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杨汉章,曾是同盟会会员,后来在鲁西一带教书,在当地很有名望。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顽固派”、汉奸“维持会”,还有咱们党的地方政权,都希望他能为自己做事。维持会和顽固派甚至还把他抢了去,摆上酒席拉拢他,他就以绝食抗争,最后他们只能作罢,把他送了回去。他说他的好多学生都是共产党员,他就认准共产党了。后来就一直在湖西地区协助共产党开展抗日救国工作。解放战争时期,我爷爷曾任晋冀鲁豫边区政府委员等职。新中国成立后曾任山东省政协常委、文史馆馆长等职。我父亲杨希文就是出生在这样一个书香门第。他从小就比较聪明,但性格有些叛逆。
父亲从主张“君子不党”到成为坚定的共产党人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在地下党的领导下,青岛大学组成学生抗日救国团,到南京去请愿。我父亲杨希文当时正在青岛大学读书,就由他领头,带着一百九十一个人坐火车到了南京,他去递交了请愿书,还被蒋介石在军校里接见,所谓训了话。后来因为这件事我父亲被学校除了名。退学后他去了无锡教育学院读书。受无锡教育学院院长俞庆棠的影响,我父亲认为必须推行民众教育、乡村教育和职业教育,用教育唤起民众的觉醒。为这个主张他到处奔波。
他大学的同学中有国民党CC派的,也有共产党。当时他自恃有才,很清高。他自己说的就是“君子不党”,什么党派也不参加。但是朋友是朋友,他的共产党同学坐监狱了,他也去探监。地下党委托他想办法营救,他也去营救。
我父亲正在上海筹备创立一本教育杂志的时候,在党领导下的一批上层民主人士,包括李澄之、梁竹航、田佩之等邀请我父亲回山东组建抗日组织,我父亲义无反顾的回了山东。他们先后成立了鲁南民众抗日救国会和抗日武装力量——山东抗敌自卫军。为了给部队要番号,我父亲还专门跑了一趟徐州第五战区司令部,他认为部队如果没有番号,就是不合法的,就不能在当地征税、征粮、征兵。在第五战区司令部我父亲见到了李宗仁和陈果夫,陈果夫说如果我父亲加入国民党就给他番号。我父亲一听就不愿意了。因为他看到前方国土流失,而当时国民党军队第五战区的政府要员却在那里纸迷酒醉。我父亲说加入国民党肯定不行,还是回去彻底跟着共产党,一起打日本吧。就这样我父亲进入了共产党领导下的正规系统。
父亲抗日战场上死里逃生,落下终生残疾
抗战期间,八路军和日军在莱芜一带进行了一次战斗,这一仗打得很惨烈。我父亲在日军的机关枪扫射中负了重伤,昏死在战壕里三天三夜。后来一位团长检查战场时,发现我父亲还能喘气,还活着。就用牛车拉着我父亲,通过地下党联系,送到济南齐鲁医院治伤。接诊的是从美国回来的外科专家赵大夫,咱们告诉他说是跑反、躲鬼子被打的。他说:那不对,这是打仗打的。因为跑反是打后边不打前边,你这子弹是从前边过来的,肯定是抗日的。但赵大夫这个人也是爱国的,他给我父亲开了单间,非常用心地给他治疗。我父亲虽然被救活了,但是他的一条腿从此完全没有了知觉。走路时得一个手扶着棍儿,一个手扶着人。行军的时候,他也不能骑马,就在驴的鞍子上加一个小矮椅子,警卫员把他抱上去,他自己扶着坐到椅子上,然后在腰里再拴一个布带,把他捆在椅子上。有时候连驴都走不了的路,就是警卫员背着他走。很艰苦!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从没抱怨过,一直坚持工作。
母亲在我家设立临时交通站
父亲在抗日根据地的时候,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居住在青岛。但是我们一家被日本特高课给盯上了,他们知道我父亲肯定是去抗日了,只是没有证据,就经常到我家来抄家。当时我六岁,我弟弟三岁。抄家的情景我记得特别清楚:特高课的特务穿着黑制服,系着领带,戴着礼帽,带着一帮上着刺刀的日本宪兵,很凶的。
此后就不能在青岛住了,我父亲来信,让我们逐渐地从城市往边沿地区转移。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先后到了胶县(现胶州市)、济宁和峄县(现枣庄峄城区)。我母亲是基督教徒,她就利用这个关系一直在德国的基督教会,或者英国的基督教会系统辗转,成功躲开日军了的骚扰。
在峄县,我们住在东关外一个德国修女万美丽开的孤儿院里,我母亲帮着管行政事务。孤儿院设在一个两进的院子里,第一进院子是助产医院,所有房间都是那些待产的产妇。第二进院子是孤儿院行政人员住的房子。我们一家住一个套间。住了一段时间后,靳怀刚伯伯发现这个地方比较安全,就和我母亲商量着在我家设立一个临时交通站。
我和我母亲、弟弟,住在套间外面,在套间里面按了两个单人床和一张桌子,有从湖西要往滨海去的人员,有时会暂时在我家落脚,一些女青年要到抗日根据地去,也暂时住在我们家。
我是小小联络员
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基督教堂,主持神父的妻子王阿姨是我母亲在济南女子师范学校的同学。她的大儿子是一二·九学生运动时的共产党员,小儿子是被日军通缉的地下党,当时正被敌人通缉,就藏身在教堂的阁楼里。王阿姨找到我母亲,希望我母亲能帮他儿子联络上党组织。当时我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母亲不让我在日占区上学。为了营救王阿姨的小儿子,母亲想了个办法,让我每天背着书包去教堂,名义上是叫王阿姨给我上课,教我写字和算数。有的时候就在我的铅笔盒里卷个小纸圈,上面盖上一张纸,再放上笔、橡皮等文具,带过去交给王阿姨,然后再把回信带回来交给母亲。每次带字条的时候,母亲就嘱咐我:千万别把铅笔盒丢了,也不能在路上倒书包,要好好带着。我怕铅笔盒翻了把纸条掉出来,每次都扶着铅笔盒走路。他什么时候走、怎么联系、怎么走,都是通过我传递的小纸条告诉他的。后来他就被组织救走了。
鲁南部队在攻打峄县西集镇的日伪军时,政委靳怀刚伯伯把我和母亲、弟弟接了出来,连夜通过日军的封锁线到达鲁南军区,接着又翻山越岭到了日照的莫家龙头(现属临沂市)战工会所在地。我们一家终于在抗日根据地团聚了。
(来源:2016-12-02 山东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