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1月辽沈战役胜利结束,第四野战军奉命进关,参加平津战役。我四十七军从热河绕道,经冷口进关,直插廊坊,截断北平至天津的铁路交通线。我们团攻下廊坊后,又转移到安次县附近的旧州庄,开展临战前的攻城训练。一天,团长的未婚妻来队要求结婚。团政委和参谋长就让管理股帮忙,打扫团长住的那间土平房,还用花纸装裱了墙壁。宣传股王股长亲自写了副大红喜联: 战火中英雄救美人,平津城外喜结良缘”。白纸糊的窗户上,有两个红双喜字,桌子上还摆着花生、糖果,把个小土屋布置得焕然一新,喜气洋洋。晚上,团领导和机关干部陆续来到团长的新房,参加婚礼。李政委发表了热情洋溢的婚礼祝辞。最后请新郎、新娘讲讲恋爱史。老团长不想讲,大家不让,一齐鼓掌欢迎。掌声中,团长腼腆得说不出话来。新娘讲话时,却很干脆,只说一句话: 老吴是我的救命恩人。
是啊,吴团长的确是她的救命恩人。那是1946年12月的一天,在松花江和黑龙江两江汇合地点——三江口,正是隆冬季节,狂风卷起的雪花,发出呜呜的嚎叫声,气温降到零下40多度。吴团长带着俄语翻译和警卫员准备穿过国境线,到对面(前)苏联边防军那里,感谢收留我18位伤员。
当吴团长路过同江附近的一个村庄时,听到村内枪声和女人的哭叫声,他们火速向村子奔来,看到七八个土匪将一个年轻女人,横驮在马背上,往村外南山坡跑去。团长看着这一幕,说声不好,土匪抢人啦,让警卫员和翻译往南山边迂回。他自己操起20响的驳壳枪向土匪开火,打倒两个土匪。警卫员迂回到山边时,迎头向土匪射击。土匪看到往山上逃跑的路被堵住,只好扭头奔江边跑去,边跑边向团长还击。当团长追到江边时,土匪已跑到江心。团长和警卫员开枪又打倒两名,其余三名土匪拖着女人,已跑到江的对面,奔(前)苏军边防哨所去了。吴团长三人骑上马,从封冻的江面过江时,冰太滑,不能骑马,只能牵着马走。到达(前)苏军边防哨所时,苏军正在审问土匪。土匪编造谎言,说自己是抗联战士,进村找未婚妻,遇上土匪,无处躲藏,才过江跑到这里来的。(前)苏军哨所弄不明白真相,而对吴团长说的因由也不完全相信,就把他们缴了械,押送到边防团指挥所。当他们到达时,正巧碰上(前)苏军边防团团长。吴团长见到这个苏军中校时,开始有点惊讶,怎么这么面熟呀!两个人面对面看了-会,忽然高兴地叫起来,伸手相握。原来这个边防团长叫伊万诺夫,是苏军1945年8月进攻东北时,在佳木斯市担任过苏军卫戍司令,副司令是抗联老战士彭施鲁,吴团长通过彭副司令认识了伊万诺夫。1946年6月,(前)苏军撤回国内,伊万诺夫回国后被分配到同江对面的(前)苏军边防团当团长。苏军团长弄清吴团长来意和土匪抢劫情况后,热隋款待他,并把三名土匪及被绑架的女人交还吴团长,还派兵护送到富锦。
被土匪绑架的女人,叫李玉珍,是同江附近一个村庄的小学教员, 21岁,端庄秀丽,思想进步,曾参加过同江县土改工作积极分子培训。在学习中,曾揭发一些土匪的罪行和活动范围。当地土匪对她恨之入骨,千方百计想捉住她。这次进村,正巧把她堵在家里。父亲和土匪争吵中,被土匪开枪打伤腿,母亲被踢伤腰,躺在床上起不来。土匪绑架她后,准备带她到南山土匪窝里,给土匪头子当压寨夫人,如果不从,就打死她。
吴团长到富锦后,把三个土匪交给人民政府处理,第二天把李玉珍送回家。当李家两位老人看到女儿完好无伤地回到家,高兴得流下热泪,感动地给吴团长跪下,谢谢他的救命之恩。从此,李玉珍就主动的给吴团长写信,既表示感谢,又暗示求爱,信写的多起来,内容也越来越明确。团长在认真思考下,觉得自己年龄大,文化低,人家是个俊俏的年轻姑娘,又是小学教员,怕人家嫌乎自己是个土包子,配不上。李玉珍写信回答:你是老红军,老干部,又是英雄团团长,我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你这样的人,我还怕你不要我呢。
