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毅忆辽沈战役中的第五纵队激战黑山(下)

Chief 发表于2016-10-29 12:09:57
    百里穿插  主动寻机歼敌

    我纵转移后,廖兵团即向黑山地区攻击前进,在大虎山、高家屯等地遭到我十纵顽强阻击。我军抓住有利战机,采取拦阻先头,拖住后尾、夹击中间的作战方针,逐步对该敌形成合围。二十三日晚,我纵奉命进至广裕泉、鹜欢池地区待机。

廖兵团对我军的企图有所察觉,为摆脱困境,打算逃往营口从海上撤退,其先头四十九军行至台安地区,遭我辽南独立第二师阻击,误认为我主力部队已到达,遂调头往沈阳方向突围。

    二十四日十九时,东总电令我纵昼夜兼程,以强行军速度插至新立屯以东唐泡,六合屯一带,配合半拉门以西靠山屯一带的六纵,阻敌回窜沈阳,关上敌人退回沈阳的“大门”。能否完成任务,关系到能否全歼廖兵团的全局。从广裕泉、鹜欢池到唐泡、六合屯,道路弯曲,有一百余公里,随时可能受敌阻击和围攻。为争取时间,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纵队领导决定分成两路开进,遇小股敌人坚决歼灭,遇大股敌人则绕道而行。各级主要指挥员要靠前指挥,以便及时了解和正确处理情况。我和刘政委,吴副司令员分别下到十三师,十五师和十四师加强指挥。

    经过十八个小时强行军,两路纵队分别到达指定位置。二十五日十九时,东总令我纵立即采取渗透行动,大胆插至黑山东北十里岗子、胡家窝棚一带堵击敌人。与此同时,六纵已向大虎山以东十八家子前进,决战的时刻就要到了。

    二十六日五时,部队插至二道境子以北十二公里处,发现卡拉木、孙家岗子两地有敌新三军暂五十九师一部。我令四十团和四十一团分头去歼灭卡拉木、孙家岗子之敌;主力往东南绕道穿插,避免与敌纠缠。四十团、四十一团连续攻击,敌军逃往无梁殿。

    我纵主力绕道穿插至吴家屯以南地区时,遭受敌机扫射和炮火拦阻,前进速度顿时缓慢下来。我赶紧带参谋人员驰马前往,来到前卫三十九团。该团政委郭宝恒见我上来,忙说:“司令员,这里是前卫,很危险!”我让他们不顾一切加速前进,插到指定位置。

    郭政委和张团长马上下令部队展开三路纵队,冒着敌机扫射急速前进,•匕时,我纵主力到达平安地,大民圈一带。为便于组织战斗,东总令我纵归六纵统一指挥。随后,六纵发来命令,建议我纵以一个师控制半拉门防敌东窜,纵队主力集结二道境子以南的张家窝棚与六纵靠拢,以利歼敌。

    尽管突击方向一再改变,指战员们仍坚决服从命令,于二十时前先后到达二道境子、半拉门地区,配合六纵堵住了敌人的退路,使廖兵团数万之众及全部装备陷入我大虎山以东,绕阳河以西、无梁殿以南、魏家窝棚以北约一百二十平方公里的包围圈里。我军务纵队从四面八方横穿竖插,把廖兵团冲得七零八落。

    我令各团采取“以乱对乱,大胆猛突”的手段,及时把握战机;只要战斗有利,不必按部就班,可以“先斩后奏”。这样一来指战员们便如虎添翼,各显神通,主动向东、西,南扩张与渗透,寻机分割歼敌。据廖耀湘后来回忆:“当时这个部队给辽西兵团的危害与威胁最大。因为它由北向南楔入兵团的主力,把兵团两个重要部队新一军和新三军隔开了,造成分别包围,各个歼灭的态势。”(摘自《辽沈决战》下册第五百六十四页)。

