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营部骑兵通信员送来了一张折叠的便条,是紧急命令:“为诱敌深入和分散敌人,我主力部队已转移北撤,你率八连担负后卫警戒。立即带队经刘家油坊、柳家沟到八家子与主力会合。
一路急行军追赶主力。天刚明,队伍已远远离开了米沙子,过了刘家油坊、柳家沟,又继续向八家子前进。走了大约三、四十里,来到一道土岗上,远远地望去,在西北方向一条纵贯平原的南北大道上,一支看不见首尾的行进纵队正由南向北疾进。大家以为就要同主力会合了,迅速靠上去。
上午10时许,当我们进至八家子东侧的一条土岗上时,那支行军纵队的前梯队刚过去,后梯队离我们约二百多米。我和通信员驱马下岗,正准备前去联系,忽见两辆美式吉普和一辆中卡,穿越行进纵队迎面疾驶而来,心里顿时一惊:不是我们的主力部队,走到敌人群里来了。我急忙回马,令尖兵班就地展开。敌人也没有想到我们这支百人小部队钻进了他们的“肚子”,当第一辆吉普离我们数十米时,战斗组长孙伯诚“啪”“啪”两枪,先敌开火,轻机枪班长刘福生也架起机枪向敌汽车及行军纵队猛烈射击。最前面的一辆吉普车被打得一头栽在路边,车上四个人被俘虏。
遭我突然打击的敌行军纵队被拦腰斩断,一下子打懵了,乱作一团,丢下死伤人员,争相逃命。但从此,我们也和上级失去了联系,孤军作战了。
经过短暂慌乱之后,敌人开始清醒过来,组织起优势兵力、火力,从南、西两面对我展开了攻势。在这个仓促占领的小土岗上,我们抗击着数十倍之敌。很显然,在敌人尚未形成合围之前,尽快甩掉敌人,才能摆脱不利态势,于是,我命令连队立即撤出阵地,迅速向东转移。连指导员王春生率领的九班,因扶助病员,行速较慢,在突围中与连队失去联络。
摆脱当面之敌后,连队派出警戒组在高处行进观察情况,大部分人则沿低谷处隐蔽地跟进。这样走了十多里路,来到一个叫孙家屯的小山村,发现村东侧的南北大路上,又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敌人行军纵队遭遇上了。此时,敌人也发现我们,并很快抢占南面和东面高地、村庄,我们只好凭借这二、三十户的孙家屯仓促应战了。
敌人的炮火开始向我们轰击了,整个小村庄被淹没在浓烟火海里。东面和南面大约有两个多连的敌人兵力,在迫击炮和轻重机枪的掩护下,一起向我们阵地攻来。我们的战士一直把敌人下放到离我阵地不足百米时,才在一声令下,突然开火。阵地前的雪地里,留下了几十具龇牙裂嘴的敌人尸体。就这样,敌人一次又一次地疯狂炮击、进攻,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排枪射击,敌人不敢近战,每次进攻还没等我们用上手榴弹、刺刀,就被击退了。阵前的敌人死尸越积越多,白雪被染成了一片紫色的大冰坨。
从俘虏的口供和缴获的军用部署图上得知,我当面之敌是沿哈大线北上解德惠之围的敌军主力,其右路纵队为正在与我激战中的七十一军八十八师,在八十八师后面还跟有新一军三十师:其左路纵队是沿长春、农安之线北进德惠侧翼的七十一军八十七师,也就是我们早上在八家子遭遇上的敌军。情况表明,我们四周都是敌军大部队,我们所处的位置正好在两、三个敌军主力师的行军纵队中间。
战斗一直持续到下午两三点钟,敌人又调来了骑兵部队,使眼前的形势更加凶险。为摆脱当前困境,我决心趁敌人形成合围之前,以两个梯队交替掩护,从西北侧敌人尚未占领的高地突围出去,然后再决定采取新的行动。
敌人发现了我们的行动,东面的敌骑兵迅速地冲入村内。把担任后卫掩护的一排副排长和他带的三班阻在了村内,为了保障全连安全突围,他们英勇地和敌人展开白刃格斗,在一阵猛烈的手榴弹爆炸和喊杀声后,与敌人同归于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没有冲出来。
