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东回忆坚持敌后八个月(三)

Chief 发表于2016-10-29 22:25:56
一九四七年的春节快到了。多次企图夺取临江的国民党军队,并没因屡遭挫败而死心。他们像输光了的赌棍一样,这次下了最大的赌注——又调集新六军等主力,第三次向我临江进犯,而且扬言到临江过春节。

此刻,我团已转移到冈山一带。冈山在新宾东部,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也是敌人进犯临江的一个要道。冈山高耸入云,山上的白雪,呼啸的狂风,使这高寒地区的气温经常在零下三十多度。几个月的转战,指战员的衣服已破烂不堪,头发盖耳朵,虱子成团,许多同志病倒了没有医药,冻伤很普遍,部队只能向群众买点红辣椒,烧水洗洗。患感冒、发高烧的都都没什么药品治疗,派出去几批人到临江后方去取,往往得通过五六道敌人的封锁线,有的同志为此牺牲在中途;就是弄回一点药也不够用,所以战士闹病,不声不响,到了村子往碾子房跑,帮老乡推碾子、拉磨,围着磨道呼呼跑,跑出一身大汗,用这种方法治感冒。春节将临,当时新宾县委历尽辛苦为战士储备了点猪肉和细粮,准备和当地的群众共同度过快乐的一九四七年春节。各连战士,抓紧战斗空隙,有的搓麻绳补鞋,有的补棉衣,缝裤子;还有的剃胡子,剪了头。助民劳动搞得热热闹闹,整个山区洋溢着欢乐的节日气氛。

就在这时,辽东军区电示我们:敌人又一次要进犯临江,你们要在冈山、曲麻菜沟一线狙击敌人,配合主力粉碎敌人进攻。一听说有战斗任务,驻地的气氛骤然变了,大家刚刚松弛一下的神经又绷紧了。经过几个月的战斗锻炼,队伍已不是一保临江的情形了。我军不但士气高涨,队伍纯洁,而且群众更加拥护我们。一听说要和国民党王牌部队作战,各营、各连干部立即拥到团部请战,都要求在第一线狙击。特别是三营营长蒲国祥同志,他是个三天不打仗就手心发痒的人。这个四川人,个子高,大宽身板,一笑露出一颗镶金边的白牙,说起话来总习惯忽扇着大蒲扇般似的大巴掌。不知为什么,他一讲话就对别人有一种磁石般的吸引力。这个同志是抗日时期的老营长、老红军。到东北后,忍受着酷寒的威胁,饮食的不习惯,在爬冰卧雪的战斗中总以身作则冲在最前面。行军时,有的战士鞋磨漏了底,他把自己的鞋脱给战士穿,部队一到驻地,他又帮战士烤鞋,又是给小战士暖脚、搓脸。可自己鞋底漏了天,鞋帮冻在脚面上脱不下来,只好用刺刀把鞋帮割开,一看脚冻得像紫萝卜似的,感动的多少指战员掉下了热泪……这次我们就把第一线狙击任务交给他率领的三营,是非常放心的。一营担任左翼,二营为预备队。我们团指挥所设在三营后边的一个山沟的两间小房里。

除夕,没等迎春的鞭炮点燃,战斗的枪声打响了。敌新六军二十二师一个团以各种精良的美式轻重武器,向我军阵地整整打了一天。我站在指挥所的高地眺望。这时的敌人,也不像去年那样嚣张了。敌人始终在原来的地方打磨磨。黄昏时分,敌人炮火停息了,他们灰溜溜的撤出阵地。然而被炮火击倒的树木,还冒着青烟,空气里混杂着硝烟和木炭的呛鼻气味。这时,我军除了留下少数人在山上继续监视敌人外,其他人撤下来休息。当我从阵地回到团部,又一年的春天已经到来了。但是紧张的战斗,使人早已忘记了这是除夕之夜。

在团部狭窄的小屋里,除了我和几名守着电话机的参谋等候上级指示外,炕上和地上横躺竖卧地睡满了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战士、通讯员们,一天紧张战斗,大家确实累了,这时谁也不忍心去惊动他们甜甜的睡梦。

大年初一来到了,指战员迎着又一个春天的第一道阳光进入了阵地。这一天的战斗仍然特别激烈。傍晚,王振祥司令员亲自来到我前沿阵地,我陪他到前沿视察情况,敌人一个劲乱放枪,瞎打炮,子弹凌空嗖嗖直叫,射到我们脚边的雪地里噗噗响。我们担心他的安全,他还是坚持看完才离去。临走时,他命令我们,要再坚持几小时。并一再嘱咐,不要把战士冻坏了,一定完成任务。