在艰难困苦中产生的爱情,是激情的,真挚的。1947年夏天,吴团长带着部队从萝北剿匪回来后,李玉珍登门找上来了。在团政委的支持帮助下,二人正式订了婚。一个月后,准备结婚时,李玉珍的父母病重,双双卧床不起,为侍奉双亲只好推迟婚期。
在战争年代,一个团级指挥员,很难预测到战争的发展进程。1948年是东北解放战争进入决战阶段。为了增加前线的兵力,东野总部决定抽调部分担任剿匪任务的团队,扩编为野战军。吴团长所带的这个团奉命编入野战军,于1947年底,开赴吉林前线,参加对国民党正规军作战。吴团长的结婚计划只好无限期推迟下去。
1948年10月底,辽沈战役胜利结束,东北全境获得解放。四野奉命进关作战。这时李玉珍来信告诉吴团长,母亲去世,父亲腿伤已好,能够生活自理,不需要她照顾了,要求到部队来结婚。吴团长答应了她的要求,就这样,她千里迢迢来到河北安次县旧州——四七八团驻地。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听指挥。他俩婚后三天,上级决定吴团长到攻打天津外围的第一线去。临行时,李玉华再三嘱咐吴团长在战场上要当心。吴团长爱怜地抚摸着李玉珍的头,说: 你放心吧,我打了大半辈子的仗,虽然负过几次伤,但我命大,阎王爷不收我这个放牛娃! 李玉珍说: 子弹是不长眼睛的。吴团长深情地一笑,离开了家门。
1949年1月l4日,四野部队攻打天津战役开始。当攻城部队突破敌人第一道防线,向纵深发展时,敌人的炮火,击中团长所在的指挥所,他当场牺牲。攻城部队经过29小时的艰苦血战,全歼守敌13万人,解放了天津。吴团长没有看到这个胜利,就离开了人间,离开了苦等苦恋两年多的结婚才三天的新娘子,离开了他所率领的猛虎团的战友们!
1949年1月18日,团长的棺木,用缴获的汽车,运到部队驻地。为了怕李玉珍发生意外,师卫生营派出两名女护士,预先做好她的思想工作,然后陪她参加追悼会。她来到会场时,看到遗体,心如刀绞,万念俱灭,一头撞在棺木上,想要追随团长的英魂而去。两个护士急忙把她拉起来,额头已是鲜血淋漓。扶她去休息时,她又挣脱护士的搀扶,将头顶在棺木上,边哭边喊:老吴呀,你苦等了我两年呀,刚刚相聚三天,就这样狠心,又把我扔下,叫我怎么办呀…在场的人,被她这真挚的情感和发自内心的呼唤,深深的感动,无不流下伤心、同情的泪水。
两天后,警卫员把团长留下的遗物--军功章,手表,钢笔,新军帽送给李玉珍。当她看到这些遗物时,仿佛见亲人,凄恻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的滚落下来。她想,今后怎么办?回东北老家吧,没有什么留恋的。忽然看到这顶新军帽,何不要求参军,留在这英雄部队,好像离亲人更近,更有精神寄托。她把这个想法和李政委讲后,经师部批准,正式成为人民解放军的女战士。她决心在战场上替老吴完成解放他的家乡(安徽六安),解放全中国的遗愿!
战争使人们相识又分离,战争能改变人的一生。这短暂的三天蜜月,将永远留在李玉珍的心头,也留在人们的心中!
我看着老团长的碑文,想到这里,我放声地大哭--团长啊,您打天下,却没有坐天下。为民族的解放,为穷苦人能过上好日子,您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我崇敬的团长,您在九泉之下,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