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干民回忆中共鲁西县委的建立及其活动

尖庄李圈 发表于2017-04-14 19:31:55
一九二七年大革命失败后,党从反革命屠刀下的血泊中认识了武装斗争的重要性。党的勺八·七会议”纠正了陈独秀的右倾投降主义路线,通过了土地革命和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总方针,号召党和人民继续斗争,号召农民举行武装起义。山东省委根据中央的部署,决定在全省重要地区迅速建立党的组织,在农村积极建立农民协会,发动和领导农民群众举行武装暴动。聊城是东临道尹公署所在地,是鲁西政治文化中心,因此省委把聊城看作工作的重点,要求及时把这个地方的工作开展起来。

当时,聊城还没有党的组织。有几位家在聊城地区的青年如:王寅生、赵以政、聂子政等,在黄埔军校学习期间,加入了共产党。国民革命军北伐时,他们都是下级军官。大革命失败后,他们分别从广东、武汉等地返回,经与山东省委联系,回到聊城地区开展工作,并发展了几名党员,但未成立组织。后经省委决定,在聊城地区成立了鲁西县委,任命我为鲁西县委书记(大革命时,我在武汉黄埔分校学习,大革命失败后,中央分配我回山东搞地下工农运动。一九二16七年八月,我回到山东济南,任山东省团委秘书长)并指定赵以政、聂子政、袁果等同志为县委委员,当时山东省委委员王寅生同志也在鲁西县委工作,后来又增补宋占一同志为县委委员。当时,省委对聊城工作的指示是,大力发展工农群众组织,领导群众举行暴动,扩大武装斗争,建立工农政权,迎接全国革命高潮。

一九二七年十月,我带着省委交给的任务,赶赴聊城。那时,我是个二十岁的青年,身穿一件蓝布长夹袍,打扮象一个小店员,用旧白布包袱包着两卷宣传品(中央告全国人民书等),上面覆着一件衬衣,还有三斤大厚锅饼,满怀信心地向聊城走去。途经黄河渡口,有两名张宗昌的大兵持枪检查渡船行人的物品,倘若被大兵发现包袱内的宣传品,免不掉要受到麻烦。当时真有点担心。但只有这一个渡口,冒险也得闯过去。那时,我身上带有二十元的工作费和生活费,我想,万一那两个大兵真的找麻烦,可以用钱贿赂他一下,开始我从腰里掏出五元钱,又想五元钱不一定打动他俩人的心,狠了狠心又取出五元钱,必要时可递给他俩买壶酒喝。我把钱拿在手,登上船,把包袱一扔,大着胆子招呼:“老总,看看我这个??”其实那两个大兵主要是检查行人走私,借机捞一把,而且他们不识字。其中一个兵,打开我的包袱一看,见是大锅饼,还有印字的白纸,别无其他,用脚一踢就完事了。这唯一的难关,顺利地过去了。

