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从美陆一师那个上校参谋长讲起。我师同他们作战的炮声每次传来,参加例会的上校就抓耳挠腮、坐立不安。老胡故意告诉他: “上校,马踏里战线已经南移啦。”他的脸一会儿变成酱紫色,一会儿变成青灰色,满脸横肉抽搐着。大概是当着帐蓬外的许多记者下不了台吧,竟大声吼道: “我们陆一师的防御正面,寸土未失!” 过一会就骝回了他的帐蓬,大喊大叫起来。老胡问记者们,上校喊什么?回答说: “他在喊,把阵地给我夺回来!”讲到这儿,我俩都禁不住捧腹大笑。
老胡接着说: “后来,我拿出证据说明062、061阵地已经在我们手里了,上校在代表们面前无言以对,便狡猾地对我说:‘我们是愿意停战的,只是李承晚要打。你们师为什么要攻击我们美军的阵地呢?这真叫我怀疑你方和谈的诚意。' 瞧,真是奇怪!”
我琢磨着美军上校的话,心想: “可能这位上校被打痛了,脸皮也挂不住了,暗中向我们递小话呢!想让我们师不再攻击他们师的阵地。但是作为堂堂的美方谈判代表,又不甘心直说。胡副参谋长可能没有听出上校的弦外之音呢。”代表团负责同志也诙谐地对我说:“你们打得不错,敌人被打痛了,他的温度就下降一点,不然就头脑发热。”。此时,作为伟大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的一员,我深深地感到自豪: 那些为了祖国毫不犹豫地献出生命的英雄战士们,是你们为祖国争了光呵!是你们用行动宣告了中华民族顶天立地崛起于世界民族之林!
接到志愿军司令部向马踏里发起第三次攻击的命今后,指战员们日夜忙碌,战斗情绪越来越高,决心把马踏里敌人据守的060、加0239 这最后两个主峰拿下来。
廿四日黄昏,整个阵地活跃起来。突击队的战士们胸前戴着光荣花,精神百倍,挺胸待发。一百多门大炮昂首前方,气势磅礴。十九点卅分,急袭的炮火象万道火花从整个山谷间进放出来,飞向敌阵地,惊天动地的炮声使大地发颤。两个山头顿时象两盆沸腾了的铁水,白光四溅,火花飞升。为了配合这次战斗,军把所属四个炮兵团全部配属我师指挥。这样,我们共有六个炮兵团的火力,砸敌人一个加强连的阵地!叫一向以火力优势自居的美国佬,也尝尝我们现代化炮火的磁味!
各路突击队分别由囤兵洞、061、062阵地出发。虽然正面部队刚跃出囤兵洞就遭敌炮火拦阻,但仅用20 分钟,我们就全歼060高地守敌,向加0239发展进攻。敌人发了狂,密密麻麻的炮火向我方倾泻。整个阵地上敌我炮火交错,到处是爆炸的火光,升起的尘雾。敌人派援兵向我攻击,形成了敌攻我守,同时又是我攻敌守的瞬息万变的态势,整个阵地打成了一锅粥!与敌短兵相接的战士们和鬼子反复厮杀、拼刺、格斗,滚打在一起。
这里,我记得406 团二连一班在班长栗学福带领下,于晚上九点多发起攻击,连续炸毁地堡十四个,占领了加0239东北无名高地,还没来得及向主峰加0239进攻, 就受到敌人的反冲击,他们便转攻为守,十一次将敌人击退,歼敌近百人,全班剩下五人、弹药将尽。晚上十二点,敌人又分三路将他们包围,卫生员陈岱光等四人分别拉响手榴弹、爆破简筒向扑敌群,与敌人同归于尽。粟学福隐蔽在一个地堡里,待敌人围住地堡时,他拉响爆破筒,从枪眼推出去,十三个鬼子被炸死,他自己也负伤被埋在炸毁的地堡中,几个小时以后才苏醒过来,以后巴金同志来我师采访时,还特地找他交淡,并把他的英雄事迹写了一篇题为 《记栗学福同志》的文章。
到廿五日早晨,两个高地基本被我控制。敌人不惜血本,一次又一次在飞机、大炮、坦克掩护下,企图夺回去。下午一点我方发现敌又集结一个营于堂村,并分两个梯队向加0239运动,我立即以火箭炮轰击,密集的炮弹在敌群中绽开无数朵白花,敌人一个营的大部分兵力转瞬之间便成了灰烬。
战斗持续到廿六日午夜,敌人已付出了近千人的代价,也未能将阵地夺回去。清晨,阵地上一片沉寂,我正准备组织抵抗敌人的新的一轮冲击,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老曹吗?怎么样,这几天辛苦啦!”是肖军长向我询问战况。我说:“战斗基本结束,看样子敌人没多大能耐了。”肖军长说:“要尽快结束战斗,以后就不能叫你打喽!”我连忙反问:“为什么?”哈哈哈!你猜一猜?”“猜不着?告诉你吧,我志愿军全线节节胜利,今天,我军在中线金城以南发动的夏季进攻战役的最后一战已经胜利结束,全歼了李承晚的 ’首都师’ ! 敌人吃不住劲啦!又乖乖地回到了谈判桌上。停战协议今天就要签字了! ”“是码?”我愣住了,半天才醒过来。兴奋、激动、突然......我们等待的这一天真的到来啦!美国佬终于叫我们志愿甲给打服啦!
晚上十点,是停战令正式生效的时刻,板门店上空的四个大气球降落下来,标志着谈判会场的巨大探照灯光柱,忽地在夜空中消逝。举世瞩目的板门店又恢复了夏夜的静谧。我提前走出指挥所,凝望着朝鲜的大好河山,谛听那中朝战士的欢呼在山谷间回响。我忽然听到远处一声鸟叫,多么清脆、多么婉转,“是真的吗? ”我侧耳细听是真的,真是和平了!入朝以来,多少个日日夜夜,听惯了枪炮声、听惯了朝鲜妇女儿童的哭泣声,从来没听过鸟叫。是战争的炮火把鸟儿惊散杀绝了呢?还是我无遐顾及?
回到坑道,我翻出一瓶存了好久的大曲酒,真想连夜去找胡副参谋长一起痛饮两蛊。只是为了庆祝吗?不,我此刻多么想听到老胡讲讲他们签字的情形呵!我想像中,我们代表团的成员们,面对着世界上号称最强大的帝国主义,胜利地挺起了胸膛,作为中国人民的代表,在这庄严的时刻,该是多么激动,多么自豪!我想老胡在这个时刻里也一定会想到我们师那些为了祖国荣誉和尊严,壮烈地,乐观地献出了宝贵生命的干部和战士!对比他们,我们以后还应该为祖国干些什么?…...
回顾以往战斗的历程,我常想到我们中华民族那自尊、自强、团结一致、同仇敌忾的骨气和坚强的必胜信念。只要永远保持这些优良的民族传统,奋发不息,我们的军队在任何“战场”上都能取得震惊世界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