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占东出生在农家,长大当上了八路军,他的身子股象根铁柱子,又高又粗,力大超群,打仗冲锋在前,捉个敌人象抓只小鸡儿,可就是嘴里挂着零碎儿,总爱骂骂咧咧的,有时骂敌人,有时也骂战士,因此人们给他起个“徐大骂”的绰号。
徐占东自打接受打通城里关系的任务之后,就没睡过成宿的觉,黑夜白日想得全是如何进城的道道儿,事也凑巧,一天晚上,游击大队得悉玉县一小队鬼子兵明天就要乘车从燕山口来遵化,第二天清早,徐占东就率领几十名战士埋伏在果河两边,果真来了一辆大卡车,却是辆客车,坐着的全是商人和百姓,既然给截住了,那就搜查吧,徐占东发现其中有个人与众不同,年在三十几岁,头戴礼帽,身穿长袍,足蹬亮皮鞋,手提亮皮包,说话侉拉巴吉,一看就不是当地人,就把他留下来,带到前稻地村,详细地查问了身份:这个人叫甘露深,原是玉田县大王沟人,在上海经商十多年了,他来遵化是找在警察派出所当所长的表兄杨茂森办事的。
这个杨茂森是本县南营村人,他学得一手升官术,混进警察局日子不长,就扒吉上个所长,过去,当官就是为了发财,他为了捞外快,前些日子给在上海开粮行的表弟甘露深去信联系行情,顺便提到遵化黄金价格很低的事儿,让他亲自来看看。
徐占东得知甘露深遵化之行的目的,喜出望外,原因是从中找到了进城的办法,就是要冒名顶替闯敌穴。他先把这个想法汇报给上级领导,征得同意后,又找甘露深细细致致儿地了解到他同杨茂森的关系,从小时在一块儿玩耍到后来几经见面,以致十多年通信交往等情况,并看了这次杨茂森给甘露深的信件,从人品到外表,全都掌握的一清二楚的,才把甘交给前稻地村干部好好地看护起来。之后,徐占东来到小马坊村。
小马坊村的赵家是三里五村出了名的大财主。家里有辆精美漂亮的小轿车子,平时只有老财东出门办事才能使用,别人摸摸都不让。徐占东来到赵家,就直出直入地对赵老东家讲:“我有件急事儿,需要用一用你的小轿车子,明天早上就使,行不行啊?”
赵老财听说动他的心尖子,虽然心里不乐意,可嘴里不敢说出来,只好客客气气儿地表示:“既然徐同志瞧得着我;我还能不答应,您就随便用吧!”
车子定好了,赶车的人找谁呢?这个人一要胆量大,二要会来事、三得是个知心人,还要跟杨茂森有些交往的。徐占东想来想去,决定到杨茂森的老家去挑选。
南营村的办事员叫杨富,是杨茂森的当家子叔叔,徐占东把来意跟他一说,老杨富就琢磨开了,提出这个人,想起那个人,可都觉得不称心,还是徐占东定了音儿:
“老杨同志,党需要你啊,就请你跟我受趟累吧!不光是给我赶车,还得给我周车呢!”
“好吧,依了你,咱们咋个去法啊,快跟我说说?”
第二天,两人来到小马坊村。徐占东头戴礼帽,身穿长袍,鼻梁上架着幅水晶石金叉子墨镜,足蹬一双黑礼服尼面,鹿皮底,小圆口儿的便鞋,看上去活像个阔少爷;老杨富头顶毡帽头儿,身披羊皮袄,小轿车子也喯新儿,车围子是崭新的兰绒布,轮子上的铆钉、辕子上的钢窟,都擦的锃光瓦亮;两匹大青骡儿膘肥体壮,脖颈上全套着一串儿铜铃,走起来“哗铃、哗铃”山响,真显得又威武又阔气。路上,徐占东坐在车里,杨富斜跨在车辕子上。他手摇飘着红缨穗儿的长皮鞭,嘴里不住“加得儿,哦、喝”地吆喝着,辰末已初,就进了南关栅门,又顺利地来到警察派出所门前。
敌伪的警察派出所设在南门护城河路东(现在的医药公司院内),原是酒烧锅。院里的三层正房全是瓦的,当中还有配房,自从日本占领遵化城,这里就安上了警察派出所,杨茂森为了安全,却住在两间配房里,他有个小老婆,原是妓女,外号叫“小野猪”,跟他生活在一块儿。
小轿车子停在大门外,一个年轻的警察先去报信,不一会儿,“小野猪”打扮得花枝招展,扭扭搭搭地迎了出来,一见老杨,她认识,忙说:
“大叔来了,快请屋里坐,是找你侄子有事吧?”
“有事,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从上海来的你茂森表弟,”没等“小野猪”答话,杨富又对徐占东说:“这就是你表嫂!”
两人互相问候完毕,“小野猪”又娇滴滴地说:
“哎呦,表弟可是个稀客,你表哥今儿个早上还念叨你呢!说你这两天就该到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快请屋里坐吧!”
“哈哈,久闻表嫂是个爽快人,待人接物,兜水不漏,今日相见,果不虚传,这回我可要亲身感受感受了,就请表嫂多多关照喽!”