到聊城后,由二中申和生同学带我到姚家园子,见到了赵以政同志,我把介绍信交给他。赵以政同志的父亲赵子芳老先生,有点旧学问,在自己家设私塾授教,也是治家的能手,但不谈国事。赵以政从南方回来,他就感到紧张担心,怕被官府发现受连累,常嘱咐以政别常出去。这次我到他家,老人家感到惊疑,偷偷把以政找出去,追问我的来历。以政编了一番话安慰他父亲。老人总不放心,嘱咐以政:“叫这位同学住两天就走吧!”当晚,我住在赵家书房内。第二天下午,王寅生、聂子政两同志都来了,见到我,又看到省委的介绍信,高兴地跳起来,都说:“可盼来了,这就有办法了。”聂子政摸着拳头,咬着牙说:“我们有决心把地主豪绅们打垮,把反革命头子蒋介石打倒!”以前王、聂两人常到赵家来和以政商讨事情,赵老先生知道他俩和以政有密议的事,这次他俩又来了,和我见面就熟,知道我们是一伙的,他坐卧不安,嘱咐以政:“千万别闹出事来,这关系咱全家的性命。”晚饭后,我们四个人走进书房里,围着一盏小煤油灯,讨论了省委的指示,研究了今后的工作。我们的共同意见是把工作重点放在农村,以贫雇农为骨干,大力发展农民协会,开展抗租抗捐、抗高利贷,反对地主土豪劣绅等各种斗争,同时,开展士兵活动,在士兵中发展组织,夺取武装,在城镇组织小商贩抗捐、抗税,在知识界主要是在三师、二中发动学生,成立学生会、读书会,宣传反帝、反封、反对国民党卖国,反对新军阀蒋介石屠杀工农群众等。根据聊城的实际情况,把工作分成三大片:一、聊城南乡和邻县阳谷为一片,由王寅生、申兰生两同志负责,聊城北为一片,由聂子政同志负责;博平为一片,由袁果同志负责,赵以政同志协助,东平县及28聊城城内,由我和赵以政同志负责。军事工作、士兵工作以王寅生同志为主,聂子政、赵以政两同志协助。对县委工作我们作了初步安排,一夜未眠。赵老先生怕出意外,给我们作了一夜的暗中警戒。第三天,袁果来了,衰果是个二十岁的青年农民,很精明,也有些顽皮。王寅生同志奚落地问他:“你从家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吃的?”袁果笑着回答:“我想把地主的耳朵割几个来给你下酒喝。”赵以政把我介绍给他,他非常高兴。我随便向他打听了一些情况,袁说:“农民真苦,干一年吃不上穿不上,官家还派这个捐,那样税,小鸡下个蛋也得送给他们吃。种地主的地,不管打粮不打粮,也得到时交租。平时,地户还得给地主干零活,连地户家的妇女也得给地主家洗衣服,做针线。现在到冬天了,穷人连过冬的棉衣也混不上,有的穷人家五、六口人只有两床破旧被。有的家打发小孩子偷偷到外地讨饭,还怕人笑话。也有人想到关外逃荒。我时常向他们宣传斗争,宣传组织起来就有力量,地主就不敢欺压穷人。看样子他们心里倒乐意,但谁也不敢干,谁也豁不出来。这些天和我靠近的只有十几个人,发展了几个党员,几个农会会员,多数人不敢向我靠近,我去串门,他们好象怕神怕鬼似的。人穷是有心要革命,就是怕事不敢干。我也说不出什么道理,办法也少,工作搞不起来真着急。这回你来了,带来了省委的指示,这可好了,你去我们那里看看,给我们出个主意,想个办法,我能一心一意地去干,我是共产党员,能豁出来,什么也不怕??。”简单的交谈,了解了农村一般情况。然后,我们五个人坐下来,宣布了省委关于成立鲁西县委的决定,五人一致同意,就在这次会上正式成立了鲁西县委。接着就召开了县委会。首先分了工,按照省委决定,我任县委书记,赵以政担任组织工作,王寅生担任宣传工作,聂子政担任军事工作,袁果担任农运和青年工作。我们还通过了昨晚研究的工作计划,着重研究了开展农民运动问题。我们认为,根据农民的思想情况,当前要大力向农民宣传穷苦的来源,用挖穷根来启发农民觉悟,激起农民对地主阶级的仇恨,组织农民进行减租减息、抗租抗债的斗争,大力发展农民协会组织,使之成为农村革命的主要力量。同时提出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封建军阀,打倒国民党蒋介石,建立工农自己当家作主的政府。会后各自分头去工作。

县委办公地点,原拟设在赵以政同志家,因为以政父亲怕事,几乎天天向以政发牢骚,我们仅在他家住了七天,即迁到北门里傅老九家。老九是共产党员,他是清朝宰相的后裔,外人都称他“九爷”,他和祖母两人住三间房,还有小套院,县委住一头,倒很方便,从此后它即为县委的正式机关了。县委以此为基地,本着中央的工作路线及省委的指示开始活动了。在这个机关里开过多次会议,印发过多份宣传文件,接待过许多同志的来访。曾有第三师范的一位学生张廷焕,一天突然闯到屋内,自我介绍,要求和我谈话。这个陌生人突然进来,使我感到意外。他自称是国民党员,看到国民党陈腐守旧,讲帮派,排除异己,不是要革命,是搞政治投机,下决心要脱离国民党,参加共产党来革命。他见我不大相信石随从腰中取出国民党的机密文件交给我,以表诚意。我看他有点可信,随告知他多谈几次,他很高兴。以后隔两天就来谈,每次都带着国民党的文件叫我看。我从侧面了解张廷焕是贫苦家庭出身,学习不错,第三师范出的校刊,每期都有他写的小品文。由于学术争论,他和国民党一些主要人意见不同,也看不惯国民党那种勾心斗角的丑事,因而决心脱离国民党。他了解共产党是革命的,决心加入共产党。我们看他有诚意,后来批准他入了党。这个同志后来成为骨干,担任省、县交通,无论有何风险,他都能完成党交给的任务。