    与此同时十三师沿田家窝棚、十五户,五棵树、靠山屯一线向西南郑家窝棚、茶棚庵,王家。黄家窝棚一带突击,从二十六日二十二时三十分战至二十七日十七时结束,共毙、伤敌六百九十四人,俘敌五千三百七十三人。

    该师三十九团一、二营插至茶棚庵东侧时,发现该村及其以南王家已被敌五十师一个团占领。两村敌人同时向我部开火。我一,二营集中二十多挺重机枪和十多门六O炮还击,压住敌火力后,攻占了茶棚庵和王家。东沙河南面之敌约两个连从西侧向一营反扑,河北面敌的两个营朝二营阵地冲来,均被我击溃。

    一、二营打响了这么久,还不见三营上来,张团长不放心,带着通信员去找,原来三营在后面被一股斜插过来的敌人搅乱了。夜色如墨,谁也看不清谁,三营由东向西南走,敌人由南往北插,两支队伍相互交叉,拥挤前进。

    张团长见有人往北走,骑马追了过去,喊道:“谁叫你们往那边走?回来!”队伍里有人喊道:“咋呼什么?暴露了月标,老子毙了你!”张团长一听火了:“胡闹,你不看看我是谁!”对方一看张团长骑着高头大马,还有几个骑兵跟随,知道是个不小的官,一个戴大沿帽的人来问道:“你是哪部分的?”

    这是一伙敌人,张团长大吃一惊。回撤已来不及了,他急中生智,说道:“我是五十师的,前面有共军,想去送死吗?”

    “你们部队在什么地方?”

    “我们在茶棚庵打退了共军的袭扰。”

    敌军官忙说:“我们是新六军警卫营的,军部拂晓前在胡家窝棚被共军袭击打散,我们保护参谋长突了出来,转了一天,找不到自己的部队。”

    张团长一听,高兴得差点跳下马。他冷静一想,得把敌人稳住,不能让这条“大鱼”溜掉。于是,赶紧说:“你们先别乱窜,我去找人把你们接过去。”说完,拨转马头走了。

    不一会儿,遇上了七连连长阎春宝,张团长对他说:“新六军参谋长被我唬住了,你赶快组织队伍跟我来!”

    阎连长集合好全连后,张团长令一、二排隐蔽在公路两侧,带着三排上去了。敌人见我军穿的是国民党军队的棉衣,以为找到了靠山,乖乖地跟着走。待敌进入我包围圈,张团长一声令下,两侧的战士一跃而起,喊道:“不准:动,缴枪不杀!”敌人完全没有戒备,为了保住性命,全部缴械投降,其中包括敌新六军参谋长黄有旭。

    三十九团在茶棚庵会齐后,留二营坚守,一、三营往东南寻机歼敌。部队进至李家窝棚时,与企图逃回沈阳的敌一九五师一部遭遇。一营在三营的配合下,发起攻击。敌人利用村庄负隅顽抗,战斗异常激烈。一营冲击未获成功,被敌压在开阔地里。营长耿金峦发起第二次冲击,不幸中弹当场牺牲。一营指战员们怀着满腔怒火,再次冲击,突到了敌前沿阵地。这时,我三纵、十纵各一个团赶到,大家一道以优势兵力将敌击溃。

    三十七团在三十九团左侧往西南攻击前进。前卫连在张家窝棚南侧与敌一个连相遇,立即开火,打得敌人东奔西窜。一营营长孙登阶指挥一,三连从两侧迂回,将敌人全部俘虏。赵欣然团长从俘虏口中得知敌五十师一个团从前、后孙家掩护炮团向东撤退,这个连是先行探路的小部队,即令全团跑步前进,堵住敌人退路。

    凌晨四时,三十七团到达黄家窝棚,发现村西南旷野里,敌遗弃了三十多门火炮,有近百匹骡马四处乱窜,数千敌人乱糟糟地往东而来。该团立即展开,占领有利地形。赵团长命令发射了三颗照明弹,然后高喊要敌投降,敌人不战自溃。我五连连长姜天和带全连率先冲杀出去,敌人被迫投降。该团以伤四亡一的代价,俘敌四千人。

