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骅回忆英雄塔山(六)决战的时刻

Chief 发表于2016-10-30 14:40:04
13日,天刚拂晓,敌95师、8 师、151 师、157 师在数十门重炮和军舰、飞机炮火的掩护配合下,采取两翼突破,夹击塔山的战法,全力向我阵地展开了猛烈的进攻。我28 团防守的铁路桥头堡阵地、高家滩阵地则是首当其冲。此时,潮水已经退落。敌人利用露出的海滩进攻,这是兵家很少用的。

这说明敌人一方面是狗急跳墙,另一方面是想钻空子。他们错误地估计我们会麻痹大意,这里的防御一定薄弱。可结果又是碰得头破血流。“重庆号”巡洋舰的侧射炮弹,加上正面发射来的炮弹,雨点般地落在阵地上,刚刚修复的工事,大部被毁。开阔的海滩上,整团、整营的敌人,由“敢死队”作前导,像黄色的蚂蚁,哇哇叫着冲上来。我28团的英雄们在团长鞠文仪和政委张继璜的率领下,沉着应战,以机枪、步枪、手榴弹把敌人杀伤了一批又一批。敌人冲到了阵地前沿,战士们端起了刺刀,迎了上去,一场混战,接着一场挤杀,前面的敌人打掉了,后面的敌人还在往上冲。战士们打红了眼,只要还有一个人,决不后退一步。地堡打塌了,跑到战壕里打;战壕打平了,再转到弹坑里打;打光了手榴弹就拚刺刀、拚石头,反复冲杀。正在危急的时候,28 团3 营冒着敌人的炮火拦阻,付出了伤亡70 多人的代价,从侧翼反击上来。震天的喊杀声,压倒了敌人的炮火。敌我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没有间隙地拚杀了七八个来回,“敢死队”成了“送死队”,尸横遍野,血溅海滩。敌人终于被打退了。上午10 点,前沿捉到95 师的一个士兵送到了纵队部。这家伙说着广东话,像个疯子一样,一个劲地大喊大叫:“你们把我活埋吧!”“你们把我活埋吧!”“我不活了!”我亲自审问他,用粤语向他宣传俘虏政策,但毫无结果。从俘虏的表现,我们看到了95师官兵受毒害之深,对这样的敌人,不可小看。遭到痛击的敌人,在督战队的威逼下,又不顾死活地一次次重新组织冲锋。那些头戴大檐帽的军官,好象吃了“刀枪不入的护身符”一样,跑在队伍前头。他们把尸体垒成活动工事,向我阵地一步步推进。进攻的凶猛程度是前所未有的!我们的阵地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不管是坚持在阵地上的防守部队,还是作为2 梯队的反击部队,经过与敌人反复拚杀,伤亡都很大,情况很严重。在这个时候,指挥员的坚定、顽强,就是关键性问题。我拿电话对10师政委李丙令说:“你告诉蔡师长,一定要死守,敌人打到哪里,哪里就是第一线,一步不能退!”他表示:“请纵队首长放心,我们决不后退一步!”纵队决定把预备队11 师1 个团移至28 团侧后山上,以备在敌人危及我阵地时,从侧翼打下去,歼灭敌人,支援28团,即告该师师长田维扬和政委吴保山执行。同时命令各炮群全力打击向塔山桥方向进攻的敌人。下午,战斗更激烈。 28 团营连之间的两条电话线,全被炮火打断,各阵地指挥员发挥独立作战的精神,与敌奋战。在2 连指导员程远茂率领的1 排阵地上,6 个地堡被敌人掀掉了5 个,剩下的1 个也只是个骨架子了。这时,2 、3 排那边还有断续的枪炮声,而这里突然寂静下来。

程远茂很快发现:对面山坡上的炮兵正在转移阵地,一直向这边推过来;东面海面上,轰击了多时的两艘军舰旁边,又增加了一艘。程远茂明白:更大的恶战就要来了。他抓紧战斗间隙挨个去动员鼓励大家:“敌人正在垂死挣扎,我们要以一顶百。没有子弹还有手榴弹,没有手榴弹还有刺刀,石头也是武器。死守阵地,寸土不失,实现我们的决心”。说话间,敌人的炮火已经轰击过来了,连续的爆炸声把战士们震得发聋。营部通信班长跑来报告说,电话线被炸成一截一截的了,无法再接,和营部的联络中断了。程远茂见他的棉袄被撕成了碎片,脸被熏得乌黑,嘴唇流着血,显然是用牙接线割破的。

