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的指示,1948年9月12日,我军开始拔除锦州外围的钉子。蒋介石慌忙飞到东北沈阳亲自指挥国民党军队,向我塔山阵地猛攻,但始终未能突破我军防线。国民党廖耀湘兵团由沈阳驰援锦州,被我军阻击在黑山、大虎山地区。10月14日,我军向锦州发起了惊天动地的进攻,只经31小时激战,即全歼该敌。锦州解放后,10月20日,我8纵22师65团奉命挥师东征,围歼廖耀湘兵团。10月24日黄昏,我65团经昼夜急行军,进至青堆子屯,部队就地休息,生火做饭,各连指导员、连长到团里开会。
夕阳西下,火烧云像血。远方,不时传来稀落的炮声。
一连指导员王庆玉和连长赵显贵开会回来,战士们呼呼啦啦地站了起来,高粱米饭刚刚做熟,谁也顾不得吃,个个背起背包,扛起枪,一人挖一碗高粱米饭,放进挎包,跑到指导员和连长的跟前,一张张紧绷的面孔仿佛在问:“是什么新任务?”“有更大的仗打吗?”……
连长赵显贵抑制不住激动,大声吼道:“集合!”全连同志迅速站成三条横线。指导员王庆玉说:“同志们,目前,国民党全军覆灭的命运,已是铁板上钉钢钉,没跑了。可蒋介石还贼心不死,梦想夺回锦州,打开关内外的联络,严令廖耀湘兵团向锦州进犯。我军决心从黑山、大虎山南北两翼合围廖耀湘兵团。敌人一看形势不妙,企图逃向南京。大家说,我们能让瓮中之鳖跑掉吗?”
“不能,坚决不能!”回答声响彻云霄。
连长赵显贵说:“上级命令我8纵22师65团迅速进至赵家窝铺、羊圈子、王家屯一线,阻击国民党22师65团。我们一连的任务是担负团的尖刀连,今夜行军百里,迅速抢占赵家窝铺,阻击敌人!”
部队像脱弦的利箭,急驰前进。昏暗的星空下,一把把刺刀闪着寒光……
(二)
10月25日拂晓,西北风干冷干冷的。在初泛的晨曦里,凄凉笼罩着赵家窝铺。
一连迅速占领了有利地形。副连长蒋林布率领一排占领了村东坟地;指导员王庆玉率领二排占领了村东北;连长赵显贵率领三排占领了村东南。
赵家窝铺,位于大虎山西南一里处,130多户人家,是敌人南逃必经之地。大家都知道,这次阻击能否顶住敌人,是紧系着辽沈战役能否胜利的大问题,指战员们感到肩头责任的沉重,纷纷表示:“人在阵地在!”
一排阵地上,战士们飞快地挖着战壕,抢筑掩体。每一个战士都明白这个道理:时间就是胜利!副连长蒋林布和排长刘振国检查着每个人的工事和弹药。
工事刚修出个眉目,弹药刚准备好,天就亮了。天上布满了阴暗的云彩,冷风刮得枯草杂树摇来摆去。敌人集中炮火,向一连阵地猛烈轰击。约20分钟后,敌人炮火逐渐减弱。蒋林布判断敌人要进攻了,果断命令:“准备战斗!”突然,刘振国发现前方有30多个鬼头鬼脑的人在蠕动,急 忙说:“副连长,敌人上来了!”蒋林布嘱咐大家:“放近一点打!”
敌人离一排阵地越来越近。200米、100米、50米……当敌人进至坟地边沿时,蒋林布一挥手:“打!”一排排手榴弹呼啸而出,炸得敌人血肉横飞。敌人哪里知道,在这阴森森的坟地里,竟隐蔽着神兵天将。敌人全部被报销了。新战士郑玉林高兴地跳了起来,老战士郭清提醒他:“这可能是敌人的尖兵排,大头在后面哩!”
