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敌人得意忘形的时候,我主力三、四纵队开始行动。我团奉命配合四纵把敌人赶回老窝,粉碎了敌人的进攻。十一月下旬,我们返回木奇。那天天气干巴冷,大家穿的空心袄,有的还未发下棉衣,风一打透心凉,但指战员情绪很高昂,真恨不得一步迈回去。作为一个团的指挥员,我的心情更是不平静。部队撤离以后,留下的村干部现在怎么样?老乡们和房东家遭没有遭到什么不幸?隐蔽在山沟里群众家的伤员的安全和伤势如何?藏起来的粮食、弹药和其他一些军用物资是否损失?我想了许多许多……
当晨曦洒向大地时,部队停止了前进。上级命令我把山头封锁起来,让大家在山沟里吃完早饭抓紧睡觉,可是怎么也睡不着,一心盼望派出的侦察员快点回来。快到中午时,执行任务的侦察班长王宪文同志回来了。他除报告了敌人的布防情况外,又带回一个令人悲愤的消息:我们部队转移时,留在草帽顶山下的几名重伤员,由于村里一个伪警察告密,敌人马上包围了山沟,闯进草房。他们逼伤员供出我军转移路线及埋藏物资的地点。敌人得到的只是伤员的痛斥,他们恼羞成怒,当场用冲锋枪把重伤员富成全同志打死了。指战员们听了敌人惨杀伤员的情景后,个个都气红了眼。为了给死去的战友报仇雪恨,同时警告那些伪警察、恶霸地主、流氓恶棍,在部队路过草帽顶山时,我们派出一个小分队,抓到了那个告密的坏蛋,就地处决了。
我们到新宾木奇后,同县组织部长庞然同志研究决定把敌人的联防团、保安队的小股武装拔掉。
当时金谷峪和苇子峪都驻着小股敌人,侦察员王宪文等同志探得两边敌人拉了一条电话线,以备及时呼应。我听了这个情况,觉得有文章可做。当夜幕一拉开,我们就派出一个班,把敌人电话线切断,让战士乒乒乓乓打起枪来,然后又和金谷峪的敌人通话说:“我是苇子峪,八路军小股部队叫我们打得向你们方向跑了,赶快阻截!”并同时告诉苇子峪敌人赶快出来阻击。两边敌人接到假情报,信以为真,慌里慌张接上了火,而我们的战士却爬上山头观起阵来。敌人火并一场,死伤不少。这时,我们才冲下山头横扫残敌,抓了十来个活的,缴了十几支枪。一箭双雕,我们把敌人两个据点全拔了。我们又和地方密切配合,发动群众,打击敌人,在整个三分区地面,先后打了大大小小的数十次战斗。
新宾县的形势稍为扭转后,我们部队又向抚顺县的马圈子、五龙、上下夹河一带挺进。这里群众基础不错,经过一段时间,许多青年参加了我们的队伍。这里是敌人的前沿,距抚顺市较近,我们要通过几道敌人封锁线才能到达抚顺。一路上,我们隐蔽前进。在一个山根底下的小村子里,还把几名呼呼睡觉的蒋兵缴了械。当我们披着满身霜花又到了曾经住过的地方时,群众总是又惊又喜,小小山村一片沸腾。干部、战士放下东西,帮群众打扫院子、劈木头,堆柴垛。武锐同志擦着那满是哈气的眼镜,比比划划地向群众讲形势;随我们一起进村的地方干部,抓紧一切机会到群众家搞串连,把表现不好的地主、伪警察等找来训斥,罪恶严重地抓起来带后方处理。我们在敌后打击了敌人大大小小的清剿队、保安队(老百姓叫他们清剿驴子)和一些小据点后,这些家伙整天把脑袋缩在据点里,不敢轻易出动,但也有趁我不备,钻出来抢劫老百姓东西的。我们总是寻找机会,找敌人薄弱环节,狠狠揍他们一顿。