程远茂急忙压下他的肩头,让他隐蔽好,随手抓起身旁的步枪给他,说:“你到右翼去,用它打击敌人,只要上级还听到咱们的枪响,就知道阵地还在咱们的手里!”通信班长刚离开,一颗炮弹在程远茂身旁爆炸了,他头顶上原来的伤口又冒出了血。他觉得脑袋更加沉重,就像有人用锯子拉来拉去似的。

他顾不上这些,急忙擦擦眼睛察看阵地。3 班长倒下了,3 班只剩下了三四个同志。程远茂把他们分别补充给1 班和2 班,这时,通信员已经把纱布一圈一圈地缠在他的头上。敌人的炮火延伸后,又开始冲锋了。蜂拥的敌人在200 米外的小河岸出现了,不成连,不成排,拿着一色的冲锋枪、机枪,有的抬着重机枪,队伍中还夹着挑弹药的,挺着腰直冲过来。程远茂沉着地指挥大家,把敌人放到几十米的地方一起开火。机枪、冲锋枪、步枪,加上后边的火力构成了密密层层的火网,裹住了敌人,而敌人的火力也像开了锅似地打过来,1 排又牺牲了两个同志。前边的敌人撂倒了,后续的敌人在戴大檐帽的军官带领下冲上来。突然,左翼的那挺最能杀伤敌人的机枪不响了。程远茂跑去一看,掌握机枪的代理排长倒在血泊里。他像被敌人砍去了一个膀子似地疼痛,半天说不出话来。1 班只有5 个人了,个个都缠了绷带,他们愤怒地把手榴弹甩到敌群里。右翼的2 班也没有几个人了。他迅速把全阵地组成一个排,指定2 班长魏殿荣代理排长。这时,敌人的炮弹又夺去了我另一名机枪射手的生命,机枪也出了故障。阵地上没有机枪射手了,机枪不响就等于给敌人让路。程远茂正在着急,机枪班弹药手张连喜主动要求担任射手。

程指导员鼓励他说:“阵地上两挺机枪都交给你,张连喜同志,这回就看你的了。”此时,敌人已经趁虚涌上来,只见张连喜竖起机枪,用脚一蹬,拉开了枪栓,就在相距六七步远的两个掩体上固定好,向敌人射击。他时而打这挺,时而打那挺,打得敌人抬不起头来。“真是好样的,真是个机灵鬼!”程远茂不住地鼓励他,并派3 个伤员帮他擦拭武器,保证机枪不出故障。10多个敌人终于冲到被炸碎的铁丝网跟前了,而我们的弹药也将告绝。程远茂鼓励大家说:“要节省子弹,准确地杀伤敌人。”我们的火力弱了,敌人的军官站起来高喊:“冲啊,他们没有弹药了!”话音刚落,就被程远茂点了名。战士们用手榴弹消灭了铁丝网附近的敌人。然而后面的敌人又冲了上来,他们用自己人的尸体当活动工事,慢慢向前移动着,情况越发危急。程远茂拉开盒子枪一看,还有3 发子弹,他想只能再用两发了,他把自己的决心告诉战士说:“有一口气,也要和敌人拼到底!”听了他的话,重伤的同志努力睁开双眼,向他微笑;轻伤的同志靠着胸墙站起来,掏出最后一颗手榴弹;不能起来的同志,不停地鼓励别人;有的拣起了子弹头,使劲地在胸墙上画着、写着:“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与阵地共存亡!”张连喜的机枪还在点射,打光了子弹的同志端起了刺刀,拿出最后一颗手榴弹,阵地上能动的人都拿起了武器和石头。突然,前面的敌人成排地倒下了,左右方高粱地里发射出密集的子弹。“我们的反击部队上来了!”同志们欢呼着冲了出去。在我们反击下,那些被铜臭熏迷了心窍的“敢死队员”们,一个个被敲碎了财迷梦,至死也未能踏上我们的阵地。经过反复争夺;在6 连1 排阵地上,也只剩下1 班长和机枪手孔守法带领的两个战斗小组了。这时兄弟部队正在向前压缩,孔守法找到1 班长,两个商量好,每人带一个小组往里插。