当天夜里八点多钟,军区说我团已完成狙击任务,马上向路北清原县境转移待命。

部队回师应该是轻松的,但是往清原走,必须经过敌人的较大据点汪清门,这是条大路也好走,但现在已成了敌人的据点,庞大的队伍是过不去的。这样我们就要绕小道爬山而行,从敌人的空隙钻过去。高寒地区冬季主要交通工具是爬犁,用不上了,而马也只能牵着走。沉重的枪支弹药、军用物资只好分散在每个人身上背着。虽然连续战斗了两天两夜,身上的分量又加重不少,但整个队伍仍然精神抖擞,很少有人掉队。在万籁俱静的夜里,跋涉在没膝深的大雪堆中,每个人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非常和谐好听。遇到下坡路滑,大家小声传送着:“小心点,要坐滑梯了。”于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从上往下跐溜跐溜地滑下来,年轻的小战士还调皮地说:“太好了,太好了,我还没滑够呢。”有的说着就碰到山下的石头上,有的连着几个人滚翻,谁也不在乎。可最艰难的是炊事员老王。他挑着笨重的饭锅,在下坡时一打滑,一个跐溜就往山下滚,他没命的去抓锅,叫锅沿把脸碰破了几道口子,顺脸淌下的鲜血,凝成了血浆。他对自己毫不在乎,敲敲锅喃喃自语说:锅没裂,好铁!好铁!

遇到上坡,同志们你推我拽,互相拉着。我那时身体很虚弱,夜里盗汗,白天衣服烤不干,总感到后背一块冰块似的凉。上山吃力,有时双手拉着马尾巴攀登着。这时我还不知肺病已缠身了。天将破晓,爬过一个大岭,我回头看看走过来的队伍,根本分不清是谁,只见每个人的帽檐、耳扇子都结成了大大小小的冰溜子,眉毛、头发梢、胡须全是厚厚的白霜,只有从一双双发亮的眼睛里和露着白牙的笑声中互相呼唤着姓名。在那冰天雪地的东部山区,多少个夜行军,都是这样度过的啊!

当我们到达驻地休息,很多同志脚和鞋冻在一块了,鞋脱不下来。有经验的同志把鞋慢慢脱下来后,用雪搓脚慢慢缓。九连一个副指导员小胖子,用手猛搓脸,掉下一层皮露出红赤赤的肉来。尽管冻成这样,可他们却把枪保护得很好,战士们怕冻了枪栓,都把枪紧紧搂在怀里,有个好开玩笑的战士,刚一到驻地在院子里拿出枪比划说:“乖乖,我抱你睡了个足觉,我还未休息呢。”说着把枪往嘴上一贴,一下沾掉一块皮,引起在场同志哄堂大笑。

现在回忆起这段历程,真是战斗岁月,令人难忘啊!

尽管严冬恣意肆虐,但终究阻挡不了春天的来临。

进入一九四七年夏季,东北战场的形式就像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一样,我东北人民解放军顶住了国民党军队的冬季进犯,马上就要组织大反攻。敌人在南满向临江的四次进犯,均以失败而告终。这是敌人不得不由进攻转入防御,先后撤出了辑安、恒仁、安东、通化、梅河口一线,紧紧地龟缩在沈阳、抚顺、本溪等几个大城市里。为了迎接新的大反攻形势,四七年五月,我团整编为第一、四两个团。原副团长文斌任一团团长,蒲国祥任四团团长、武锐任政委。我因病到后方治疗,丹东解放后,我调往辽东军区卫生部任政委。在四保临江最后一仗中,蒲国祥、武锐带着新四团,在宽甸县红石砬子一次战斗中,为了掩护部队冲出敌人包围圈,均壮烈牺牲。

三十五年过去了,在我们战斗过的地方,葱茏的草木铺满了大地,山山壑壑鸟语花香,一幅幅美丽的画卷正激励着人们更勤奋地劳动。每当看到这些,就更激起我对牺牲同志的无比怀念。武锐、蒲国祥、李润等同志,以及炊事员老王,马夫老耿等许多同志的形象时时出现在我的眼前。还有一些不知下落的同志,他们的影子也经常在我脑际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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