由于几个同志分头工作的努力,各点都发展了党员,先后成立了党支部和农民协会。也有斗争活动,如农民向地主借粮(实际是硬要粮),和下乡催捐的税腿子吵嘴打架等。十一月中旬前后,我去袁家楼、安乐镇、东平等地检查工作情况,发现党员、农会员的精神面貌和袁果同志初次与我谈话时所谈的情况有了变化,也懂得了团结起来的重要性。有的农会员说:“地主怕人多起哄,过去向地主借一斤粮,也不肯借给,我们多去人向他硬借,也借给了。以后还得向地主来硬的。”有的会员说:“税腿子、县衙役,象狗一样,你怕他,他就向你大叫,你要拿起棒子来,他就夹着尾巴跑了。”农民增强了同地主斗争的勇气,是一种好现象。根据这种变化了的情况,县委及时召开了一次县委扩大会,提出要大力发动群众开展抗租、抗高利贷和向地主借粮的斗争。对房屋破漏的穷苦农民,发动他们到地主家借房过冬。同时要求各地都要开展群众性运动,提高群众的觉悟,长农民的志气,灭地主豪绅的威风,准备在一定条件下举行暴动,夺取地主的家园寺堂、公所,成立农村小型农民政权。县委这次工作安排,得到省委的赞同。这时三师学生也掀起了反对学校当局讲经尊孔的斗争,和与国民党的组织争取青年群众的斗争,开展了“国民党是革命的,还是共产党是革命的,三民主义是彻底革命的,还是共产主义是彻底革命的”辩论。当时,学生中有了分化,但向我们靠拢的还是少数。我们不断散发传单贴标语,敌人知道聊城有了共产党,因此有了警戒。我们曾设法到驻军中做工作,但一直未插进去。王寅生、聂子政两同志还提出过夺取城门站岗兵的枪,然后进入警卫班内,乘其夜间熟睡时,对之全部缴械的办法夺取武器(我们当时仅有一支匣枪)。但考虑驻军夜间有巡逻队,我们夺取武器后,也无站脚之地。如果失败,工作定要受损失,不好冒险,经县委研究,就推迟了。实际上当时同志们夺取武器准备暴动的心情,是急切的。大家恨不得一下子抓到武器,夺取政权,争取全国革命早日得到胜利。

北门里傅宅是个孤零的小院套,以往傅老九和他祖母两人住在这里,来人少,县委设在这里,常有同志来谈工作,有时还召开几个人或十来人的会议,常有人出入,引起社会上的注意。有一次警察来问情况,傅老九随便应付了几句,警察也不敢多嘴(老九是聊城世家的少爷,当时名人傅斯年是他的侄子,有一定社会影响,警察对他也是高看)但聊城三师的国民党那些坏蛋,常悄悄地来侦探我们的动静。如果他们向官府告密,我们也要吃亏。有一次,我去三师女子部找申梅贞同学了解情况,在会客室谈话。正好有临清小学时的两位同学,从室外看见我,笑着向我招手,我出去和她俩寒喧了两句,她俩顺便说:“有人说你在北门里住着,想害你,咱们是旧同学,你还是躲躲好。”我一听,知道是那些国民党坏蛋造舆论,使心生一计,借两个同学传信向国民党反击一下,我严肃地说:“他们想整我,说不定哪天我还想要他们两条狗命呢!”从两位同学的谈话中,得知坏蛋们想对我们打主意,看来在傅家住下去不合适了。王寅生、赵以政我们商议要避开这个地方,以政同志提议,干脆再搬回他的家里,我们认为以政家的宅院地处城郊,又有学童出入,好遮人耳目,他父亲虽然胆小怕事,但也不会坏我们的事,以政又是家中长子,能当半个家,我们再多做些老人的工作,间题也就不大了。我们决定到赵宅住下来。隔了两天,我们卷起行李,连同油印机拉到赵家,赵老先生由于儿子关系,无可奈何的收拾出书房的里屋,正式交给我们使用。我们住下来后,赵老先生的思想逐渐有了变化,他看我们不求名利,昼夜忙碌,也有些同情,平素照顾吃喝,有时我外出几天回来,他还吩咐家人给做些好吃的。以政的爱人经常给我们送饭吃、送水喝,我们都很感激。

