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粮】
我家是莱芜县(今莱芜市)口镇泉头村,我于1939年8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入党后在本地做秘密工作。1940年上半年,调莱东行署(辖莱北、莱东、莱南、博莱县)财粮科工作。这时抗战进入了战略防御的关键阶段,斗争形势非常险恶。鬼子为推行所谓强化治安,大搞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据点、炮楼林立,把根据地分割成“豆腐块”。莱东行署与县委等机关干部大都住在常(庄)、文(文字县)根据地一带的山村,群众生活极端困苦,根本没能力为部队与地方干部提供充足的粮食。因此,为了确保抗日战争的胜利,行署及县委领导徐化鲁、刘舜卿等经研究,决定组织武工队,到敌占区去搞粮。
1942年初冬,天气已经很冷了,当时我们选择的搞粮地点是辛庄。该庄地处敌占区与根据地的边沿,据行署所在地常庄约20公里左右,是个产粮区。我们事先得知,辛庄乡的伪乡长明里给鬼子干事,暗里也为八路军办事,有一定的爱国思想,基本倾向我们,是个“两面”乡长。像他这样的在全县有不少,都是党组织安排的。
我们这是第一次到敌占区去搞粮,为确保万无一失,县委指示,以矿山区三中队为主,再增加一些民兵,共20多人,组成武工队,队长为矿山区三中队队长尚克东。我们财粮科,由科长刘众儒带着我与吕应杰、程蔚堂3人,参加这次搞粮活动。那时出入敌占区都是在夜间,我们到达后,从房上跳到伪乡长家的院子里,有一个队员跳到了水缸里,下半身湿透,冻得直打哆嗦。进院后把他全家人集中到一间屋里,由刘科长向他说明来意。刘科长说:我们不会伤害你及你的家人,我们这次是来向你“借粮”的。抗战打鬼子,人人有责。你“借”给我们一些粮食,给你开手续,你藏好。这个伪乡长很痛快,听了刘科长的话,就领着我们到为鬼子存粮的房子里去。大家鸦雀无声,摸黑装粮。有的抗,有的背,有的抬,紧张有序地往外运。这一次一共“借”了四五千公斤粮食。不仅解决了部队及地方干部的燃眉之急,同时还救济了一部分极为困难的群众。另外,又留出一些存放在南古德范村村长张印珠家里,以备急用。在这次行动中,有个民兵顺手牵羊,拿了老百姓一双鞋。领导知道后,立即对他进行了批评教育。这个民兵认识错误后,主动把鞋送了回去。
【抢粮】
1944年10月1日,我被调到章丘县任财粮科科长。这里是新区,长期被敌人占领,敌情十分严重。是年冬,为支援主力部队大反攻,县委书记胡寅、县长赵一川指示我们,根据地群众生活困苦,征粮有困难。你们必须千方百计到敌占区搞粮食,以保证部队用粮。
于是我和孙村区区委书记季心田决定,带领区中队及民兵,共30多人,组织10辆大车,到西顿球村去搞粮,随去的还有区财粮助理林玉俊。西顿球村离敌人据点仅7公里左右,就在敌人的鼻子底下。我们晚上冲进村,先打了一排子枪,然后包围了伪村公所。据点里的敌人听到枪声,因是夜晚,也不敢轻举妄动。然后我们找来伪村长,把他控制起来,并对他说:我们这次来没别的,就是要粮。鬼子快完蛋了,你应该为自己留条后路。我们问他:粮食放在哪儿?他说都放在老百姓家,于是我们就叫他领着去起粮。并告诉他,天亮前你要帮助我们装满10辆大车,把我们送出去后,就去报告敌人。
临走时,我们又砰砰、砰砰,放了一阵枪,赶着大车走了。天亮后,这个伪村长哭丧着脸,立即跑到据点向敌人报告。敌人问:为什么打枪?他说是八路来抢粮,他们把我绑起来,也不能来报信。敌人听了也无可奈何。这次我们一共“抢来”七八千公斤粮食,立即运到我们控制的虎门区的大小龙堂保管起来。县长赵一川知道后,表扬说:祥临同志,你们还真有办法!