    三十八团在二道境子以西河边担任预备队。二十七日拂晓,团长翟斌韬发现一股敌人往东北方向迂回逃窜,即令三营渡河截击。三营歼敌后撤回。晨七时该团另外两个营对郑家窝棚敌新三十师一个团发起攻击。敌人死死据守。我一个排占领了村东一座大院。十五时,二纵一个团从敌人侧后发起攻击。我占领村东大院的那个排掩护主力再度强攻。敌在我前后夹击下逐步失去抵抗能力,于十七时被歼。

    十四师各团分别从卡拉木,孙家岗子、黄岱窝棚取捷径插至半拉门地区,阻击新民来援与突围之敌,从二十六日二十四时战到二十七日十四时结束,共毙、伤敌五百四十二人,俘敌五千六百四十九人。

    该师进入指定位置后,指战员们急不可待,纷纷请求出击。纵队吴副司令员与彭师长、丁政委决定,四十一团向西出击,协助纵队主力围歼敌人。该团沿靠山屯,霍家窝棚,程家窝棚攻击前进。途中遇见纵队司令部侦察科长侯显堂率几名侦察员押着四百名俘虏走来。吴副司令员一问,得知侯科长在执行任务返回时,发现郭家窝棚敌新六军一六九师一个追击炮营遗弃装备逃窜。侯科长只身上前喊道:“蒋军弟兄们,你们被包围了,往哪里走也逃不出去了,跟我走吧,保证你们性命安全!”敌营长说:“长官?你们的俘虏政策我知道,一切听你指挥。”就这样,科长不费一枪一弹,解决了一个营的敌人。

    四十一团于二十四时向刘屯敌一六九师残部发起攻击,全团所有追击炮、重机枪集中火力打向敌人。敌四处逃窜,王道全团长率队冲杀,俘获敌师长张羽仙以下官兵两千余人。

    二十七日拂晓,四十二团在半拉门以西小西荒、西孙家荒截住数千逃窜的敌人。团追击炮连首先拦阻射击,乘敌混乱之际,副团长傅虔率三营从西孙家荒往南压去,杨克明团长和程祥元政委率一、二营往西出击。敌人很快被我分割。一队骑兵企图往北冲开一条路。九连用密集火力打翻了前面的敌骑,后面的亡命之徒仍然一个劲往前冲,并开枪射击。三营宋步云营长中弹牺牲。九连指战员用复仇的子稗将敌骑全部报销后,继续朝敌纵深冲去。

    敌人像无头的苍蝇到处乱撞。彭师长看准战机,令直属分队全部出击。直工科科长张明增把机关干部和“八大员”共七十余人组成两个梯队,有枪的为一梯队,没枪的拿着身边能用的器具为二梯队,出去抓俘虏,不一会儿“八大员”手中的“特殊武器”都换上了崭新的“卡宾枪”,押着一批批俘虏下来。张科长算了一下,足有八百余人。

    大家出去抓俘虏,彭师长身边只剩一个警卫员,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十多个敌人,慌慌张张地窜到了彭师长身后。警卫员眼明手快,一梭子撂倒了几个:可彭师长脚部中弹,鲜血直流。他和警卫员一道,把剩下的敌人全部歼灭。

    这一天,十四师机关,直属队和四十二团共毙伤敌二百余人,俘敌二千九百余人,并活捉了新一军少将政工处长汤道福。

    十五师从二道境予以北四家子、田家窝棚西渡东沙河,插到立子山后分两路向北向南突击。自二十六日二十时至二十七日十八时,共毙、伤敌七百名,俘敌一千七百九十二名。

    二十六日二十时,先头四十二团在田家窝棚与敌暂五十九师一个营遭遇,副团长郑希和率前卫二营一阵猛冲,突入敌阵,与敌展开白刃格斗。混战中,郑副团长被敌人围住,这位抗日战争时期的战斗英雄左刺右挡,一口气捅死三个敌人。但当他将刺刀扎进第四个敌人的胸膛时拔不下来,被身后敌人刺中腰部,二营营长李云带通信员奋力救出了他。随后一、三营上来,和二营一道歼敌四百余人。

