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立山口述红旗插上辽阳城

Chief 发表于2016-10-29 23:16:06
受命群情激昂赴战场

1948年2月,我东北第四野战军四纵队兵临辽阳城下。我们十一师三十一团承担了上级赋予的主攻辽阳城的任务,团长又把任务交给我们二营,同时将一面纵队授予主攻团的大旗交给了我们,命令我们一定要将它插上辽阳城。当时我们是加强营,战斗编制满员。李万永和我同是山东人,不但年龄相仿,而且脾气相投。我是营长,而他是位非常出色的教导员。

当得知我们营担任主攻任务后,全营725名指战员个个摩拳擦掌,攻城演练如饿虎出山,战斗部署很快落到实处。许多战士咬破手指,于是,一份份用鲜血写成的火线入团、入党志愿书和请战书、决心书,像雪片似的飞向营部,“轻伤不下火线,坚决打下辽阳城”、“为了革命胜利,甘愿流血牺牲”等誓言,激荡在全营700多勇士的心中。

临近总攻的一天,教导员李万永突然凑到我身边说:“营长,我和你商量个事。”“行啊。”望着这个和我非常合得来的老搭档,我毫不犹豫地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没问题。”“我想带主攻连到前边去。”“那不行!”我一听就急了,“我是营长,你是教导员,带兵打仗我率部队冲锋,你殿后指挥,我要是倒下了你再上,你要是倒下了连长上,一级顶一级,前仆后继,这是我军的老规矩。”“营长,咱俩搭档这么些年,这些我还不知道?!可这回打辽阳是场硬仗,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俩一块儿在前边指挥?”教导员又上来他那股犟劲,和我争起来。“那也不行。”我深知教导员是怕枪林弹雨中遇到不测,想把生的希望留给我,但自己身为一营之长,冲锋在前决不让步。于是我答道:“你的心思我明白,可要是一发炮弹落下来,咱俩都完了,部队咋办?”就这样,我俩争执了半天,教导员最终还是被我给说服了。

在残酷的战争年代里,我军指战员就是这样:把危险争过来,把生存的希望留给战友;勇往直前,前仆后继,坚定不移地完成上级所交给的任务。那种战友间的生死情谊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

2月6日凌晨,夜色尚未完全褪去,全营集合准备出发进入前沿阵地。李教导员做简单的战前动员后,由我讲话。望着全身披挂、黑压压的队伍,尽管看不清每一张神情激扬的脸庞,可看着这些年轻可爱、生龙活虎的战士的身影,作为一名指挥员,我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很难形容的感情。我深情地望着战友们,举起手郑重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简单地下达命令:“同志们,准备好了吗?打出我们威风的时候到了。出发!”


克隘红旗插上“高丽门”

这天正是农历腊月二十七,天寒岁暮下的辽阳城犹如铁桶一般。辽阳的城墙素以高厚坚固而著称,传说自打薛礼征东以来从未被再攻破过,所以自古就有“铁打的辽阳”的说法。

天刚破晓,总攻就打响了,纵队炮兵团的40多门山野炮一齐轰击,将炮弹射向辽阳城墙。待墙体刚被炸开一个透亮的小洞时,全营就旋风般地发起冲击。突击部队展开扇子形,三三制战斗群,直扑辽阳城。

我营主攻的目标是辽阳城的“高丽门”,而城外的护城河足有半里多宽。寒冬季节,冰雪封河,光滑如镜,战士们上去后跑不起来,还常滑倒,只好用子弹刨着冰往前爬。当担任主攻任务的四连冲到河心时,敌人的炮火打过来了,炮弹炸穿厚厚的冰层,掀起一股股丈余高的大水柱。水滴溅落到战士们的军衣上,不大一会儿就结了一层薄冰,可战士们根本顾不得这些,勇猛地冲到城墙根下。由于牢固的城墙尚未被我军炮火完全炸开,部队一时还冲不进去。此刻,如果敌人从城墙上扔下一排手榴弹,后果将不堪设想。我不顾一切地冲到城墙根下,全然不顾耳边响着的爆炸声和嗖嗖的子弹声。我刚想通过被炸开的小洞观察一下里边的敌情,一个战士猛地扑过来把我按倒在碎砖瓦砾上,而几乎同时,我听到“啪”的一声,那个战士一头栽倒下去。我红了眼,命令身边的机枪班长:“带着你们班,顺着被炸的城墙,爬上去用手扒出个洞,冲进去扩大突破口!”机枪班长(范垂礼)把机枪往肩上一斜挎,喊了一声:“是共产党员的跟我来!”只见他敏捷地登上城墙,用手迅速地扒开松动的墙砖,任凭鲜血染红了手指,奋不顾身地冲了进去。而在同时,为堵住突破口,约有五六个敌人向我方扑来,机枪班长手端捷克式机枪,“突突”地向敌人猛烈开火,打得来敌四处逃窜,缴械投降。紧接着,我四、五、六3个连快速地通过突破口冲到城内,随即向市内展开纵深突击。红旗手也在硝烟中把主攻团的红旗——— 一面经过战火洗礼、千疮百孔的红旗插到了“高丽门”的城墙上。