为了不被敌人发现,连队依然派出警戒组沿高处向西北搜索前进,连队主力则选择低谷地踏着没膝积雪艰难地跟进。我们一鼓作气走了四、五十里,黄昏时秘密进入了地处河边的一个小村庄。从当地老百姓口中得知,华家站至农安一线公路、铁路两侧村庄,驻满了由长春北犯之敌。
趁敌人尚未发现,我们决定冒险在此短暂休息。与此同时,我同连里干部,利用缴获的军用地图,冷静地研究分析情况,确定下一步行动。我认为:我们同主力已完全失去联络,估计至少远离七十至八十里以上,且又不明具体去向,由长春北犯的敌人,大部已超过我们目前位置,可能还有后续梯队,如我们继续追赶主力,和敌军纵队并行,不仅不能超越敌人,而且敌人纵向指挥联络灵敏,一旦被发现,势必再陷重围。为保存有生力量,我们决定向西横向穿插敌人纵队。先跳出战场返回根据地,再联系主力。
深夜时分,敌人正进入梦乡的时候,我们队伍悄悄地踩着厚厚的积雪,穿越敌人宿营村庄的间隙,在田野中行进。为了保密不找向导,没有指北针就观察天上的北极星掌握方位,一直向西行,绕过敌人占据的华家站。我和骑兵通信员的几匹马,驮着重病员,一鼓作气走了五、六十里,隐蔽地进入新河畔的林家围子,才稍作休息。
休息时,我们从当地老乡口中了解到,敌人昨天在此地驻过。为了避免再与敌大部队纠缠,我们只好忍着疲劳继续突围,越过冰封的新开河,又走了二十多里,在黎明前到达五间房。这里还是敌占区,因白天目标太明显,我们决定在此隐蔽宿营,待天黑后再走。放出哨兵后,全连分散到老乡家休息,战士们疲惫极了,一进屋就抱着武器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我刚坐下就睡着了,朦胧中猛然被手榴弹爆炸声惊醒。此时天已大亮,急忙持枪跑出门外,只见约百十个敌骑兵已冲进我们村落,各班排正组织火力打击敌人,我所住的小屋,正处在敌人背后,我立刻叫司号员吴光荣吹起冲锋号,持枪上刺刀,同时大喊杀声向敌群冲杀过去。内外夹击,把敌人打得东奔西窜,落荒而逃。原来这些骑兵是敌人的地方武装“大排”,当昨晚我们通过林家围子后,他们就尾追而来。这一次小小的偷袭,使我们又损失了一个六班。
拂晓前,我们到达了离伏龙泉四、五里的房身沟。眼看马上就要进入根据地,大家开始轻松起来,于是计划在此休息吃饭,恢复体力,然后再通过伏龙泉回根据地去。这时找来一位热情的老乡,他告诉我们昨天从农安来了不少大卡车,运来大批敌军,已经占领了伏龙泉,我立即集合全连讲明了情况,要求大家克服最后的困难,继续行军绕过伏龙泉,返回根据地去。
队伍悄悄从伏龙泉东侧抄近路穿过去又走了四、五十里路,天明后才进入根据地,进入了根据地后,大家心情格外地欢畅,迎着金光灿灿的朝阳,怀着苦战突围的胜利喜悦,唱起了“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嗓音嘶哑了,大家仍不停地一首接一首地唱。
3月6日,我们到达师的后方基地前郭旗,同主力取得了电台联系,胜利归建,随后又启程参加了“三下江南”战役。
注:此战为“二下江南”德惠攻坚战中的一次战斗。二纵四师十团八连,在完成掩护任务后,误向西北华家之八家子追赶主力部队,结果陷入八十七师重围。在此情况下,副营长左勇、连长蓝田锋指挥全连孤军奋战三天两夜,转战120余公里,进行四次激烈战斗,毙伤国民党军150余人,俘二六一团副团长等4人,绕过华家站、伏龙泉等国民党军据点,终于突出重围,经前郭至董家窝棚胜利归建。为此,二纵授予八连“铁的连队”荣誉称号,给予指挥八连胜利突围归建的副营长左勇、连长蓝田锋、副连长金钟伟以通令嘉奖。“东总”亦电令各部队学习八连的突围作战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