他对自己组里的卢金福和王锡山说:“我们平时下了决心,现在是实现的时候了。敌人往里打得这么急,咱们干脆钻进敌人的肚子里,搅他个翻江倒海!”全组同志战斗情绪非常高,坚决表示:“好!你打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

临行前,孔守法把一颗手榴弹紧紧拴在腰上,准备万一遇到意外,宁肯与敌人同归于尽,绝不能当俘虏。他们脱去棉衣,穿着同敌人服装颜色近似的黄色服装出发了。刚越过路基,迎面碰上四五个敌人冲上来。孔守法拣起敌人扔过来的手榴弹甩了回去,接着就是一梭机枪,撂倒了敌人。不料一发炮弹打过来,机枪被炸坏了,孔守法被震昏了。他清醒过来对两个组员说:“机枪打坏了,咱们还有步枪手榴弹哩!”于是他们端起步枪,往东直插过去。

在敌人的一个地堡里,一挺机枪正疯狂地封锁着铁路,孔守法他们靠上去,一齐掷出手榴弹,扑进了地堡,缴下了机枪,还有3 箱子弹和1 箱手榴弹。

孔守法突然发现,左边小营盘的敌人正要发起冲锋。于是他掉过机枪,对着敌人的屁股后边就是一阵扫射,打得敌人莫名其妙地叫唤。但是,敌人打来的手榴弹却把机枪又打坏了。王锡山也负了伤。孔守法把机枪交给王锡山,并动员他回去包扎。王锡山刚走,敌人的军官又赶着一群士兵冲上来。孔守法连忙把3 个手榴弹一块掷到敌群中去。顿时,敌人大乱,狂喊着:“来炮了,来炮了!”夹着尾巴就往回跑。于是,卢金福只管揭盖,孔守法追着敌人,只管猛掷手榴弹,把敌人打得王八啃西瓜,滚了回去。他们撇开小营盘的敌人,向南山根猛插下去。在一个小河沿上,发现了敌人的一个炮兵指挥所。孔守法一声大吼窜了上去,犹如神兵天降,在敌人腹地里突然出现。敌人吓慌了,撒腿就跑。可是当他们发觉孔守法只有两个人时,就鬼鬼祟祟地又回来了。孔守法急中生智,高喊:“冲啊!左右面一齐上来!”敌人一听,掉头就跑。孔守法赶上去,一刺刀捅了一个,腿快的只顾逃命。两名独胆英雄继续向山根底下前进,在一个交通沟里,又用3 颗手榴弹,缴获了两挺机枪。这时,孔守法唯一伙伴卢金福也负了伤。孔守法的决心坚如磐石,他动员卢金福扛一挺刚刚缴下的机枪回去,自己端着另一挺机枪继续往前打。四周全是敌人的阵地,我们的独胆英雄毫无惧色,不断地寻找新的目标。他发现山坡上有一挺机枪像抡鞭子似地怪叫着,它向桥头打两枪,炮就往桥头打;它朝碉堡打两枪,炮又转向碉堡。孔守法看出了道道,气得冷笑一声:“好小子,你还能指挥炮!”

他机警地靠上去,哗哗两梭子打过去,那怪声怪气的机枪和六○炮再也不叫了。孔守法在敌人的心脏里究竟战斗了多久,他自己也记不得了。不知不觉,星星已布满了天空。这时,他借着照明弹的光亮,看见我军牢固地占据着争夺一天的桥头阵地,而敌人丢下了横七竖八的尸体,留下一滩滩血迹,已经滚回去了。寂静的旷野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虽然疲惫不堪,却充满了胜利的豪情,艰难地踏着烧焦了的草地,越过弹坑,回到了阵地。这一天,是敌人投入兵力最多、火力最猛、进攻最凶的一天,也是对塔山存亡有决定意义的惊天动地的一天。但是,敌人投入的赌注越大,输得就越惨;那个号称常胜不败的“赵子龙师”,在我英雄阵地面前同样碰得头破血流,在那乌黑血泊里的尸堆中,几乎包括了全部的“敢死队”。夜幕笼罩了塔山,噪耳的枪炮声停止了,只有渤海的涛声,不时被风吹到阵地上来。已经胜利地度过了第四天激战的英雄阵地上,又响起了叮当的镐锹声。战士们又赶紧加固着被打坏的防御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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