。枪声越来越紧。我全身为之一震,回头一看船刚过了江心。
我立即告诉二连连长政指:“守住五港村头,没有命令,不准后退一步。”
枪声响了一阵子之后,却又沉静下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敌人发现我们没有?侦察员的行动出了什么乱子?
侦察员回来了。原来是五港城里发生了意外。
夜里,我们四个侦察员进城以后,在内线引导下,就把伪军全部人马,集合在炮楼里给他们上课。讲形势,讲政策。以避免意外。
突然开来一辆汽车拉着一小队鬼子。伪军们被吓得慌乱一团。这时只听侦察组长刘国锋大喊一声:“全体集合!准备酒肉,列队欢迎‘皇军’。”-----
鬼子小队长对这里的欢迎和招待,很感满意。喝得迷迷糊糊还要上炮楼去视察一下“防务”。这可把刘国锋整慌了,月明河清,一怕他发现情况;二怕楼上的三位侦察员还没换上衣服,也要被发现。
果然鬼子小队长一上楼,从枪眼往下一看,河面上影影绰绰有人渡河,便一下抽出军刀,大骂:“八格牙路!”迈步就要下炮楼。
说的迟做的快,三个侦察员一窜而上,照着小队长的头门就是一枪,将这个小子打死了。刘国锋告诉伪中队长:快开枪!喊说八路来了,把鬼子吓跑!炮楼上的伪军叮当地打起枪来,并且大喊着:“八路大大的有!”
鬼子正在迷醉之中,一听八路大队赶来,小队长又被毕命,便慌乱放了几枪,嘱告伪中队长:“坚守坚守的,炮楼丢了死了死了的”而大“皇军”却坐上汽车跑回涟水去了。
鬼子伪军一宿慌乱。而我们正愉快地听着侦察员们惊险的故事。护送着首长向根据地前进。
《 军史旁编》陆军三十八军政治部(作者 李忠信337团二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