当部队冲到辽阳市中心转盘北边时,团长(王祥)快步来到我们营。我简要地向团长汇报了突击部队受阻的情况,报告前方有暗堡和重机枪封锁,可能只有这条路能通向敌指挥所,并劝团长先隐蔽一下。谁知话音刚落,暗堡里的敌人一梭子子弹就打中了团长的腿部,我的通信员也倒在了血泊中。我赶忙去搀扶团长,团长吃力地对我说:“二营长,不要管我,你的任务是消灭敌人。”他还想坚持指挥,我命令几个战士硬是把他抬下去,送战地卫生所包扎。我望着暗堡,怒火中烧,命令“九二”钢炮手:“给我开炮!”随着“轰轰”两声炮响,好样的,两发两中。暗堡被端掉了,部队顺利地向前挺进。


巷战智诱敌机投“军援”

随着我军的勇猛追击,整个辽阳城里像一锅爆豆,巷战迭起。我六连打得勇猛机智,枪炮阵响,硝烟弥漫。待我带着部队冲进一座颇“风光”的大院时,屋内还在传出“滴滴嗒嗒”的发报声。我判断这可能就是敌指挥部,马上率人冲了进去。敌报务员听到响动猛一回头,正对着我黑洞洞的枪口,一时间他紧张地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战士们里外搜索,没见敌指挥官的身影。我厉声命令敌报务员:“给我发报!”“长官,发、发……”报务员还没回过神来。我又以严厉的口吻道:“照我说的发,发错了毙了你!”于是,我口述电文,大意是“我部已弹尽粮绝,快空投子弹、炮弹和给养,越多越好”,并命他以敌指挥官的名字落款。不一会儿回电来到,内容是“要坚持住,补给马上就空投到”。我不敢贸然相信,直逼问敌报务员:“是否真实?说谎我要你脑袋!”报务员连连点头说绝对没错。没隔多久,天空就传来“轰隆隆”的马达声,敌机果然开始空投了,降落伞像一朵朵小白花,用柳条筐装的子弹成筐成筐地落到地面上。敌机还空投下了一门迫击炮和一个炮手,只是炮手因降落伞没打开在落地时摔死了。看着从天而降的“军援”,战士们的那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攻下辽阳城,敌军还来送“贺礼”,老蒋真不愧是咱们的“运输大队长”啊!


留影 烽火硝烟战友情

辽阳城里的枪声渐渐地稀落下来,激战基本结束了,大街上到处是我军战士押着敌军俘虏、清点战利品的情形。突然,我猛地想起,在城墙边奋不顾身地救下我的那名战士,他是谁?我撒腿飞也似的向城墙突破口奔去,我要看看生死关头舍身救我的战友是谁,我要为他做他所需要做的一切……

但当我飞奔到城墙边时,战场已经开始打扫,牺牲和受伤的同志已经被抬下去了。我急切地想知道,他是谁?到哪里去找?可当时那种情形下,我甚至都没看清他的脸……我后悔不已,心都要碎了。如有可能,我真想把命再还给他,哪怕能替他孝敬一下他的父母也好啊——— 这成了我刻骨铭心的终生遗憾。

当天下午,残敌被肃清,辽阳城渐渐恢复了平静。我和教导员巡查了全营。为解放辽阳,我的两名通信员都牺牲了。我们二营总计伤亡了96名指战员,光在攻城时,就伤亡了80多人。后来,勇攀城墙、第一个冲进城内的机枪班长被纵队授予 “战斗英雄”称号。把主攻红旗插上城头的红旗手荣立“大功”一次。全营受到纵队的嘉奖,被授予一面两丈多长的大红旗。我们团也被授予了“英勇善战模范团”称号。

巡查完全营,我和教导员来到大街上,从心里松了一口气。路过一家照相馆时,我俩想,自打入伍以来还没照过相呢!于是,我俩决定照张合影作为解放辽阳的纪念。走进照相馆内,老板见我们是解放军,马上端来一盆水,递上毛巾。我们简单地洗了洗被战火熏黑的脸,拍打掉军衣上的征尘,拍下了这张宝贵的合影,每人又各照了一张单人相。现在,每当看到这张我俩头戴皮帽子、肩挎驳壳枪、拍于60年前的老照片,我都百感交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炮火连天的战争年代,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和我一起冲锋陷阵、流血牺牲的战友们。

转眼之间,60年过去了。解放辽阳的炮火硝烟早已远去,但那段血染战旗的历史将永远铭刻在古城辽阳,辽阳城将烙上那些知名或不知名的将士的不朽英名。

现在,我已年过九旬,坐在轮椅上,我想道一声:“战友们,你们现在都好吗?”我以这篇文章向英勇捐躯或尚健在的战友们,向古城辽阳的全体人民,敬一个庄重深情的军礼。向那位舍身救我而不知姓名的战士致以最崇高的敬意:60年后的今天想起你,我悲痛欲绝,老泪纵横。亲爱的战友,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 张旭静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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