突然,一发炮弹在一排阵地前沿爆炸,紧接着,敌人的炮弹一发接一发,呼啸而来。战士们隐蔽在战壕里,盯住前方,紧握钢枪,准备迎接更残酷的战斗。
(三)
敌人的炮火刚停,一个连的敌人就冲了上来,并配有轻、重机枪和迫击炮。我一连全体指战员面对这曾参加过印缅远征、号称王牌“虎师”的国民党22师65团,决心与之血战到底。敌人企图迂回到一排阵地后面夹击合围,所以兵分三路:一路向北插去,一路向南插去,一路由正面向一排阵地冲来。敌人哪里知道,向北向南插去的方向正是我一连二排、三排阵地。蒋林布立即派出两名战士报告给指导员和连长。
正面冲上来的敌人离一排阵地只有100米远了,枪声响得像爆豆。郑玉林和郭清忍不住了,对蒋林布说:“副连长,下命令吧!”蒋林布向后面晃了两下巴掌,小声说:“沉住气,敌人还不摸我们的实底儿,我们不能过早地暴露自己。”当敌人靠近了,蒋林布可着嗓门疾呼:“打!”于是,一枚枚手榴弹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敌群,一颗颗子弹像长了眼睛一样射向敌人。顿时,敌人乱作一窝蜂,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趴在地沟里顽抗。郭清用冷枪连续打倒三个敌人。突然,一颗罪恶的子弹从郭清的胸口打进去,鲜血浸透了他胸前的衣服,一个年轻的战士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蒋林布大喊:“同志们,为郭清报仇!”于是,手榴弹、子弹像雨点一样泻向敌群。
这时,向南向北插去的敌人满以为绕过坟地就可以前后夹击,夺取胜利了,哪料到脚下伏兵骤起。指导员王庆玉和连长赵显贵率领二三排给插去的敌人以迎头痛击。
一排的阵地上硝烟弥漫,熏得战士们睁不开眼睛。突然,副连长蒋林布的腿部负了伤。蒋林布偷偷用包扎布勒住伤口,忍着疼痛,又投入了战斗。战斗打得十分激烈,趴在地沟里的敌人预感到形势不妙,自己暴露在明处,只有被动挨打,而插去的两路人马又不见合围上来,于是他们就拔腿向回跑。一排长刘振国一边嘱咐大家不要放空枪,一边举枪瞄准,连续打倒跑在最前头的三个敌人。“排长,你胳膊上流血啦!”郑玉林惊呼了一声。“没事!”刘振国早知道左臂负了伤,阵阵作痛,但他看到眼前那逃跑的敌人,心急如焚,便顾不得包扎伤口,又站起来,举起枪,正要扣动扳机,敌人的又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腰部。
郑玉林跑过去想为排长刘振国包扎,刘振国说:“快去消灭敌人!”郑玉林登上一座坟头,举枪把逃跑的敌人打倒了,回过头来,看到刘振国已疼昏过去,便失声痛哭起来。蒋林布和战士们闻声跑了过来。看到昏迷不醒的排长刘振国,蒋副连长这个在任何困难的时候从来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的刚强铁汉,此刻却扑簌簌地流下了眼泪。
(四)
敌人是不甘心失败的。敌人又以一个连的兵力,向一排阵地发起了第三次进攻。在蒋林布指挥下,一排的各种火器突然开火,密集的子弹射向敌群,打得敌人晕头转向。敌人越来越近,蒋林布喊了声:“准备刺刀!”便第一个端起刺刀跃出战壕。全排战士冲入敌阵,与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斗。蒋林布刺死一个敌人后,正与另一个敌人拼搏,冷不防身后一个敌人向他刺来,他躲身不及,头部又负了伤。左手负伤的班长刘国生转身就是一刺刀,结束了那个敌人的狗命。经过一阵激战,敌人丢下40多具尸体,狼狈逃窜。
敌人连续发起冲锋,都被我英雄的一连打退了。血与火的赵家窝铺,出现了暂时的平静。一排阵地上只剩下17名战士、7枚手榴弹、130发步枪子弹和400多发机枪子弹。情况十分危急,这就看副连长蒋林布的了。蒋林布这个农民出身的指挥员,频繁的战斗锤炼了他刚强的意志和聪慧的头脑。他深知,在这关键时刻,指挥员最需要的是什么,怎样带领这17位可爱的战友化悲痛为力量,坚决守住阵地。他决定把班长杨永珍刚写的一封信给大家念念。蒋林布拿着巴掌大的三个烟盒纸写的信,嗓子哽咽地读着:“敬爱的父母,敬爱的乡亲……此刻,我们正在辽沈战场——赵家窝铺打阻击,我们一排阵地上只剩下17个战士了,有的同志负了伤,伤口还流着血,痛苦吗?不,为了祖国早一天解放,为了父母的幸福,为了乡亲们的幸福,我们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亲人们,放心吧,只要还有一个人、一把刺刀,我们就要战斗下去!人在阵地在!……”
这些从宽阔胸怀中流涌出来的铮铮话语,是战士高尚情操和纯洁灵魂酿成的啊!它使每个战士精神振奋,热血沸腾。蒋林布对苏醒过来又坚强站立着的排长刘振国说:“如果我牺牲了,你代我指挥,这衣兜里的钱请你代我交给党组织,作为我最后一次党费。”副连长的模范行动,使大家受到极大的鼓舞和教育。大家当场表示:不惜血肉之躯,为祖国战斗到底!这时,连长赵显贵来到了一排阵地,身后跟着20名战士,有的头上缠着绷带,有的胳膊上包着纱布。战士们紧紧地抱在一起,赵连长也紧抱着蒋林布,并拍着他的肩膀说:“二排三排的同志知道你们阵地压力大,派20名同志来,大家并肩战斗!”阵地上更加活跃了。
副连长蒋林布习惯地拿出烟盒。他边抽烟边说:“连长,讲讲情况吧!”赵连长面对大家说:“在黑山、大虎山地区,廖耀湘兵团的十万大军马上就要被全歼了,我们就要胜利了!你们一排打得顽强、勇敢,全连同志都要向你们学习!只要我们坚持到天黑,等我们的大部队赶到,敌军65团就能被消灭,我们就为全歼廖耀湘兵团做出了应有的贡献。同志们,坚持吧,坚持下去就是胜利!”
