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热起来,午睡时间,很多人还在灼热的太阳下练爬墙、练瞄准、挖交通壕,不肯放过一分一秒的时间。为了不影响战士们的健康,我们严格要求按时作息。一天午睡时间,我去检查,村庄里静静的,没有人投弹,也没有“呀!呀!”的刺杀声,只有树上的“知了” 不住地叫着,更增加了村里的寂静。我心里想:这回差不多了!就在这时,忽然警卫员提醒我:“那里有个人在爬墙!”顺着警卫员的手指望去,一个瘦瘦的中等个的战士,正全副武装在一堵光秃秃的院墙上,爬一次,又一次,总是上不去。仔细一看,是二排战士朱万林。趁他不注意,我轻步跑到跟前,恰好他爬上去了,我一把拖着他的腿,叫他下来。他可火了: “谁?别闹,别闹,人家好容易……”一扭头看见是我,急忙跳下来,敬了个礼,满脸通红。我要他快去睡午觉,他却迟迟不走,腼腆地说:“首长……咱们决心当‘刀尖子’,可我老是爬不上去,我……我下次再不违反作息制度了,请首长……别告诉连里……”这小鬼公然要我“包庇”他。这事引起了我的注意。当晚我又到村外去检查,果然,树林子里传来轻轻说话的声音:“咱们这是偷偷地干,可别让上级发觉。不练出两手,还能当‘刀尖子’?” 走近一看,原来是二排副带领四班准备练刺杀。我猛喝一声:“陈佐恒!”他忙答:“有!” 我问他:“为什么不休息?”他还想打马虎眼,说:“天快亮了,我们只提前一点起床!我一看表,才三点,便说:“离天亮还早得很呢,干部要以身作则嘛-…”他一听,忙带四班飞跑了。在干部会上,大家又讨论了这个问题,既要保护战士的积极性,又要注意爱护战士的身体。各连干部又做了许多工作,才使练兵走上正轨,保证了练兵的旺盛情绪。
到二营四十多天了,天天和干部、战士接触,对这个营摸得更熟了。但是,成绩究竟怎么样?还需要考核一次。于是,在沟帮子组织五连作了一次战术演习,演习的结果很好。我怀着喜悦的心情,返回了师部。在八一建军节二十一周年全师举行的运动会上,五连获得了战术演习的优胜连。纵队詹才芳司令员在总结时兴致勃勃地说:“练兵成绩很好,将来一定能打更大的胜仗!”这对我们全师是很大的鼓舞。我们都非常兴奋,觉得一旦有艰巨任务,纵队一定会分配给我们师。
练兵刚结束,伟大的辽沈战役开始了。在最初阶段锦北、锦南的作战中,我们师的七十七、七十八团都打过几个胜仗,唯只七十六团却一枪也没有放过,他们有意见,二营叫喊得最凶:“尖刀子磨快了,为啥不用呢?”我告诉他们:“沉住气,有你们的仗打。”话虽如此,我们自己也在焦急地等待着更艰巨的任务,因此总不肯轻易使用他们。攻锦州的任务下来后,詹司令员传达了野司首长的决心与部署,确定我们九纵与七纵并肩由南面攻击。我纵准备用两个箭头突击。二十五师在右翼,我们二十六师为左翼。任务分配后,司令员问我们: “你们准备用哪个团主攻?”我和政委不约而同地回答:“七十六团。”司令员点点头说:“好。” 总攻前夕,我到七十六团去检查准备工作。路上,听见南面传来阵阵激烈的炮声,兄弟部队正在塔山方向同敌增援部队激战。此刻困守在锦州的十万蒋军,已成瓮中之鳖。到了二营,周立云高兴地告诉我:“师长,这次五连是尖刀,他们的四班是刀尖。”这不用他说,我也早预料到了。
全营集合起来,凝神屏息地听纵队李中权政委讲话。他鼓励大家说:“你们在沟帮子练兵是磨‘尖刀’,现在就要试一试了。我相信你们这把‘尖刀’是纯钢的!”
十月十四日凌晨两点钟,突击部队全部进入了长五公里、宽深各一米五的堑壕。这条堑壕,是仅仅用了两个夜晚挖出来的。二营进入阵地后,发现预定突破口正面敌人增修了工事,于是又让五连抓紧时间向左挖了二十几米的堑壕,这就会大大地减少接敌运动中的伤亡。天亮以后,敌人的飞机、大炮拚命向我阵地轰击,企图打乱我们的战斗组织。战士们在敌火下勇敢机智地修补工事,使敌人的炮火无济于事。有的干部说:“要不是大练兵中‘练’了土工作业,两夜之间,哪能挖出这么好的堑壕!”
攻击信号一发出,我们的炮兵,在几分钟之内,就把城墙打开了一个缺口。我的望远镜刚刚对准突击营,只见五连二排副陈佐恒带着四班像脱缰的马一样,蹦出堑壕,穿过小凌河,飞向城垣。毛敬之同志率连主力紧跟二排,刚冲到河中间,城头上就已竖起一面鲜艳的红旗。我一看表,从发起冲锋到登上城墙,一共只有三分钟。这时,六连连长张平同志,没等命令就主动地指挥全连从五连的东面发起冲击了。当师指挥所跟随七十六团登上突破口时,二营已向纵深发展很远了。真不愧是尖刀!虽然纵深战斗相当激烈,敌人拚命反扑、死守,但战士们在每个营包打一条街的分工下,自找目标,见火力点就消灭,见逃敌就猛追;遇见地堡、炮楼,就安上炸药让敌人“坐飞机”,炸墙、凿洞,穿宅、过院,前进快,伤亡少,缴获多。真可以说,每个连都是“尖刀”,每个战士都是“刀尖”。仅二营就抓了一千二百多名俘虏。战斗结束时,二营营长周立云来了,详细地对我讲了登城突破的经过:原来第一个登城竖红旗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在冯屯苦练爬墙的朱万林。他刚登上城墙,不幸中弹倒了下去。这时,紧跟在朱万林后边的四班长赵洪全,本来已经负了伤,见红旗倒下,挣扎着跑上去二次将红旗竖起来。一颗炮弹打来,旗杆炸成两段,赵洪全再次负伤倒下。刚刚登上城的一排长刘金抢上去又把红旗举起,他左手举旗,右手用驳壳枪向反扑的敌人射击。他的腿被打伤,红旗第三次倒下时,立即又有一个名叫李玉民的新战士第四次把红旗高高竖起。在四班立足未稳时,敌人开始了疯狂的反扑,一次又一次,整整七次,最后城墙上只有战士王文元一个人了,他仍毫不动摇,端起机枪向敌扫射。这时在城墙下负伤的毛敬之苏醒过来,听城上打得激烈,又咬着牙爬上城去。正在万分危急的时候,六连赶到了。这一切都发生在短暂的十来分钟之内。……
当我叫警卫员拿出烟来,递一支给周立云时,他调皮地说:“到底打仗比练兵打鸽子强。打鸽子要赌赢了才有烟吸,可一打完仗,不用言声师长就把香烟拿出来了。”他竟然又提起练兵时的事,我不禁问道:“怎么样?沟帮子练兵没有白练吧?”他说:“那还用说?苦练出精兵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