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抗战故事(张肇一)

张肇一 发表于2017-02-20 18:27:50
    从我小时候起,母亲就经常给我讲她年轻时的故事,讲得最多的就是她在8年抗战期间亲身经历的那些事。如今已91岁高龄的母亲对那段如火如荼的岁月仍记忆犹新。

    1924年6月,母亲出生于淄河上游莱芜县下周村一户普通的农民家庭。姥爷家境贫寒,兄弟四个有三个因为生活所迫下了关东,只有姥爷一个人留了下来,靠给财主家当长工维持生活。终日省吃俭用,直到40岁时才攒了点钱,好歹买了4亩山岭薄地,成家独立生活。到母亲童年的时候,苦日子算熬出了点头。无奈,日本鬼子闯了进来,兵荒马乱,鸡犬不宁,姥姥家同全国的老百姓一样重又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至今,老人家只要一谈起日本鬼子的暴行,依旧是切齿痛恨,悲愤不已。

    母亲最早见识鬼子的残暴是在1938年冬。一天,一帮全副武装的鬼子汉奸从博山城那边开过来,进到村来便到处抢猪、抢鸡、抢粮,抢“花姑娘”。村里由于提前得知消息,大部分百姓都跑到山沟里躲藏起来,也有少数人躲之不及而受到无情摧残。其中有6个乡亲因未来得及跑远,临时躲在村西头的一间破草房里,结果被鬼子发现,将他们绑成一列用枪扫射致死,残忍至极。这突如其来的塌天之祸,让一个平静的山村笼罩在一片痛哭声中。

    然而,日寇的暴行没有让老百姓屈服,相反却将人们反抗的怒火点燃起来。下周村属于莱芜地区常(庄)文(字县)革命根据地,1938年前就建立了党组织,该村所在的镇于同年8月就建立了抗日民主政权,新组建的泰山专署机关就驻在该地区。面对敌人的凶残,人民群众在党组织的领导下,纷纷成立各救会,建立民兵组织,通过各种形式开展抗日斗争。当时镇上成立的抗日游击完小实际上就是一种新型的抗日组织。这年母亲14岁,她与许多同龄人一起参加了游击完小的学习。学校的老师多是党的工作者,他们一面教学文化,一面宣传抗日。母亲非常迷恋完小的学习生活,至今仍然记得当时的那些老师和同学。持续两年的学习,母亲不仅学到了文化知识,而且懂得了许多革命道理。母亲说,上完小让我懂得了一个道理:跟共产党走才是正道,团结抗日才有出路。1940年6月,母亲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被推选为村妇救会长。可以肯定,当时明白这个道理的绝不仅母亲一个人,而是许许多多的热血儿女和广大的人民群众。当时常文根据地被中共山东省委评为“模范抗日根据地”即足以说明。

    母亲说,妇救会是统一战线组织,主要是发动组织妇女姐妹行动起来,团结抗日。当时的主要活动形式就是组织识字班。那时候妇女由于受封建礼教的束缚,一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长大多反对妇女参加社会活动。因此要把妇女发动起来是相当困难的。母亲不厌其烦,逐家逐户动员,一个人一个人地做工作,开始时,只有两三个人来,后来人数逐渐增多,终于把识字班办起来了。她凭借在游击完小学到的知识,一方面教姐妹们识字学文化,一方面宣传抗日,启发大家拥护共产党。参加识字班的妇女姐妹逐步觉悟起来,她们在母亲的带领下摊煎饼、做军鞋、送情报、救伤员,力所能及地做工作,为当时的抗战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从1941年起,日伪军加紧了对抗日根据地的蚕食和扫荡,加之国民党发动反共高潮,革命形势不断恶化,党的活动被迫转入地下。母亲说,从那时起到1943年前后是革命工作最困难、最危险的时期。这年她被推选当了妇女团长。她清楚地记得,1941年元旦拂晓,日伪军兵分多路合击常文根据地,四处烧杀抢掠,伤亡干部群众不计其数。当敌人袭击到下周村时,挨家挨户翻箱倒柜,把值钱的东西抢掠一空后又放火烧房。这个不足300口人的小山村,被敌人抓走青壮年5人,烧毁房屋250多间,仅剩下村北的4间房屋幸免于难。尽管形势极其险恶,但革命工作始终没有停止。

    母亲说,当时妇女团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为八路军做军鞋。任务下来,她要将领来的布料、麻线等分发给村里可靠的妇女,然后再逐户将做好的军鞋收集起来,送到指定的地点。为了赶时间,母亲常常通宵达旦,彻夜不眠。然而,做这一切都必须秘密地进行,绝对要避开敌人的耳目。若一旦被敌人发现了,不仅东西被没收,而且还面临生命危险。为了确保安全,母亲想尽了一切办法。领来的布料、麻线,做好的军鞋,她有时存放在地窖里,有时存放在炕洞里。一次,一批军鞋收齐了正要上交的时候,突然赶上敌人来扫荡,家中显然已经无法存放,母亲只好央求姥姥和她一起用编筐背到北山沟的堰洞里躲藏起来。母亲原以为这里会比较安全,没想到还是被敌人发现了。两个手持洋枪的汉奸站在洞口,大声喊道:“谁是妇女团长,快出来,不出来的话就枪毙!”见此情景,姥姥赶紧爬出堰洞说:“俺没见过妇女团长啊。”汉奸不信,就要往洞里面走,母亲急中生智,把洞里的灰土抹了个满头满脸。汉奸进到洞里,指着暗处的母亲问:“这是谁?”母亲尾随着姥姥爬了出来,姥姥抓住汉奸的裤腿佯装求饶道:“她是俺的傻媳妇啊。”汉奸瞅瞅母亲那蓬头垢面的样子,方才罢了,扬长而去。母亲侥幸躲过一劫,军鞋保住了。一直等到敌人撤走,天色暗了下来,母亲和姥姥才背上军鞋,避开大道,翻山越岭,摸黑将60双军鞋安全送到了驻南邢村的部队所在地。

    1943年春,鬼子在距下周村5里地的根据地中心位置响水湾安设据点,驻扎了一个鬼子小队和一个伪军中队共一百余人。他们的企图是想与周围的据点里应外合,将常文根据地破坏掉。结果适得其反,已经觉悟了的根据地军民通过各种办法孤立、袭扰、瓦解、打击据点里的敌人。鬼子汉奸要人无人,要粮无粮,而且时时遭到武工队的袭击,不到一年时间就撤走了。根据地的军民配合主力部队先后组织了沧山子战斗、狼逛峪战斗、杨家横战斗,沉重打击了日寇。

    后来,革命形势逐渐好转,直至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8年中,母亲经历的故事还有很多,短时间难以尽述。这些令人激动的故事,在我的心灵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我常常想,母亲是一名普通的共产党员,也是一名普通的农村妇女,她同千千万万的中国妇女一样,虽然没有做出惊天动地的壮举,也没有得到辉煌灿烂的荣誉,但她把自己的青春年华无怨无悔地献给了伟大的抗战事业。她是平凡的,也是伟大的。从她亲身经历的的故事中,让我看清了日本帝国主义的本质,更让我看到了中华民族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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