蒋林布说:“连长,你放心,我们决不让敌人在这里前进半步!”
(五)
平静终于被打破了,敌人的炮火开始射击了,炮弹呼啸而来,在一连阵地上轰轰爆炸,掀起冲天的泥土。子弹卷着凄厉的哨声,从战士头顶飞逝,嘈杂的叫声,越来越近,敌人一个营的兵力分三个梯队向我一连发起了第四次进攻。
蒋林布眼里喷着火,他意识到生死搏斗就在眼前,感到肩头任务的艰巨,他决心在赵家窝铺阻击战中身先士卒,尽到自己的职责。于是,他神情严肃地命令大家:“拼刺刀!”
“抓活的!”敌人吆喝着,越来越近。蒋林布冷静地观察着,发现冲来的敌群后面有一帮人,走走停停,不时地呼喊怪叫,于是,他决定先打他们。蒋林布集中了几个神枪手,一齐开火,打得真准,再不见那帮人前进了。敌人的指挥失灵了,顷刻大乱。
蒋林布挥起拳头,高喊:“同志们,为了新中国,打啊!”有八个敌人在最前头,并排冲来,蒋林布一枪一个,把八个敌人都送回了“老家”。地沟里,有两个敌军官正驱赶士兵往前冲,郑玉林连打三发,把两个敌军官“串了糖葫芦”。就在这时,郑玉林中弹倒下了,腿上鲜血直流。蒋林布朝前一看,发现树丛里有一挺敌人机枪,朝着一排阵地射击。蒋林布气炸了肺,正准备打掉它,敌人突然打来一梭子子弹,蒋林布的腹部中弹了。战士们正要跃身前去抢救,蒋林布又挣扎着站起来,端起枪,对准敌人的脑袋连打两枪,敌人的机枪射手被撂倒了。
更严重的时刻到来了,在一排阵地上,勇士们的子弹打光了。蒋林布忍着剧痛带领战士们与敌人肉搏,一把把刺刀刺向敌人。有的战士刺刀挑弯了,仍然继续战斗;有的战士刺刀别断了,就从敌人手中夺过刺刀坚持拼杀;有的战士把刺刀捅进敌人胸膛还未拔出来就牺牲了;有的战士牺牲时,嘴里还咬着敌人的手指头……战场上刺刀飞闪,厮杀声震天。突然,又一颗子弹从蒋林布的腹部穿过。蒋林布昏了过去。当蒋林布被枪声震醒后,忍痛咬紧牙关,端起刺刀,拼尽全身力气,向敌人冲去。就在这时,敌人又从他背后扑来。蒋林布手握仅有的一枚手榴弹,用尽全身力气滚进敌群,拉响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党的好儿子、人民的好战士蒋林布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身负重伤的郑玉林忽地站起来,大吼一声,一刀刺入敌人的胸膛,当他再追刺另一个敌人时,四个敌人围住了他。郑玉林英勇无畏,当机立断,举起手榴弹,扑向敌人。排长刘振国刺死了一个敌军官后,三个敌人将他围住,一阵激烈拼杀,刘振国壮烈牺牲。
“为副连长报仇!”“为排长报仇!”一连的战士,像一头头发怒的雄狮,越战越勇。在三个阵地上,都留下了国民党王牌“虎师”的大片大片尸体。
黄昏时分,我65团全部赶到,一连随团向敌军65团发起了反冲击,敌人被全歼。我一排阵地上,只剩下班长梁永珍、战士唐先国、陈福生三名战士和十四把插在敌人胸膛上的刺刀。这十四把刺刀,显示着人民军队血战到底的英雄气概,显示着革命战士勇敢顽强的战斗意志。
战后,一连被上级授予“刺刀见红”称号,一排被上级授予“英雄排”称号,副连长蒋林布被追授毛泽东奖章一枚、追记三大功。一排长刘振国被追记一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