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沟桥“七·七事变”发生以后,由于蒋介石实行不抵抗政策,日寇疯狂地大举进攻,北平、天津相继失陷,北方局从天津转移到太原。于是,我又担负由济南到太原这一线的交通员。当时,虽然实现了国共合作,但国民党对共产党是口蜜腹剑,许多革命者仍不断遭到国民党特务的暗杀。针对这种情况,黎玉同志在交代任务时嘱咐我说:“从山东到太原是一条新的交通线,路途遥远,情况复杂,一路上你要倍加小心,千万不可疏忽大意。现在北方局通知我们去取文件,考虑你是老交通,有一定的斗争经验,省委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接着,他把接头的暗号告诉我。
第二天,我带着山东省委给北方局的工作报告,乘上火车,三天以后顺利到达太原。按照北方局的通知,找到了正泰旅社。那时,大一点的旅社设有用小木板制作的旅客姓名牌,我在正泰旅社住下来以后,老板就在服务台黑板上挂上了我的姓名牌和住房号码。我是老交通,北方局早就知道我的名字。第二天上午,有个二十多岁、头戴博士帽,身穿浅蓝色府绸长衫的青年人,手里拿张《晋报》走进来,我一看这人的打扮和手里的《晋报》,完全与黎玉同志说的一样,估计是与我接头的。为了慎重起见,我没有马上打招呼,仍坐在床上看书。直到青年人按规定的暗号问我:“先生!何时来的?"我才高兴地站起来与他握手,说:“是九日上午十点到达的。”说罢,我拉开小皮箱的夹层底板,从里面拿出山东省委给北方局的报告,递给那位同志。接着,他与我约定了第二次接头的时间。
八月十一日上午,日寇的十八架飞机在太原狂轰滥炸,大批房屋倒塌,无数同胞被炸得血肉横飞,整个太原市一片恐慌和混乱。目睹日寇的罪行,更加激起我心头的民族仇恨。在国家存亡的紧急关头,国民党军队纷纷南逃,中国人民把希望寄托在共产党身上。在正泰旅社,人们议论纷纷,大家一边痛骂日寇的法西斯罪行和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一边高兴地说:“听说共产党的副主席周恩来来了,八路军的副总司令彭德怀也来了,这就好了,太原有救了,山西有救了!”大家还说过几夭周恩来副主席准备在太原召开群众大会,亲自作全民总动员抗战到底的报告。我听到这里,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是多么想在太原待几天,亲自听到党中央的声音,见到我们党的领导人啊!可是,时间紧迫,身负重任,不可能啊!
八月十二日下午,与我接头的年轻同志准时来到正泰旅社,把一包密封的文件交给我,对我说了几句一路小心的话,就走了。我赶忙把文件装在小皮箱的夹层底板下。因为黎玉同志是山西人,很想知道家乡的抗日消息,要我给他买儿张《晋报办带回去。一切准备好了,十三日吃完早饭,我便乘火车离开太原。
傍晚时候,我在石家庄下车,准备转车回济南,可是,我去买车票时,一掏口袋,钱荷包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扒走了。无钱买车票,我该怎样回济南呢?借钱吗?人地生疏,举目无亲,求借无门。拍电报等组织上寄钱吗?一来连拍电报的钱都没有,二来北方局交代我,文件十分重要,必须在明天一早送交山东省委,时间不允许。我考虑了一下应付意外的办法,就混在旅客中上了火车。到邯郸时,列车员一查票,就把我查出来了。警察立即把我带到车上一间小房子里,七、八个人先轮流在我身上搜查了好几遍,然后把我的皮箱打开,翻来翻去,只有两件换洗的衣服和几张《晋报》。他们把几张《晋报》对着电灯泡,反反复复地照来照去,我知道他们是想从报纸上发现什么密码、密信之类的文件。这时,一个警察看到我头戴博士帽,身穿府绸长衫,便对我说:“看样子,你不象个穷人,怎么乘车不买票呢?”我说:“钱荷包被人扒走了。”又一个警察问我:“你是哪里人?干什么的?”我说祖籍山东济南,在太原经商做生意,回济南探亲。另一个警察又问:“你有身份证吗?”我说身份证放在钱荷包里,一起被扒走了。”警察们没有从我身上捞到什么,一齐对我大发脾气:“没钱不能坐车,下去!”然后猛地一推,把我推下火车。一跤摔在铁轨旁边的碎石上,手和脚都摔伤了,但我心里十分高兴,因为文件没有被查出来。
我忍着伤痛,走进邯郸街上的一家旅馆,向老板说了钱荷包被扒的事,请他帮忙,把箱里的两件换洗衣服卖掉,才买了一餐饭吃。从邯郸到济南,还有相当远的路程,没有钱怎么回去呢?为了把文件在明天一早送交省委,晚上八点左右,我又偷偷地爬上了火车。根据上回的经验教训,看到乘务员来车厢查票时,我就装着上厕所,走到了另一个车厢;等乘务员到另一个车厢查票时,我又找机会坐在刚才查过票的车厢里。就这样,终于躲开了查票,第二天黎明时回到了济南。
不久,北方局为了广泛开展抗日游击武装斗争,分派给山东省委一批八路军干部,其中有位红军干部廖云山同志被派去鲁西北特委,黎玉同志要我负责护送,并嘱咐我回来时,去冠县看望赵健民同志。从济南到临清有三百多里,沿途驻扎有好几股国民党军队。为了保证安全,我俩走的全是偏僻的乡村小路,转来转去,三百里路程实际走了五百多里。日走夜行,风餐露宿,三天以后到达了目的地(廖又转去冠县,最后到了聊城)。我离开临清以后,就回到冠县找到了赵健民同志。他的伤没有完全好,身体仍然十分虚弱。但他一见到我,就表示马上与我一道回济南工作。健民同志的老母亲听说自己的独生儿子又要走,不由得流下眼泪。健民同志对母亲说:“娘I眼下日本鬼子侵占了我们的大片国土,每个中国人都有责任保卫自己的祖国。国家国家,先有国后有家,如果国家亡了,我们这个家也保不住。娘!您让我走吧,等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我再回来看望您。”老大娘擦着眼泪点着头,说:“可要注意,再不要让国民党反动派抓去啦。”我俩在去济南的途中,经过聊城时,碰到省委派到鲁西区任区党委书记的张霖之同志,他告诉我们:济南已在三天前沦陷,山东境内的黄河两岸已被日本鬼子封锁了,省委机关已从济南迁到鲁中山区的莱芜一带去了。他说:“我们已接到省委指示,共产党员就地组织武装,坚持抗日游击斗争。你们两个留在本地组织游击武装斗争,由我负责与省委联系,把你们留在冠县的情况向省委报告。”我们接受了新任务,当天又返回冠县。
不久,我们和冠县坚持地下斗争的共产党员一起,组织了一支抗日游击武装,投入到鲁西北抗战斗争的洪流之中。