【诈粮】
日本鬼子投降后,国民党二次占领章丘。我们搞粮要跳到线外,穿过敌人好几道封锁线。为了顺利完成任务,我们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化装出行。有时化装成商人,有时化装成绅士,有时还化装成伪保长、汉奸队。身穿大褂子,头戴礼帽,眼戴二饼(眼镜),手提文明棍。这样一是便于行动,二是能稳住对方。
1946年底,我们到国民党统治区枣园村搞粮时,我与财粮助理张文轩、泮文彪,带着十几个民兵,化装成汉奸队,直奔伪乡公所。伪乡长见我们来势汹汹,一边点头哈腰,一边老总、老总的叫着,并吩咐人泡茶、拿烟伺候。坐定后,我对他严肃地说:这次我们是来搞粮、筹款的,你要不老实,当心我们敲掉你的脑袋!你马上通知各村都准备好粮食,按我们的要求,在指定时间内,把粮食送到北亩范,我们有人在那里接收。这个伪乡长听说让他把粮食送到北亩范,心想那里是共产党的地盘,这伙人究竟是什么人?顿时心里七上八下。于是他战战兢兢地说:我们这儿在胶济路边上,离国军据点很近,你们是哪一部分的?从我们这儿运粮,没有国军的通知,他们若发现了,会拿我们问罪!弄不好还会连累家人。这时我又严肃地说:好,你不信任我们!我们也是国军,小心你的脑袋!这时他又说:送粮不保险,我们凑点钱,按你说的时间给你送过去,你看好不好?这时我想,有了钱也能买到粮,就说送钱也行。过了一天,果然他派人送来了一千多元法币。这是敌占区发行的钱币,在敌占区和根据地都可以使用。我们对送钱的人很客气,并对他说:你回去告诉你们乡长,我们是八路。你们心里应有数,为自己留条后路。来人这才恍然大悟。
由于这次行动比较顺利,结果产生了麻痹思想。加之这天我是在召开了全县各区财粮助理会议以后,马不停蹄,晚上带领大家出发的。所以半夜回到北亩范村积极分子蔡传生家时,感到又饿、又累、又困,心想这回可得脱了衣服舒舒服服睡上一觉。可是,万万没想到,驻章丘龙山的敌人,由八区伪区长、特务孟宪光带领一个团,采取长途奔袭,把北亩范村包围起来。可这时,我们还在睡大觉。快黎明时,我觉得不大对劲,就叫通讯员小任出去看看有情况没有。他还没来得及回来报告,敌人的机枪就咕咕地响起来了。我一骨碌爬起来,只穿上一只袜子,情急之下,猛劲扎腰,竟把皮带拽断了。我只好一手提裤子,一手提匣枪,和大家一起往外冲。当冲到于家沟北边时,敌人的枪呼呼地打在我们脚底下。这时,泮文彪说:科长,山上有敌人,我们往哪里突围好?我说我们往南突!
我们连滚带爬,终于突围出去。除一名民兵脚受轻伤,被房东大娘掩护起来,其余全部突围成功,一点没受损失。当天下午,我们回到北亩范,立即向贾东明县长汇报了经过。他说:没有损失就好,受伤的民兵一定要抓紧治疗。当我和张文轩、泮文彪3人见到蔡传生时,他问我:科长,听说你被敌人逮去,拴在马尾上!我说:要被逮去能回来吗?我这不是好好的?大家会心地笑了。
回忆这些经历,真是惊心动魄。有些伪乡长、乡长为我们做了大量工作,为抗日救国出了力。有的被鬼子发现后惨遭杀害,我们不能忘记他们。但也有的顽固到底,死心塌地为敌人办事。我们的武功队员和民兵,在护送运粮队过敌人的封锁线时,有的壮烈牺牲。还牺牲了两名财粮工作干部,他们是:恒山区财粮助理张XX和泰山区专署粮食局会计高平同志。我们将永远怀念他们!
我们冒险深入敌占区搞粮的经验,泰山区专署在全区进行了推广,并受到通令嘉奖。还给我记了三等、一等功各一次。
如今,我们国家有了很大发展,人民过上了安居乐业的日子。看到国家兴旺发达,我这个85岁高龄的人,从内心感到高兴。但无论到什么时候,我们都不能放松粮食生产。我们应时刻牢记我们是个农业大国,粮食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基础,是保持社会稳定,国家长治久安的重中之重。对此,如果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我们将会吃大亏!(刘启发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