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日天快破晓,我被机要科长乔遵一声“报告”惊醒了。他交给我一份电报。一看,是九纵首长传达东北野战军总部的战斗命令。命令我们当夜以渗透战法穿过敌人三十里防御纵深,天明前插到锦州北面的营盘、白老虎屯、五姓屯一带,切断敌暂二十二师与锦州的联系,抗击锦州敌人的增援,配合主力围歼薛家屯、葛文碑一带敌人。在电报末尾,首长叮嘱我们:“此次行动关系着整个作战意图的迅速实现,任务十分重大艰巨。总部将直接指挥你们,你们应立即与总部联络,把战斗计划和战斗情况随时向首长报告。”
真是令人兴奋。我赶忙喊醒政委徐光华同志、副师长兼参谋长吴华同志和其他有关人员。展开地图,锦北敌人的部署出现在我们眼前:范汉杰从锦州沿锦(州)承(德)铁路往北,伸出了一个长长的乌龟脑袋,把锦州的防御一直推到义县。在锦州和义县中间的敌暂二十二师,正好呼应南北。敌人凭借帽山、观音洞、月牙山等横亘锦州西北的大山,筑起坚固的工事,构成方圆达百里的外围战线,妄图阻挡我军的进攻。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敌暂二十二师的驻地薛家屯、葛文碑和锦州之间,紧靠着锦北城关。我一面传达任务,一面用红铅笔在锦北城郊画了个椭圆的大红圈。吴华副师长偏着头注视着这个红圈,琢磨着。大家的眼睛也一齐盯着这块地方。看着,看着,副师长突然立起身来,把手猛劈在地图上,兴奋地喊道:
“你们看,先不攻义县,我们这样插进去,配合主力吃掉暂二十二师,锦北敌人的防御体系就将土崩瓦解。”
“是呀!”徐光华政委接上来说,“谁能料到先从锦州开刀哟!本来嘛,长春、沈阳、锦州,这是三刀。现在三刀并作一刀切!先把锦州啃掉,把敌人关在东北,这不就造成了关门打狗的形势?”
“这是毛主席的伟大战略决策。”我又兴奋的补充了一句。敌人作梦也想不到我们会
“置长春、沈阳两敌于不顾。”
窗外,秋风扫着落叶,沙沙作响;室内,阒无人声,我们都在沉思默想着。“渗透战”,这就是要我们像深山里的泉水,见缝便淌,有岔就流,有时甚至深深地渗到地里去,到另一处再冒出来。敌人万想不到我们会这样胆大包天,义县未克,帽山等阵地未占领,竟敢深入锦北。但这一着是出敌不意的。只要我们指挥坚定,行动迅速勇猛,就能钻进去。只要钻进去,抓住了阵地,敌人再多再凶也啃不动我们了。
徐政委把这种打法归纳成一句话:“钻进去,站稳脚,就是胜利!”并说:“这就是我们的动员口号。”
“在穿插途中,部队很可能被敌人切断、分割,失掉指挥。”副师长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们必须使各级指挥员,以至每个战士都明确自己的任务,使每个人在万一失掉指挥的情况下,都能机动作战。为此,部队要彻底轻装,机关要精干。每个人带两三天干粮。一切带不动的东西,由师后勤二梯队负责管理。”
我们研究了战斗中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和解决办法。最后决定,为使干部能及时了解情况,指挥部队,各级干部在向前穿插时,向下两级到三级指挥:营的干部到排,团的干部到连,我掌握前卫连,为全师打开通道。
下午三点,部队经过一系列的紧急动员和准备,分左右两路出发了。
在飞扬着尘土的路上,战士们雄赳赳,气昂昂,成三路纵队,大步向前走着。有的指挥员、政治干部边走边向战士们讲话,激动地举着拳头,挥舞着军帽。战士们也扬着手大声地呼喊着。
我和政委骑马追赶着左路前卫团——七十三团。在前卫连的队伍里找到团长王勇和团政委张多澍。三营教导员韩瑞金也在这儿,他说营里分工,他掌握尖兵排。
黄昏时候,部队到达大胜堡,黑糊糊的一片大山,横挡着我们的去路,前面不远就是敌人的前沿阵地。
部队停止待命,荫蔽在山沟里。我和政委看过地形,对着地图又研究起来。通过敌人的前沿有两条路:一是从大胜堡到帽山的公路;一是公路右侧两三里地的一条小山沟——老虎沟。公路地形开阔,便于部队运动,但敌人封锁很严密,特别是帽山的敌人居高临下,控制着公路,很难通过。老虎沟呢?敌人虽在两面山头上筑有封锁山口的工事,但沟内村子里没发现敌人动静,看来防守比较松懈。只是地形险恶,高山峡谷,貌似虎口,如果敌人堵住山口,我们就有被压在山沟里出不去的危险。从什么地方插进去?走公路还是走老虎沟?我问政委,政委表示同意走老虎沟。他想了一会,又说:“是否把各团的干部找来再研究一下,听听大家的意见。”
干部会上,意见不完全一致。有的主张偷袭老虎沟;有的认为这太冒险,不如从公路硬攻。但多数人主张走老虎沟。我综合了同志们的意见,说:“公路上的敌人戒备很严,我们即算能打开缺口,也要费时间,而且会惊动纵深的敌人,对我们十分不利;老虎沟的地形虽然险恶,但敌人防备薄弱,我们是夜间行动,可以出其不意。同时,敌人胆怯,夜间一般不敢出工事,射击也不容易准确。这就完全有把握插进去。”
大家都表示同意。最后,政委说:“一定要打好这一仗,实现上级的战役计划,解放锦州,活捉范汉杰。为了整个战役的胜利,莫说是老虎沟,就是老虎嘴,我们也要钻进去拔掉它的牙!同志们,有信心吗?”
大家响亮地回答:“有!”
散会了,我要随前卫团前进,政委要在后面和副师长掌握部队。分手时,政委走到我身边,挨紧我深情地说:“老曾,部队的任务很艰巨,你要注意保重!”
“好!我在前面等着你们。”我用力握着他的手。
部队行进在老虎沟里。天下起蒙蒙细雨来,夜漆黑漆黑。两面矗立的高山,黑压压的像要倒下来。我们沿着崎岖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前进,像走在一条漆黑的甬道里。队伍前头不断低声地传来口令:“注意肃静!”“不许碰响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