徐占东边走边奉承“小野猪”,“小野猪”自然也就顺便谦虚两句,说话间,拐弯抹角地进了杨茂森的屋里,徐占东没等坐稳,便问:
“我表兄不在呀?”
“他早饭后到日本守备队开会去了,十点多钟了,快该回来了,等会儿吧?”
徐占东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端着“小野猪”递给的一碗茶水,真是心急火燎,他借机观察屋内的陈设,见到墙上挂着的一张杨茂森戎装像,嘴里思念着说:
“真也是,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我们哥俩已经二十多年没见面了,现在的摸样儿都该认不出来了,从这张近照上看,他一点也不像小时候的摸样儿了。”
“俗话说,人大十八变嘛?可你表兄越变越好看,看他那个德行,猪八戒跨腰刀——邋遢兵像儿!”
“小野猪”见到徐占东眉头紧皱,知道准是着急了,忙说:“你来了就是急的,好,我去打个电话,催他快点回来。”她说着缕了缕头发,抻了抻旗袍,掀开门帘出去了,半袋烟的功夫她一阵风似的进了屋:
“表弟你猜怎么着,他一听说你来了,这个欢喜劲儿!让我快准备酒菜去,先给你接接风,洗洗尘,我这就上饭馆,你们等会儿就行了。”
“小野猪”出去不久,杨茂森就急匆匆地回来了,当然,两人见了面各自惊讶,杨富却来周旋:
“你们哥俩多年不见喽,还认识不?”
徐占东紧握杨茂森的手,表示挺亲热的样子:“表兄,你一点儿也不像小时候儿那样了!”
“可不是,要在别处,我说啥也不敢认你了。”杨茂森也在说。
接着,两人又谈论起小时候一块玩耍的情形,一问一答,有说有笑,自然解除了杨茂森心中的疑团,不大会儿,“小野猪”带着两个警察,手提食盒走了进来,立时盘儿碗儿地摆了一桌,打开一瓶山西“杏花村”老酒,三个人推杯换盏,开怀畅饮起来。
谁知,徐占东表面上亲热应酬,心里却盘算着如何亮相的事,眼看酒过三巡,杨茂森先开了口:
“表弟你来得正好,我约定卖主下午把黄货送到,干这一行我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全由你看货定价吧?”
徐占东正没词张嘴呢,立时回答:“这事儿你就放心好了,另外,表兄啊,还有一宗大买卖你愿意做吗?”
“有什么大买卖,你就直接了当地说吧!”
徐占东用手在嘴上做个喇叭筒儿形,似乎很神秘的说:“这笔生意可不同往常,不能让外人听去。”
杨茂森心领神会地让“小野猪”到外面告诉警察们不许乱事,把好各个门口儿,这时,徐占东才解开长袍纽扣儿,抻出两支手枪,“啪”地往桌上一放,说:
“咱们就干这个买卖吧!”
杨茂森一惊,瞧着徐占东问:“表弟,这要干什么?”
“杨所长,你不用怕,我是八路军中兴部队的徐占东,想见你的表弟嘛,他现在我们手里,安全得很,放心吧!”徐占东暖言和气的说着。
杨茂森这时什么都明白了,他瞧瞧桌子上的两只德国造二把盒子,虽说伸手就可抓到,却知八路厉害,不敢妄为,徐占东也在忐忑不安,生怕他狗急跳墙,交手坏事,两只手早已插到裤兜儿里,紧捏两只子弹上膛的枪牌撸子,随时准备射击,顷刻间,屋里鸦雀无声。
杨富怕事情闹翻,赶忙插了言儿:“你俩都先坐下,我来介绍,这位是县大队的徐队长,不是外人,有事慢慢谈谈,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杨茂森呆若木鸡,这时,徐占东先开口劝道:
“杨所长,听说你还没忘掉自个儿是个中国人,我这次来就是想给您留条后路,劝你改邪归正,给人民办些好事儿,将来会弄个好下场!”
杨茂森像从梦中惊醒,连连点头,口称“是、是”,见徐占东的话音一停,他忙问道:
“徐队长,您想叫我干什么,就请直说!在抗战这方面要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只管说,咱们一回生两回熟嘛!至于我是好是坏,我大叔从小看我长大的,给日本人干事只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
“是啊,茂森是个爽快人儿,今个儿徐队长来,就是为了挽救你,让你真心向民,杀心向敌,为抗日做点好事。”老杨富友搭茬儿说。
“既然如此,茂森照办就是,望徐队长指教!”杨茂森感激的表示。
“那好,你要记住三点:一是今后告诉你的队伍少残害老百姓;二是对日本人的较大行动,要及时给我们通个信儿;三是需要你帮忙买些物资,还得设法运出去,能办到吗?”
杨茂森一听,都不是难事,速说:“至于物资的事儿,缺啥找我;对待老百姓,以后我越发注意就是了;唯独这跟你们通消息的事儿?……”
“好办,以后我随时派人跟你联系就是了。”
“好,徐队长请放心,我绝不会忘了祖宗,这里有两箱子弹,是几次出发时节省下来的,您先带走,算是我的一点儿诚意吧!”
杨茂森说完,立时叫他的两个亲信把子弹搬到院里的小车子上,为了不出事故,徐占东特意让杨茂森送出城外,此后,徐占东多次得到杨茂林的情报和运出来的各种物资。(作者:赵继丰 摘自《燕山风云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