根据各方面的情报,得知本溪县附近的清河城镇,驻有敌保安队一个“营”,这个营人数不多,人员大部是搜罗的伪军警、流氓、土匪等,战斗力不强,但干坏事出名。群众恨透了这些家伙。这里离敌人其他据点近,没设什么坚固工事。我们决定干掉他。我们采用了声东击西的战术,麻痹敌人,然后奔袭。我和武锐同志带二营和团直属队执行这一任务。为了迅速干净利落地干掉它,我们组织了精悍的突击队,队员们都选择作战英勇,机动灵活的一些班排干部和党员担任。他们都携带着短枪、手榴弹等轻武器。李润同志担任队长。李润同志是安徽人,到东北前是新四军二师的一个游击队长。他有勇有谋,当时只有二十四、五岁,个子不高,平时少言寡语,总谦和地听别人讲话,一双虎目笑盈盈地看着对方。可是打起仗来,判若两人,反应敏锐,动作麻利,像猛虎一样,威风凛凛。他到东北后,曾缴获一把日本战刀,平日总把大刀往背后一插。在剿匪时,我们牺牲了几个同志,他气红了眼,带个小分队冲到胡子窝,就用这把大刀削了几个胡子脑袋,是剿匪的优秀指挥员。
黄昏时,队伍出发了。到清河城要走五十里路,中途还要穿越敌人封锁线。部队除作战人员外,后边还有地方干部、民兵、担架队等。我们规定了联络信号,定了口令,在经过封锁线时,哪个连警戒,哪个连断后,都周密地布置妥当。虎口去拔牙就要拔的准,拔的快,拔的狠。
自入冬以来,同志们对东部山区的山路爬起来如履平地,唯有这冻指裂肤的恶劣气候对我们是个不小的威胁。我们团经常活动在这几个县的山山岭岭,整天和敌人周旋,在一个地方住不上三天又转移了。这次出发正值寒冬腊月,有的战士没有棉帽子,夜间围一条毛巾御寒。武锐同志吩咐把分给每个干部的军毯拿出来,发动群众给大家做帽子。这次很多同志就是戴着这种毯子做的帽子出发的。
夜深,穿过层层密林,进入山径小路,越过座座大山,我们进到敌人腹地,同志们既兴奋又紧张,队伍前进的速度更快了。通过敌人封锁线时,队伍开始跑步前进。突然,大家听到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响,队伍马上停止了前进。我边往前跑,边急忙掀开帽扇仔细谛听,枪声是对空射击。我们明白了,这是瞎放枪,给自己壮胆子的。我们到了清河城附近时,按原计划各连队分头进入了进攻出发地。突击队员们每人左臂上系上白毛巾。李润同志把胳膊一甩做个前进的姿势,几十名突击队员猫着腰,一下子消失在黑夜中。我和二营长魏连生同志紧紧跟在突击队后面向林里冲去,干掉敌人的哨兵,直插敌人营部。营部的敌人在梦中被惊醒,有的滚到地下,有的趴在炕上还没起来,围着被喊爹叫娘,反抗的被我军当场击毙,其余的乖乖地当了俘虏。
我冲到林中,后续部队生龙活虎,穿房跳墙直逼敌人居住的房屋,喊杀声响成一片。我跳在一个大门楼的石阶上,一声冷枪打在我脚下的石头上,火星四迸,朱景林同志一下把我推到墙根。这时整个村子像开了锅,机枪、手榴弹噼叭作响,战士们高喊:“谁跑枪毙谁!”“民主联军优待俘虏!”“缴枪不杀!”敌人像疯狗一样,从窗户、门跳了出来,乱成一团,有的举手投降,有的藏到锅台、门后,牲口棚里。我军战士把他们搜索出来,缴了枪,送到俘虏堆里。地方干部和担架队员忙着押俘虏,抬着缴获的物资。魏连生同志叫大家快运、快撤。我们以闪电般速度离开阵地,以防碱厂、本溪敌人出来增援。大家草草打扫了一下战场,马上返回。我看看表,这场击溃敌人一个营的战斗,只用了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这次战斗我们付出的代价很少,活捉了五十多个俘虏,缴获四五十支枪和一些弹药、物资。周围的敌人也没敢轻举妄动,他们怎能料到,我们竟跑到他们眼皮底下咬了他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