一九二八年初,农村工作逐渐活跃。农民协会,时有斗争。聊城西南乡坡里(属阳谷县)有一处外国人建的天主教堂,建有楼房、砖瓦房,并筑有坚固的围墙,其规模好似一座小城。里面住有几名洋人(据说是德国人),还有几十支快枪,雇有打手保卫教堂。这教堂霸占了几千亩土地,分租给23本教的佃户种,收入很多。这些洋人及其走卒仗着帝国主义的势力,勾结官府,在当地作威作福,俨然是农村的“小王朝”。附近豪绅地主也为虎作怅,做洋人帮凶,欺压百姓,因而那一带农民对之痛恨极深。在教堂附近,我们建立了农民协会,由于党的宣传教育,农民自动提出来“打倒洋人”“捣毁教堂”的要求。县委根据当地的情况研究决定,在坡里教堂组织暴动。适巧当地有一帮潜伏的武装,在那一带活动。标榜杀富济贫,领头人是韩建德。韩原是农民,是被逼上梁山的。韩与杨一斋(耕心)同志有亲戚关系。赵以政同志通过杨一斋把韩找到县委,动员其走正道,参加革命,韩同意了。以后县委派聂子政同志到韩的武装队伍里做政治工作。当地我们的农会会员有五、六十人,认为可以和韩建德联合起来举行暴动,占领教堂。这个计划报告了省委。省委同意并指示一定要做好暴动计划,成功后要大力发动群众,进一步准备进攻聊城。县委下定了在坡里暴动的决心,同时指示博平也要积极准备,配合坡里暴动,然后联合起来围攻聊城。对坡里暴动的具体计划是先进入教堂,夺取枪支,开仓分粮,同时发动群众开展对地主豪绅的斗争,扩大斗争面,建立工农政权。暴动时间原定腊月三十日(农历属一九二七年),乘教堂、地主闹春节联欢不防备之际,我们一举打进教堂。但韩建德一伙性急,硬要提前下手,聂子政劝说不听,不得已只好组织了农会会员和韩建德一起提前进攻教堂,先缴了教堂的枪支,把洋人关起来。进攻教堂时,农民都持着扎枪,本打算进入教堂弄几条快枪把农民武装起来,但农民平素没有24使用快枪的习惯,没有积极去抢快枪,结果枪都被韩建德的人抢去了。第二天申兰生同志、杨一斋同志也进入教堂,打开粮仓把粮食分给穷人。这时地主豪绅吃了惊,有的跑去聊城报警。县委闻讯后,我和王寅生同志连夜赶到坡里教堂,这已是暴动的第三天了。走到教堂大门,站岗人看我俩来路不明,开口就说:“把他俩吊起来1”后经聂子政同志出来,才把我俩接进去。我们打听了情况,当即提出发动群众向地主开展斗争,缴粮缴财物分给农民,坚决缴收地主的枪支,武装农民。为了建立组织,统一领导,决定把韩建德的人和农会会员一同编起来成立一个团,以韩建德为团长,聂子政同志为政治委员。占领教堂后,聂子政同志提出用革命名义贴出布告,弓召群众参加斗争。韩建德一伙却想用杀官济贫,替天行道的宗旨和群众见面,当时争执未决。我们去后,经过工作,达成了协议,写了布告贴出去。内容主要是:列举了坡里教堂洋人的恶霸行径,以及勾结地主豪绅压迫剥削群众的罪行,要求群众起来摧毁这座“小王朝”,打倒地主豪绅恶霸,树起穷人的大旗,建设穷人的天下。同时提出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打倒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等口号。为了及时发动博平的暴动,我和王寅生两人住了一天半,就赶回聊城,当即印发了“东临地区革命委员会告人民书”。王寅生同志赶去博平会同袁果组织暴动。在我和寅生同志回聊城的第三天,反动官僚陆春元即率队围攻坡里教堂。初战我们大胜。此后,陆春元要求军阀张宗昌支援,张派来邢旅助剿,大举围攻。我暴动人员由于寡不敌众,遂于元宵节后撤出,转移到冠县、大名一带打游击,坡里暴动到此结束。暴动虽然失败了,但是,这次暴动给聊城一带留下的革命影响是很大的。

坡里暴动失败后,县委重新研究了当时的形势,认为必须进一步建立群众组织,积蓄群众力量,教育群众,提高群众的政治觉悟和斗争勇气。另一个工作重点是抓博平的工作,争取一定时间再发动一次规模较大的暴动。

一九二八年三月,省委把王寅生和我相继调离聊城。赵以政同志任代理县委书记,从此聊城地区的工作就由赵以政同志负责,继续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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