    十五师师长王振祥率主力快到立子山时,发现敌新三十师残部正沿公路向无梁殿方向逃窜。他指挥部队发起攻击,占领了立子山,将敌拦腰切断。前面的敌人拼命向无梁殿方向逃路;后面的敌人占领立子山以南公路两侧的壕里,孟家窝棚,凭借村庄抵抗。王师长令四十三团对付南面的敌人,主力全力以赴北追逃敌。

    四十三团集中兵力、火器,消灭了壕里之敌。接着,迅速往东将孟家窝棚之敌团团围住。在我四面夹击下,敌人只好束手就擒。

    在我十五师主力北追逃敌时,四十四团团长石坚率部向无梁殿攻击前进。至小崔屯,被廖屯之敌火力拦阻。石团长爬上房顶观察敌情,不幸胸部中弹光荣牺牲。副团长朱永山率部冲向敌人,将敌各个击破,歼敌一千余人。

十五师直属队机关干部和勤杂人员,主动出击抓俘虏。敌新一军副军长兼新三十师师长文小山、副师长谭道善、参谋长唐山三人缩在一块洼地里。我炊事班同志发现后,围了上去。炊事班长见这三人都穿着兵服,可细皮白肉不像个兵,就握着扁担上去冲那个年龄大的问道:“你是干什么的?”文小山战战兢兢地答道:“我……我是做饭的!”

    “做饭的?我看不像!”

    “把手伸出来!”

    文小山不得已伸出了手,手上没一点裂口,身上也没有一点烟油味。炊事班长便伸出扁担怒喝道:“你老实说,到底是干什么的?不然我揍你!”

    文小山忙摇手:“别打,别打!你带我去见你们的最高长官再说。”

    炊事班押着文小山等人,回到师指挥所,遇见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车学藻。车副政委问文是什么人。文答道:“我现在还不能说,我要见你们纵队司令官!”

    车副政委没再多问,派人将我找去。文见到我,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请求给予保护。我对文说:“我可以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不过,想问你一句,此时此刻有何感想?”

    “还有什么好谈呢?”文小山垂头丧气地说:“我们好比楚汉相争时被打败了的项羽,前有乌江天险,后有重兵追赶,到了山穷水尽的末路,全军覆灭的命运已经不可挽回标!”

    是啊!历史是无情的。逆潮流而动,必然遭到惩罚。廖兵团经我军多路围攻不及一日,即全部被歼。在围歼该敌的作战中,我纵共毙、伤敌一千九百三十六名,俘文小山、黄有旭、张羽仙以下官兵一万二干八百一十四名,缴获各类枪支七千余支、各类火炮三百多门、各类器材一大批。

    战斗结束后,指战员们松弛了一下高度紧张的神经。屈指一算,六十多个小时没有好好吃一顿饭,还要坚持行军打仗,不是铁打的汉子怎能顶住!记得十四师丁国钰政委曾告诉我这样一件趣事:四十一团王道全团长在刘屯向老百姓买了一只鸡,收拾好用面粉裹住,再用油炸熟,名日:“虎头鸡”,请他和吴副司令员等人尝个新鲜,喝杯庆功酒。几个人围上去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王团长刚吃了几口,手中的筷子不知不觉滑落地下,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此战紧张激烈的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胜利来之不易。从十月九日阻击战开始至二十七日围歼战结束,我纵共伤一千八百八十七人(内师长一、团级一,营级十,连级九十、排级一二O),亡六六二人(内团长一、营级八、连级十,排级五十三)。这些同志为祖国的解放事业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卓越功勋。

    转眼四十年,弹指一挥间。回忆往事,浴血奋战的场面历历在目。悼念先烈,可歌可泣的事迹感人肺腑。我以五纵队一名老战士的身份,诚愿长眠在辽西地下的先烈们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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