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李聚五,到济南读书,祖母给他做了一只针线包,被子拆洗自己缝,衣服破了自己补,还教同学缝补。后来到外地中学、师范学校教书,母亲给他绣了一只青枝绿叶、粉红荷花的色彩鲜艳的针线包,父亲珍惜它,一用十年。
“七·七”事变,父亲急忙变卖家产,奔赴鲁西地区,筹集枪枝,拉队伍,打鬼子。母亲给他绣了一只新的针线包,随身带着。部队编号鲁西抗日游击队第十二支队,父亲任参谋长。部队作战顽强,几经挫折。1938年腊月二十,后有敌人尾追,顶着鹅毛大雪,他跑了三天三夜,投奔京沪铁路以北的凌县,找到八路军东进支队肖华司令员。肖司令知其能文能武,热情接待,同进晚餐。然后安排他到青救会主任杨瑞林同志住处休息。第二天,肖司令找他谈话,委任他为冀鲁边区第二军分区(即鲁北支队)副参谋长。他带兵打仗,屡战屡胜,成了鲁北地区赫赫有名的指挥员。
1941年,日本鬼子十分猖狂,向我凌县、商河县侵犯,并建立据点。地委确定“针锋相对,敌进我进”战略方针,委任父亲为齐河县县长兼县大队大队长,插入敌占区,开辟紧靠济南的齐河县、济阳县的工作。他凭着地理熟、学生多(抗战前曾在齐河县师范学校教书两年,众多学生在许多小学任教或成了社会活动人物),县大队很快站住了脚,由小到大起来。县政府也建立起来了,齐河县七八区、济阳县三四区、临邑县四区一片片乡村政权得到改造。区政府区中队相继建立,分区主力部队也开进驻防。1942年,三打赵芙亭,彻底消灭了盘据在齐河县、济阳县边界的四千余人的“赵旅”,八路军打出了威风,开辟了战区。一天晚上,我一觉醒来,看到父亲把通讯员殷照安的破棉衣铺平,选好协调色彩的线和零布,低下头,像扶犁耕地,仰起首,轻轻地拉出来,像拉胡琴,一来一去,往往复复,把一根长长的线,拉到剩下一点点头头,破了的棉衣补上一朵朵花。他满脸喜悦,好像又精心地指挥部队打了一场胜仗。1942年腊月下旬,鬼子汉奸纠集了八千余人大扫荡,我分区主力部队在掩护领导机关突围中,与日寇进行了艰苦的战斗。隔年春天,敌人扬言消灭县大队,但县大队游来游去,鬼子总是扑空。三月初的一天,县大队正驻扎在冯家井子,发现一个汉奸的狗父鬼鬼祟祟地向村北六里的敌夏口据点去了。父亲和两位领导研究,决定“不转移,等他来”。第二天一大早,在村北边的围墙上挖了一排排枪眼,提早吃饭,文职人员转移,战士各就各位拉开长长一条线。鬼子以为这次捕到了机会,气势凶凶地来了。二百米了,村上鸦雀无声,鬼子好像怀疑得到的情报,弓下腰,探头探脑地缓步前进。一百五十米了,刘治安大队副说:“打吧?”父亲摆摆手;等鬼子进入手榴弹投程,父亲一扬手喊声“打!”一阵排枪手榴弹,打得日寇鬼哭狼嚎乱作一团。当鬼子懵醒过来,疯狂扫射,我县大队早已从容转移他村。下午又打了一场,鬼子仍扑了个空,哭丧着脸,背着十条死尸,滚回据点。战斗后,通讯员把父亲的补了穿、穿了又补的衬衣,擦了枪,领了件新的。“谁叫你领新的,那件再补补还好穿!”“别人一年换一件新的,您的穿了两年了,擦枪也要布呢!”“乱弹琴!现在困难,要与民共济,等打败日本鬼子,我和大家一起穿新的。”父亲和通讯员的一席话,就像补衣服讲究工艺,打鬼子讲究战术;就像拉胡琴,拉出了美好明天的乐章。
日本鬼子投降,蒋介石下山摘桃子,父亲在与蒋匪帮的战斗中,壮烈牺牲。他那只绣着骑士奋勇杀敌的针线包,被妹妹拿去珍藏了起来,但他艰苦奋斗的精神,也被我深深藏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